祖父整天没有事情做，祖辈留下的资产足够我们一家生活的富足。我的出生，陪伴了祖父无所事事的时光，所以祖父走到哪里都带着我。

“爷爷，起风了，大树呼啦哗啦的响，好像在说话。”

“它们在说，秋天要来了。”

爷爷只是站着，目光好像望得很远很远，像是有什么心事，又像没有。那时我只有三岁，看不懂大人们的世界。大风刮起几片树叶子，刮过爷爷的脸上，又吹到不远处的草堆里。

我家住在一座偏远的小镇，冬天的时候，冷得大地都要被冻出大裂口子来，像手掌的皲裂。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无处可去，一天的时间就觉得很漫长，爷爷也不带我出去玩了。这时，我就用小手指在玻璃窗上画各种图案，也不会画，就是瞎画，毫无规则地瞎画。早上起来，经过一夜的冷，玻璃窗上会有冰状的东西，我无聊的时候，我就画。画了一会儿，我对着玻璃窗哈气儿，白色的气儿就从我的口中哈出来，落在玻璃窗子上，玻璃窗子湿漉漉起来……

玻璃窗玩腻了，我就去外屋的大水缸子里抓冰碴子吃。冬天夜里气温低，外屋比里屋冷得多，一夜过去，外屋的大水缸里就结了一层冰碴子。那时候还小，够不到水缸，我就搬一个凳子，踩在上面，头弯进水缸里面抓冰碴子吃。那时候也不知道凉，也不知道冷，妈妈看见了就骂我，“你个臭丫头，不顶龙，掉进去淹死你。”

这时，祖父过来了，“小丫头，跟爷爷去玩。”然后，我就高兴地跟着祖父去别的地方玩了……妈妈的脸色我不去看，因为我不喜欢妈妈总是骂我。在这个家里只有祖父疼我，我就喜欢祖父。

大树还在呼啦哗啦地响，爷爷说是秋天要来的关系。

我怎么想到冬天啦？我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秋天，秋天来的时候，后院的花们就像生病一样蔫蔫的，也不红了，也不香了，整座院子死气沉沉。秋草长得很高，高到要将我淹没一样。爷爷说，秋天草长得高，是因为要吃东西。每到这个时候，我不敢去后院子，我怕，怕草把我吃掉，后来长大了一点儿，才知道爷爷说的都是在骗人。

我跟祖父的时光大多都在后院子中度过，祖父没有事做，就种了一些瓜果蔬菜。有黄瓜，有丝瓜，有豆角，还有韭菜，韭菜馅的饺子很好吃。

到了夏天，后院子里是最很热闹的时候。花儿们都开了，有蜜蜂、蝴蝶……丝瓜、黄瓜都争先爬上架去，开一朵黄花，又开一朵黄花，蜜蜂飞到上面，圆嘟嘟的小脑袋盯着上面。蝴蝶飞来了，又飞去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飞哪里去。我想了一会儿，觉得不是我能想明白的，就不去想它了。蝴蝶有白蝴蝶、黄蝴蝶，白蝴蝶居多，个子也小，不太好看。不过白蝴蝶好捉，一捉就捉到。我捉到就在地上挖个洞，给它做小房子，小房子的盖是我用小树枝依次排开，上面在盖一层青草。那个时候，以为是蝴蝶的房子，蝴蝶就不用怕风雨，后来长大些，知道那又何不是一所监狱，被捉的蝴蝶被我这样关进监狱。那时候我四五岁，不懂什么，就知道玩，后院子有什么我就玩什么。

夏天不好的地方就是雨太多，一下雨爷爷就不带我到后院子玩，一整天都要闷在屋里，我觉得我快闷出病来了。等雨停了，路又太泥泞，一定要好些日子才能干透。我不管，我就出去玩，用破瓦罐接屋檐滴下的雨水，脱下鞋子，在积水多的地方踩水洗脚，结果，常常脚是越洗越脏。玩够了，也不管脏不脏，干不干净，又穿上鞋子乱跑……有时候摔得满身都是泥巴，摔疼了就哭着回家。妈妈看见了，又是一顿训。

“你个臭丫头，又疯哪去了？”

我就哭得更厉害了，我怕，怕妈妈打我。我怕的时候，就会跑去找祖父。

“小丫头，回屋吧，风更大了……”爷爷说。

大树哗啦哗啦地响着，秋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