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野菊以玩强的生命力从死人堆里钻出来，随手扯下一片黄菊，扔向半空，花随风而舞，坠落在河面上，顺流而下。

我、姜阐，虽是人身心却早亡。姜国的二公主，多么可笑的称呼呀！荣华富贵不过是过　眼云烟，姜国亡了，自是再无二公主姜阐。

“阐，帮我。”和尚递来一截绳子说道。

和尚叫明觉，是他在死人堆上救了我。而我，又成了他埋人的帮手。我曾问和尚：“这么多死人你埋得过来吗？”“至少我救了你。”和尚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我想我就是在那一瞬间被和尚所感动了吧。

接过和尚递来的绳子，帮他把死人一个个的拉进事先挖好的坑中。自从三年前姜国被黎国所灭，黎国便不断的挑起周边的战争。战事接连，死得人也越来越多，和尚也越来越忙，常常是从一个战场刚下来，又到了另一个战场。

终于将死人都一个个堆进了坑里，和尚沿着坑念起佛咒。帮人超渡是和尚的职责，而我除了给和尚打个下手外，最大的乐趣便是搜刮死人身上的财宝。一般的金银珠宝入不了我的眼，好歹我也做过十几年姜国的公主。只是和尚与我需要吃饭、穿衣……。人生在世哪里免得了这世俗之物。

“阐。”和尚的喊声吓了我一大跳，慌忙将捡至的财物揣进怀中。

“和尚，我在。”应了声后我从土堆上跳了下来。

“走了。”和尚转身，丝毫不理后身后被摔成狗啃地的我。

快速地追上和尚，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和尚，我们去哪？”

“当铺。”和尚瞥了瞥我说道。

顺着和尚的目光我低下头，一惊，慌忙将露出的半截玉佩塞进怀中。“喂，和尚”我喊道。和尚并不理我，一味的前行。

“咱能不能不去当铺？”

“我能不能挑几样留着？”

“都当了，咱吃啥喝啥？”

“和尚，你给我站住。”

……

“和尚，你等等我。”跟在和尚后面我大叫道。和尚一如即往的不理会我，气得我在后面直跺脚，终是忍不住随手掷出一物砸到和尚的光头上。和尚被打个正着，摸着被打疼的脑袋气鼓鼓地瞪着我。我大笑，指着和尚说道：“和尚原来你也会生气？”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和尚低头念完佛号，转身离去。

可恶的和尚，我在心头狠狠地想到：“不理我，老娘我还不喜欢跟着你的。”

二

月上枝头，清冷的身影在小巷里徘徊。没有和尚的日子果真是无趣，算了、算了，本就是我不对，还是找和尚道歉吧。想到此处心头也宽亮了几份，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城西的寺庙走去。说是寺庙其实就是一间供着菩萨的破茅屋。和尚舍不得住店，虽然每次清扫完战场都收获不少，但架不住和尚心善，总是东家三串铜钱，西家一两银子的施舍……

破旧的小庙连院墙也没有，老远就看到和尚坐在门外的大石下，风轻轻地吹，月光洒下，和尚低头静思，一时间我竟看痴了。与和尚相处三月有余，他的话虽是不多，却从未有如此悲伤过。月华洒在他的身上，甚是圣洁，连他身后的佛像都暗淡了几分。

“和尚。”看了许久的我终是忍不住跳了出来，一巴掌拍在和尚的肩上，和尚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往怀里揣着东西。我笑的乐弯了腰，却仍不忘把和尚手中的东西抢了过来。是一面铜镜，精致的花纹上镶嵌着蓝色的宝石。

“上次不是被当了吗？”这枚铜镜我记得很清楚，上面的花纹是一只形似蝙蝠的大鸟，周边镶嵌着蓝色的宝石，而那形似蝙蝠的大鸟正是黎国的图腾——辉翼。传说辉翼是上古时期的一种凶兽，有辉翼的地方便有战争和鲜血，各国都视辉翼为凶物，只有黎国将其视为图腾，这也正象征黎国吞并周边各国的野心吧。

“留着这凶物干什么。”姜国灭于黎国的铁蹄之下，虽是我未有报仇之心，却对黎国的敌意丝毫不减：“你答应过我，上次就把它当掉，即是你舍不得，就扔了吧。”

这铜镜是在一次清扫战场时捡到的，当时就觉得和尚看它的眼神不对，不曾想和尚竟会把这镜子留到今日。因为按往常，在战场上捡到的物品都是要送到当铺换成银两来救助孤苦、贫穷之人的。

“给我。”和尚伸手说道。

“不，我不给。”和尚虽未曾训我，那严厉的表情，却让我知这枚铜镜对他十分重要。可那却是杀我父母、兄弟、子民的黎国人所拥有的。恼怒下，将铜镜举起远远地抛了出去。

“你……”和尚气急，一把掌打在我的脸上。

“和尚。”我委屈地喊道：“你从未打过我。”

“阿弥陀佛。”和尚低念佛号，愧疚地望了我一眼，决然的向铜镜消失的方向走。

“和尚，我恨你……”和尚的身后，我绝望地大叫道，换来的却是和尚逐渐消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