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会儿，一辆普拉多停在了餐厅门口，一位穿着职业装打扮的女子从车上走下来，将钥匙交给服务员，吩咐他把车停好，然后径直走向老何。“你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来人正是张茹雪，她一边和老何挥手打招呼，一边解释着：“苏杭市真是啥都好，就是交通太堵了，我车技又不行，一路上磕磕绊绊可算到了。”

老何笑着说：“你的车技是该练练了。”

来到一间包房，推门而入，里面早已坐了一圈人，空出了最上首和最角落的两个位置。

众人相继站起，次首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人，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意招呼道：“雪总，赶紧来，最好的位置给您留着，快入座。”

相较于众人的热捧，老何这边就显得有些冷清。

张茹雪一拍左手边的眼镜男，“袁主任，出去叫服务员倒水，点菜。”然后指着自己身边空出来的座位对老何说道：“何总，入座吧。”

两人落座，戴着眼镜的袁主任只好识趣地坐在角落，做好服务后勤工作。

随手点了几样特色菜，吩咐服务员快点上。张茹雪端起了眼前的茶盏，向大家致意：“今天是我升职后的第一次团队团建，也是咱们半年来的第一次集体聚餐，别的话我不多说，感谢兄弟姐妹们这几年来像家人一样帮助我，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在众人一阵恭贺声中，老何看了看眼前的酒，没动。和张茹雪一样，端起了茶盏抿了几口。

酒桌上总有人眼尖。当即就有人喊出来：“哎呀，老何，兄弟们都喝的酒，你怎么喝的茶水啊？”

“就是就是，不能浑水摸鱼啊！”

“老何，两年没见面，跟老伙计们都玩这套先礼后兵？”

老何一眼扫过去，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只有袁主任还在一个劲儿劝他把酒喝起来。

“这可是雪总的升职宴，雪总专门交代了要请你来，你不喝可就是不给雪总面子了啊。”

张茹雪面色稍有不悦，刚想说什么，但听老何解释道：“我晚上回去还有事，今天不喝了，改天吧。”

袁主任阴阳怪气的嘲讽道：“何总有啥大事啊，跟兄弟们说说啊，不会是大晚上还要赶着去市一中门口摆摊卖煎饼吧？”

场间气氛瞬间变冷。以前在公司叱咤风云的何总，离职后去街边摆摊卖煎饼的事，一直是公司里的传闻，但从来没有谁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说过。坐在袁主任旁边的一个人赶紧拉了拉他。袁主任看看包间里没人接自己的茬，自讨了没趣，端起酒杯向老何示意一下，说道：“怪我，哈，这都怪我嘴快，没脑子。何总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干了，你随意。”说罢一饮而尽。

老何就坐在张茹雪的旁边，此刻脸色也是黑的像锅底一样。张茹雪脸上也不好看，人是自己请来的，落了老何的面皮，就等于打了自己的脸，她强忍着没发作，对着老何再次举杯，说道：“第二杯，我敬何总。咱们这帮人，都是因为何总才聚起来的，虽然何总离职了，但这份缘分一直在。”

老何：“我今天真不喝酒了，回家还得照顾俩孩子呢。”

张茹雪：“没事，你也喝茶。以前你为了公司的业绩，出去喝酒把胃都喝坏了，大家都知道，都理解。”说罢，两人茶杯轻轻一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围着张茹雪敬酒，老何虽然就坐在旁边，却也少有人来攀谈。左右无事，老何对张茹雪低声说了一句：“我出去抽根烟。”起身就走出了包间，走到了餐馆门口的一颗大树下，默默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玉溪。

半根烟的功夫，张茹雪也走了出来，来到老何身边。

“你怎么也出来了，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啊。”老何问。

“他们这帮没良心的一直来找借口敬酒，我就算是喝茶也喝撑了啊。”张茹雪无奈地笑道，“老何，今天的事你别介意，我也是临时起意想请你来聚聚，也没跟谁商量。老袁这人——”

“嗨，他就那个*样子，以前就爱挑事，爱得罪人。要不以他的业务能力，怎么也比你先当上副总啊。”老何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

张茹雪锤了他一拳：“我说老何，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还不如老袁呗？”

老何：“那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在领导眼里，你就算再精干，也比不上人家老袁两口子在公司一起拼出来的业绩啊。老袁媳妇可是常年的销冠。”

张茹雪无语。两人又随口闲聊了几句近况，没多长时间，话题就扯到了子女上。

“老何，今天怎么没把你家旺仔和晴晴带来？”

“他俩啊，作业还没写完呢。”

“那你把他俩放在家，也没人看管？谁给他们做饭吃啊”

“都快上初中了，让他们自己学着做点儿吃的吧，我小时候那会儿，父母谁空管我啊，都是自己做饭。”

“你这当爹的，心可真大啊。最近——缓过来点儿没？有没有想过给旺仔和晴晴再找个妈妈？” 茹雪犹豫再三，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老何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根烟点上，苦笑着说：“谁看的上一个摆摊卖煎饼的啊，况且还带俩孩子。”

茹雪尴尬地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赶紧转移话题：“公司这几年经营状况也不太好，单子是越来越难做了。哎，我总是想，要是你还在公司的话就好了。”

老何也跟着叹了口气：“说这个干嘛——”

张茹雪：“当年要不是那个林默她骗了你，何至于——”

“不怪林默——是我没斗过老余啊。”老何吐出了一串烟圈，“不提这些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过去了。”

苏杭市是个人才汇聚的地方，十几年前，一场互联网风暴，让许多实体企业面临巨大危机，也造就了一批互联网时代的弄潮儿。何骁就其中一个。

“茹雪啊，今天怎么样？开眼了吧？老余他们谈了俩月都没谈成的单子，你老哥我一出马，当场拿下！”何骁从酒店出来，醉醺醺地打着酒嗝，身体半靠在张茹雪身上，一路踉踉跄跄地被扶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是是是，何总您出马，哪有谈不成的单子？就是别总喝这么多啊，就算为了公司拼命，也得照顾好自己身体是不是？”张茹雪好不容易将何骁塞进车里，又帮何骁扣上了安全带。她不是第一次和何骁搭档谈客户，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何骁喝多的样子，但每次近距离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还是会有种被雄性荷尔蒙包围的紧张感。特别是有一次，何骁喝得实在太多，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自己被他带的脚下一晃就趴在了他身上。每当想到这里，张茹雪耳根就会不自觉的泛起红晕。

不过，除此之外，何骁一直没有过什么太出格的举动，这让张茹雪坚信那次只是一个误会。

公司里最不缺的就是花边新闻，张茹雪和何骁这一对搭档自然免不了被人议论，每当听到这些绯闻的时候，张茹雪也只是装作没听见。她知道何骁有个在大学时期就私定了终身的女朋友，现在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英年早婚啊。”张茹雪感叹着，对于自己心里的想法却是也拿不准。自己喜欢何总吗？会有一点吧，毕竟年少有为，星目剑眉，对公司里的年轻小姑娘来说，极有杀伤力。公司里新来的那个小姑娘林默，长得模样也漂亮，已经跟自己打听好多次何总了，典型的犯花痴。不过张茹雪始终觉得这样的男人让人放心不下，似乎不是自己的菜。

车开到何骁住的公寓楼下，张茹雪晃醒了何骁，从后车座上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他，让他醒醒酒。何骁睡了一路，只觉得腰酸背疼，揉了揉脸，开门下车，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替我跟嫂子问好啊。”张茹雪说。

“你今天怎么开自己的车送我了啊？”何骁问。

“哦，咱们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余总说他那边要送个客户去萧山机场，就把公司的车开走了。我就顺便把我的小车开了过来。怎么？看不上我的小迪？”张茹雪说。

“呵呵，还小迪？这车前座空间也太小了，我腿都伸不直。这一路给我弄的，腿都麻了。”何骁开玩笑地说，“不是哥说你，开大车才能谈大单啊，你将来也是要当雪总的人，别那么小家子气。回头哥送你一辆越野当座驾。”

“我倒是没意见，就是不知道嫂子有没有给你那么多零花钱啊。”张茹雪笑着回答，“赶紧上去吧，不早了我也得赶紧回去。”

张茹雪看着何骁一摇一晃地走进公寓楼，几分钟后，四楼的一扇窗户里透出淡淡的灯光，如月色般静谧。张茹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夜风微凉，树叶轻摇发出沙沙声响，有些幸福只能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