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未被发现的线索。

——薄靳言，《他来了，请闭眼》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桩灭门惨案，在刑侦人员一筹莫展，几乎就要以失败收场的时候，因为一个偶然的，看似不相关的细节，成了破案的突破口。

一

二00一年夏天，我和丈夫从上海回到我的家乡——湖北省恩施州一个小镇。

我母亲六十大寿。

刚回来三天，小镇就发生一起命案。

镇上一家粮油店店主夫妻，包括他的父母和女儿，一家五口，在晚上被杀。

小镇地处山区，民风淳朴，平时偷鸡摸狗的事件都很少，灭门惨案突然发生，立即惊动了小镇及全县周边，一时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二

那天是星期天，下着雨，很大。

小镇老锁匠陈师傅，早晨去街口的“于记粮油店”买米，到店看到粮油店木门大开，他喊了几声于老板，没人应声，又喊了两声老板娘，还是没有回应。

这是一幢三层小砖木楼房，下面是店铺，上面二层是住宿。陈师傅以为店主在楼上，便跨进店里，拾级而上，往楼上去找店主。

小镇不大，镇上居民互相都比较熟悉，陈师傅和店主老于也常往来。

走上二楼，陈师傅突然吓一跳，门槛边躺着一个人，陈师傅一看，是店主老于的父亲，光着身子，只穿着裤衩，胸口上血淋淋的，一动不动。

陈师傅尖叫一声，慌慌忙忙跑下楼，直接跑去了街上另一头的派出所。

三

派出所的警察紧急来于记粮油店勘察现场，发现店主一家五口全部遇难。

除了店主父亲被杀死在门槛边外，店主夫妻和母亲及小女儿，也各自被杀死在床上。

小女儿的床边，扔着一把杀猪刀，刀身上的血，还没凝固。

杀手太残忍，办案民警心里硌得慌。

初步确认，店主一家是昨天晚上遇害的。

现场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除了那一把带血的杀猪刀。

很快，于老板全家被杀的消息，传遍了小镇。

四

中午后，恩施州公安局刑警大队副队长带领三个刑警，以及县公安局的警员来到小镇凶案现场。

雨一直下，但现场警戒线外，还是围了不少人。

陈师傅作为第一发现人，也跟着刑警进入凶发现场。

经过全面仔细的勘察，警察给出了准确的凶发时间，昨天深夜二点至三点。

店主家没发现现金，推断是凶手拿走，命案是为钱而起。做零售批发生意的，家里多少会有几千几百块现金。

初步否定了情杀和仇杀。

现场只有凶手遗留的作案工具一杀猪刀，上面没有陌生人指纹。

还有几根头发。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发现。

脚迹也因为昨晚大雨，冲刷干净。

二000年初，小镇还没有监控摄像头。

线索断了。

毫无头絮。

五

刑警大队的副队长姓林，破过很多案，经验丰富。

他觉得，象这类入室盗窃行凶案，不容易侦破，凶手往往流窜作案，作案时没有留下有用的把柄，案后更是逃之夭夭，掩名埋姓。

林队长一帮人忙碌一下午，毫无所获，便去镇上唯一的一家饭店吃晚饭。

饭店老板非常热情，马上招呼林队长几人。

吃饭时，刑警小罗和小张讨论是不是陈师傅作案，自己又报案。

陈师傅是最先报案的人，贼喊捉贼也有可能。

林队长没说话。

饭店老板手艺不错，林队长吃了三大碗。

是真的累了。

晚上林队长他们住进了派出所。

六

第二天早晨，林队长等几个警察，到饭店吃早餐，饭店老板笑脸相迎。

林队长边吃边和饭店老板聊天。

饭店老板姓宋，祖孙三代都是开馆子的。

林队长为了案情，便向王老板了解，死者于老板平时为人怎么样，有没有仇家，生意对手，夫妻关系如何，最近有无反常行为。

王老板点头哈腰，慢慢说起。

死者粮油店于老板大约四十岁，为人寡言少语，妻子是邻县农村的，夫妻关系和睦，膝下只有一女，才十岁。于老板父母也是街坊邻居眼中的老好人，与人和善。一家子没听说有得罪过什么人。

小镇街尾还有一家粮油店，店主姓杨，虽然和于老板是同行竞争关系，但两家没有冲突过。

案发前几天，于老板全家人也没出现过异常行为。

听到王老板说这些，林队长点点头。

然后点燃一根烟。

七

抽完一根烟，林队长带人来到街尾另一家粮油店——光明粮油副食店。

店主杨老板，十分配合警察的工作，回答了林队的全部问话，最后拍着胸脯说，保证与于老板的死没关系，请政府放心。

林队长用心观察了杨老板的表情，没发现可疑的地方。

一行人又来到锁匠陈师傅家里。

陈师傅匆忙端茶倒水，一宿间，陈师傅就瘦了，眼睛红红的。

他再次详细向林队长讲述了昨天早晨发现死者时的过程。

很详细。

林队长也问的很详细，问了许多细节。

临走，陈师傅哭了。

八

夏天多雨，林队长在接下来的几天，冒雨走访了小镇的每一家店，每一家住户。

依然没有寻找到有用的线索。

一晃，半个月了。

案情没有一丝进展，林队长很郁闷。

恩施州公安局今天回复，如果案情没有突破，明天就让林队长带人回去。

这件案子就当一件悬案。

移交当地公安局。

中午，林队长几人又去饭店吃饭。

王老板笑眯眯的迎入，手脚麻利地做菜。

坐上桌子，刑警小罗喝口茶说：“林队，案子破不了，明天就回去，要不要收集镇上人的头发带回去，做个DNA，说不定将来哪一天有用。毕竟凶案现场发现过几根头发。”

林队大口吸了口烟，没有说话。

一会儿，王老板端菜过来，亲自为他们倒了杯酒，说是为林队长饯行。

九

晚上回到派出所，林队长睡不着。

一晚上，烟抽了两包。

到底还有什么线索没发现呢？

天亮，林队长早早起来，收拾好回去的东西。

然后和小罗等人去吃早餐。

吃完，就要坐车回去。

王老板正在店里忙乎，看见林队长他们来了，赶紧招呼。

林队长看见宋老坂，也随口打个招呼。

但心里突然感觉不对。

今天王老板剃了个光头。

为什么突然剃个光头？

林队长心说，有戏！

昨天小罗说要收集头发，今天王老板就剃了光头。

得好好问问。

把王老板带回派出所，几个小时后，他就招了。

十

人，是王老板杀的。

钱，在他后面的泡菜坛子中，搜出三万块货款，是于老板的。

他开饭店，平时从客人们的谈话中可以旁听到谁家收了货款。

于是晚上带上杀猪刀就去谁家偷。

他不杀人的。

这次去于老板家偷那三万块钱时，不巧于老板的父亲半夜起来上厕所，碰面了。

只好杀人灭口。

案子就这样偶然间破了。

十多年过去了，我每次回到家乡，都会听到小镇的人说到这个案子。

一个不起眼的细节，看似不相关，却成了破案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