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顾婉婉至今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左子宗时的情景。那是六年前的初冬，父亲带着一个年轻弟子回到府中，郑重其事地请出府中内眷相见。虽然南陈是边缘小国，礼教大防不如中原那些大国一样严厉，可是也是会讲究一些礼数的，而顾如烈对这个年轻人的礼遇，显然超出普通结交的概念，至少，已经算得上是通家之好了。

彼时，左子宗就已经表露出不同常人的成熟和能力。当然，顾婉婉是不会承认，自己第一眼看见他时，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的相貌很好看。身为将军最宠爱的独女，即便顾婉婉不会武功，她的性格中，也或多或少有一些飒爽的特质，所以，她不似那些深藏大院中的闺秀一样足不出户，偶尔还是能与外面的男子接触。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见过的纨绔子弟太多，所以初见左子宗时，那张出众的英俊面孔，就格外地让人难以忘怀。

当然，顾如烈自不是因为左子宗的俊美外表，就对他如此重视。虽然南陈只是小国，武备也并不充沛，但顾如烈毕竟是掌握京城军队的奋武将军，也算是见多识广，认识许多年轻才俊。他之所以如此看重左子宗，是因为他在外出的时候遭遇了一场刺杀，杀手武艺十分高强，他身边的护卫根本抵挡不住。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是左子宗仗义出手，帮他击退了那个杀手，若非如此，顾如烈早已成了一具尸首。

南陈除了皇室之外，仍有几股势力，觊觎顾如烈军权的大有人在，只不过平时他出入皆有大量护卫，又多是在京城内行动，那些人很难找到针对他的机会。说来也巧，那天他因临时有事出门，并没有带太多护卫，结果就遭遇了刺杀。如若不是左子宗及时出手，他定时难以活不下来的。

救命之恩，自然不能轻视，更何况，左子宗本身就是非常优秀的年轻人。

刚开始的时候，左子宗被留在顾如烈身边，因他武功极高，完全可解决那些潜在的危险，顾如烈自然也给予了他很丰厚的酬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顾如烈对左子宗越来越信任，左子宗也渐渐成为奋武将军府的常客。

而顾婉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左子宗变得越来越熟悉。

出于对这个年轻人的欣赏，又打听到他孑然一身，父母早已亡故，顾如烈便没有阻止，并似乎对他和自己最宠爱的独女之间的关系乐见其成。

只是，令顾婉婉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过往那些年里的亲近和喜悦，在如今在看，竟然都是镜花水月，根本不值一提，面前这个年轻男人此刻的脸色是如此陌生，仿若从来都不曾相识。

[四]

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

左子宗这几年历练得十分成熟稳重，与顾婉婉初见的他时相比，如今平添了几分从容笃定。哪怕眼前的女子双眼微微发红，凉亭外有几十名将军府骁勇善战的亲兵，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慌乱失措，反而冷静地与顾婉婉对视，似乎他从来便没有做错过什么。

顾婉婉盯着他深邃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当初我爹爹遭遇刺杀，是不是你的计划？”

既已是多年前发生的故事，当初连顾如烈都没有查到任何线索，那个杀手仿佛凭空消失一般，所以顾婉婉也没有任何证据。左子宗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犹豫一会之后，他选择坦诚相告：“没错。”

顾婉婉冷笑一声，道：“你处心积虑做这些事，就是为了获取我爹爹的信任，然后窃取京城的军事防备图，对吗？”

左子宗眼神中有些惊讶，虽然这几年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使命，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顾婉婉对他一直都很好，他自然也做不到绝对的冷血。在他看来，顾婉婉虽有些大小姐脾气，但本心还算善良，却没想到，她还这般聪慧，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猜出自己的目的。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沉默一会后，才轻声说道：“顾将军会辞官告老，到时候，你跟着他回桑梓之地，注意照顾好自己。”

顾婉婉怒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会什么都不明白。虽然左子宗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甚至连这些年的亲近也都是装出来的，但有一点她能确认，自己的父亲、奋武将军顾如烈并没有动怒，否则左子宗怎能如此大摇大摆地离开京城？南陈虽然孱弱，也只是相对那些大国而言，若时想要集中力量杀一个人，其实也并不是难事。

一切都显而易见，哪怕左子宗骗了自己，他仍旧说服了父亲，只是不知还有怎样的阴谋。想到这里，顾婉婉顿时更加恼怒起来，连左子宗那张英俊的面庞，也变得更加的陌生。

左子宗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或许，几年之后，你可以问问你的父亲。”

顾婉婉冷哼一声，道：“既然你不肯说，那便别怪我了。”

她朝外面挥挥手，那些护卫便围了上来。虽然左子宗武艺很高，且她只是女流之辈，可她却没有提前离开，仿佛很期待对方朝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