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飞春

拖着4岁儿子，两人前一脚、后一脚地悠悠走往曾经的小学。踩在满是尘灰的土路上，不由自主地放轻步伐，近乎本能地避免运动鞋沾染太多的土色。

通往小学的起初路段，几乎没有变化。仅容一辆车单向行驶的宽度，仍是土路。路的两旁倒是由以前的杂草丛，变成了邻居们的私家菜园，但放眼望去，在这个春天里仍然是一片欢快的绿意。空气中弥漫的泥土气息，是那样苍劲有力，涌入我们的身体里，肆意挑拨着。抿了抿嘴，似乎眼前的绿意、气息都化在口中。耳边只有远处的狗吠声，再无其他。细如毛的春雨，也无意倾泻而下，只是轻浮空中，包裹着与行人同在。拉着孩子继续向前，他好奇地问了句：“爸爸，我们要去哪里？”“回爸爸小时候的学校”，我满怀好心情地回答着。

走着走着，来到了以前上学必经的打谷场。许多年前，这里曾经是国家收储粮食、晾晒的地方。儿时每每经过时，还因为它的高耸的仓库，以及常常因为其空无一人，而感到回音而心存恐惧。现如今，它们看上不再似当初那般高大，取而代之的更加残旧。更让人唏嘘的是，场地早已被转卖给私人。大门后来加装了铁门，外人再难以它作为捷径，通往各自的目的地。由于打谷场的占地近万平方，意味着许多人都不得不绕路。我抱起儿子，教他从门缝处，想让其看看打谷场的样子。但是，一切都已经变了。原本的空旷被许多后来临时加盖的小屋子占据，里面甚至还扬起了黑山羊，以及看护的狗群。我们的张望，引起了狗群的疑心，嚎吠声顿时闹成一片。好好的心情，被这一场景驱散殆尽。轻叹一声，带着孩子绕走，脑海中飘来一股莫名的伤怀感。

这些年来，城市与乡下的道路更加畅通、便捷了。但是，许多熟悉的事物一一消失。比如，儿时烤地瓜、攀高望远的小森林，池塘边的鸟儿们嬉戏之地，一望无尽的玩沙包土坡。等等，一一在现实中消失，脑海中的记忆也因此而被模糊。更别提被商业开发破坏的碧水，被人大快朵颐后消失的鱼虾蟹。当初的澄清只留下一滩浑浊不堪的死水。

带着沉重的心情继续向前走，在不远处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高的旧水塔。那是许多年前，当地作为饮用水储藏用的。不知是否因为拆除费高，还是因为土地仍未出让，它依然孤单地立在那里。内心的乌云散去了一些，心里默默说了一声：“老朋友，你好啊”。身边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父亲心情转变似的，也开始叽叽呱呱起来。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任由脚步不停。

不一会，终于来到了没有围墙的几座小孤楼前。说是小学，其实它和如今城里的学校相距甚远，它仅有中间一座二层的教师办公室，以及左右两翼的两排平房，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一刹那间，自己都无法明白，为何还要回来这早已不是学校的场所。眼前的一切，用破败来形容好不夸张。原本早年就斑驳的墙，现如今更像是人类战争破败的遗物，丑陋不堪。两翼的平房，在当年的台风天时，师生们还要群策群力，用纸皮遮挡渗水的窗户，木杆子支撑单薄的木门，以免被台风灌入课室。现如今，更没有一扇窗户是完整的，墙上尽是“满墙烟火色”。房子的两边竟然有忙碌的一群人，仔细一看，才知道这里已经变成了废弃家电的拆卸厂，完完全全的一个垃圾场了。站在曾经的校园中央，环顾四周，让人不由不有种恍然一梦感，儿时那些美好回忆是不真实的，似乎眼前这一切才是真相。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儿子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爸爸，你学校的同学呢？”我满脸苦笑地答着：“学校变坏了，同学们也不在学校了”。

拖着沉沉的脚步，不知走了多久，已不知不觉回到了自家门口。再回望刚才走过的路，天空的毛毛细雨依旧。这一路感慨良多，时间让一切变化了，人非物亦非。但望去眼前的一片油绿菜地，人不由又生出希望。

也许，我们人总会在一定的时点怀念，怀念那些生命中的美好，以至于忘记了现实中的进步。比如，四通八达的交通、路灯、物质丰富的生活。也许，我们再无法回到儿时的来路，但只要心存善念、格物修心，一定可以修得以平和、宁静地安处各种境地。

一群不知名的小鸟在眼前掠过，唧唧咋咋地飞往远处的绿意，春天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