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要秋多久才能抵达重阳

兄弟不在，王维只能用茱萸写诗

山顶落满了上好的汉字

它们一边相爱一边别离

每一个字都冒着冷汗

要和南飞的雁一起饮菊花酒

秋凉了

就用这些饮过酒的字做补丁

写一首厚厚的诗给重阳顺气固本

屋顶再铺上一天的落霞

即使秋很秋

也秋不到王维的山顶

——楚心心《九九重阳》

西北的四季长短不一，季节分明，燥热的夏天似乎在一夜之间戛然而止，萧瑟的秋天便笼罩了村庄。

孩子们可不管夏天秋天，依然放学后到处撒野，掏老鸹窝，偷别人家的柿子，继续在村里捣乱。

“大鹏，你要再敢欺负我家二妮，我就把你的皮扒了！”周婶子翻着一只长着白色翳障的眼睛，一只眼睛直直瞪着撒野回来老陈家的小子，声色俱厉。

其实自从被白老师教育过，大鹏已经和二妮做了好朋友，他可不想惹白老师生气。但是，他对周婶子却是不怕，鼻子一皱把挂在上唇上的两根浓黄鼻涕吸溜进鼻孔，拇指抵在鼻尖做了个鬼脸：“臭跛子，你有本事先追的上我，略略略……”

还没等周婶子操棍子，大鹏已经吐着舌头一溜烟跑了。这时德宝家媳妇端着乌漆麻黑的小锅已经转悠到周家门前，一个侧身躲开迎面差点撞上的大鹏，赶紧把汤汤水水的小锅护在怀里，转头一脚踹去，却踹了个空。

“瞎了你的眼，赶着投胎呀，信不信我把你的皮撕了”德宝家媳妇吼了一嗓，倒是把大鹏吓了一跳，这女人下手忒狠，力气贼大，一次在他肩头拧了一回，疼了七八天肩膀才从紫色转成黄色。

看着村里有名的捣蛋鬼看到自己像见了阎王，德宝家媳妇心满意足，端着小锅过来与周婶子：“看你家还没生烟，还没吃呢吧！”

周婶子阴着脸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二妮死哪去了，还不知道到哪寻人，吃个屁。”一想起自家孙女，不由心头一顿暴躁，又有操火棍子抽人的冲动。

德宝家媳妇正滋溜衔着锅沿吸面汤，连忙放下小锅：“说别人，我未必知道，说你家二妮，我还真知道，她跟着白老师走了，说不定已经吃上了呢。”

说到这里，德宝家媳妇突然心里一酸，也不知道白老师看上满身尿骚味的傻二妮哪点，对她尤其照顾，自家儿子比二妮机灵百倍，相比之下就淡了许多。“你家二妮真好命，咋就遇到白老师这么好的人呢？”顿时感觉自己乌漆麻黑的小锅面条不香了，她听在白老师宿舍蹭过饭的儿子说，白老师厨艺好的不得了，村里司空见惯的腊香猪腿在她手里，可以炒，可以炖，不仅颜色好看，味道也比直接煮熟干撕好了多少。德宝家媳妇不服气，照着儿子的描述也做了一边，结果儿子小刀嫌弃：“比起白老师做的饭，你做的只配喂猪！”

德宝家媳妇一扬手，打得儿子嗷嗷叫：“喂猪，喂猪，就是我把你这头猪喂大的！”她十分火大，想出去找白老师撕掳：“小浪蹄……”可是一想到白老师，立即又气馁了，人家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哪像自己上下一样粗，人家不仅长大俊俏，关键放着城里的福不享，跑到这里遭罪。自打白老师来的这里，村里三十几个终于有人管了。全村人个个都夸她，自己有哪点可以跟她比？

想到这，她指着墙上半条烟熏腊猪腿，语气软下来：“好了，别嚎了，明天你把这个扛给白老师，让她煮给你吃吧。”

小刀捂着被打疼的脑门呜呜咽咽：“白老师才不要你的东西呢，上次收了你一块腊猪肉，悄悄地给我好多糖果，叫我别告诉你。”

听到德宝家媳妇说二妮跟白老师在一起，周婶子一下就脸色轻松，双掌夹着佛珠合十，虔诚祷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白老师就是活菩萨，保佑她长命百岁，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周婶子迎着夕阳语无伦次朝天祷告，在她心里白老师对她一家恩大于天，只有祈祷她百事百顺心里才能稍感安慰。

“奶——”

周婶子睁着完好的眼睛定睛一看，二妮双手各举一把糖蹦蹦跶跶跑过来，脸上干干净净，明显是被白老师收拾过。她在眼神一延，远处的槐树下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是裙裾飘飘的白老师。“白老师，快来，家里坐喝口水！我这就生火做饭，晚上家里吃！”一边拖着跛腿下阶去迎接恩人。

德宝家媳妇也附和道：“是呀，白老师，晚上就在这里吃，我也来帮忙！”连忙找个地方把自己的小锅放下来。

白老师挥了挥手：“你们别忙了，我们吃过了。我还要回去备课！”说罢，便转身朝回走。

“奶，区阔里，老师给的！”二妮堵住周婶子，在她手心放了一颗，转头也给德宝家媳妇一颗。

德宝家媳妇一看，原来是巧克力，她在电视里看过，但是写着的洋文字她可不懂，看样子很贵重，一脸欢喜赶紧揣进口袋准备留给小刀。“二妮真乖，都知道给婶糖了——”

周婶子也很欣慰：“是呀，遇见白老师这样的好人，二妮真的懂事多了。”不由慈爱地抚摸孙女的脸颊，二妮却绕开周婶子的皴皱的手掌，一本正经地念道：“老师今天又教我念诗了，舅幺舅多舅……达重阳，兄弟不来，王……只能用……写诗……”

周婶子和德宝家媳妇面面相觑，不知二妮念了个啥，但是觉得只要是白老师教的，一定是好东西，却不知道这是著名诗人楚心心写的一首小诗，名为《九九重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