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驿道上铺就的那些青石板。张八卦蹲在瓜棚檐下，眯眼看着积水里漂浮的几片枯叶。两年前他退出江湖时，绝想不到自己又会回到此地继续卖瓜，直至今日。风云榜上挂着的名字还剩十二个。应该还剩两黑十虾，昨晚，总捕头已经公布最后两杀的名字，无奈今日的风云榜是票二出三。

“总得有一个游侠陪绑啊……”

一想到着，张八卦的心跳便加快了两拍。

"劳驾，讨碗茶水喝。"

苍老声音在张八卦身旁悄然响起。

竟然没有察觉。

张八卦猛然回头，只见有位蓑衣老者牵着小孙女立在雨幕里，斗笠边沿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水花。最惹眼的是老者腰间柳木药箱——箱角包铜处磨得锃亮，一看便是个有些年代的旧物什。

"阿爷，我要吃瓜。"小女孩声音清脆开口，布包随着她蹦跳的动作发出硬物碰撞声。张八卦耳廓微微耸动，那声响倒似墨条与砚台碰撞发出的。

老者掏钱递与店家，袖口露出半截蛇形纹身。张八卦递瓜的手顿了顿——这似乎就是风云榜上，黑方成员之一的独立刺长蛇标识。官府张贴了八天的海捕公文，前前后后已经捉拿了二十个黑道杀刺，据说最后两个漏网之鱼长蛇与春漪中的长蛇，手腕上也纹着一条蛇形纹……

"轰隆！"

张八卦还来不及多想，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跟着雷鸣声响。有五个大汉撞进瓜棚。领头者脖颈处纹着半截蜈蚣，雨水顺着铁钩尖端往下淌。

武林中人，身上有纹身并不奇怪。巧的是，张八卦认得这种兵器——津口十二驿的"断江钩"，两年前他退隐江湖时，就连同津口各驿的覆灭而绝迹江湖。而带领官家捕快剿灭津口各堂口的，正是他张八卦。

冤家上门？

张八卦心中正疑惑，只见纹着蜈蚣的大汉将钩子往桌子上一拍：

"切三个瓜！要沙瓤的！"

木桌子本来就不结实，被这一拍，当即嗡嗡作响。张八卦低头切瓜时，瞥见老者食指在药箱侧板轻叩三下，小女孩的布包突然安静如常。

老者与小女孩默默吃着瓜，五个大汉则在另外一桌大快朵颐。

雨下得更大了，丝毫不见将停的趋势。

雨幕里忽然传来金铁交鸣声。两个皂衣人踏水而来，绣春刀鞘上的鹰隼标记让张八卦后颈发凉。当年他追查一件灭门凶案，查到最后发现是锦衣卫的人所为。虽是奉命行事，却拿不出查抄被害人居所所需的官文通牒，继续追查下去，张八卦发现当时锦衣卫中混入了黑方尖细。正他决定公布这一发现，打算将混入锦衣卫中的黑方杀手绳之以法，却被锦衣卫先发制人，直接在风云榜上捏造了他张八卦是黑杀的谣言，他才不得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化名张八卦，在此支起瓜棚，卖瓜卫生。当然，他也想着通过往来瓜棚的游侠打听当年被诬陷的内幕，好在将来让自己沉冤昭雪，至于重出江湖的念头，他早就已经没有了。

"师兄你看！"女捕快突然指向药箱，"柳木箱黄铜包边，老者，少女，这二人不就是我们苦追多日的长蛇和绿漪吗？"话音未落，老者袖中寒芒乍现，三枚透骨钉直取女捕快咽喉。

"叮！"女捕快手中绣春刀鬼使神差横在颈前，刀刃火星四溅。

“懂不懂江湖规矩？”张八卦小声嘀咕了一句，就势在瓜棚一角卧倒。这瓜棚估计是保不住了，但小命还是要保一下的。

“兄弟们，交好运了，将这一老一少拿下，赏金自不必说，还能有两枚虾帅入账！”

铁钩大汉们当即掀桌，断江钩勾向老者腰间药箱。说时迟那时快，小女孩突然扬手撒出一把芍药花瓣，鲜红的花瓣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遇风即燃，爆出团团红雾。

"闭气！"这话一出口，张八卦便后悔了。江湖上的事，能不招惹就少招惹，他早已躺平多年，遇见这种事，悄悄溜走便是。可那漫天飘飞的红色毒雾，恰巧他也认得。当年他在追捕一个江洋大盗时，就有两位兄弟不慎沾染了这种毒雾，命丧当场。如今再次遇到，本能地想要替兄弟报仇，这才暴喝一声。只见张八卦踢翻水缸，浸湿的幔帐如幕布展开。水雾弥漫间，他看见老者五指成爪扣向自己天灵盖，腕间长蛇纹身竟变成赤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