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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可离 -- 发布时间:2014/7/23 19:51:00 -- 前事安可忘 哥哥家的新楼在书香苑。之所以叫书香苑,大抵是借了彼处学校的光。建筑商也想在混沌红尘里,沾那么一点书香气,图稀这楼能卖个好价。其实不管带不带书香名头,这地段的楼价近年来一路飚涨,已经成为市里的黄金地段。不要说买,单只是这里的房租,已足以令来此陪读的家长们肉疼。可肉疼归肉疼,为了儿女,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没考究过书香的来历,但只觉得这个名字足够雅致,至少配得上附近那所学校,就如同古时候的状元红酒,读书人喝了状元红仿佛就能中状元似的。殊不知,三年大比科考,全国也只有那么一个状元,也难怪中了状元要帽插宫花打马游街。那情形,颇有几分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可是又有几人看到光鲜背后凿壁偷光亦或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寒窗苦读? 好在早已取消了科举制度,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样的情景也蔚为壮观。 ****** 1、门前路 新楼落成时,正值隆冬。哥嫂图省心,把装修的活儿整个承包出去,也就没过去看新居。待到过完年后听说新屋装修完毕,巴巴地坐了车赶去看。其实彼处的路应该很熟悉的,毕竟来来去去,走了整整三年。 那条路修了无数次,可还是坑坑包包颇不平坦,很多年一直都是那样。不知是该怪市政还是该怪交通局。平日里经过时,只不过起起灰尘,刮风天最多弄个灰头土脸。但这都算是好的,最让人懊恼的是,雨天那路就会变得十分泥泞。倘或是急雨也还好些,雨水顺着并不很顺畅的下水道流走。可一旦遇上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小雨天,那里就成了泥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这样的天气我们通常都是不出校门的。 好在住校,吃住都在校内,所以也不愁不出校门会饿到肚子,倒是苦了那些家在县城里住的跑校生。白天还好,可以绕着道走过去。晚自习后,路两旁的灯偏偏还时常不亮。所以高一脚低一脚,想来会有掉进水坑泥沼里的时候吧?所以雨天的时候,常能看到这些跑校生穿着雨靴来上学。高腰的雨靴穿在脚上,从楼梯里经过,咚咚咚觉得很有些骑士风采,于是心里隐隐羡慕着。 林就是因此引起我的注意。她坐在最后一排查,差不多每天都要从我身边经过。尤其是雨天,穿首粉绿雨靴,囔囔走进屋。带着一阵风,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气。印象里她的身材一向极好,好得让人羡慕,夏日里常穿一件水粉色连衣裙,轻灵飘逸,一条自来卷的马尾长长束在脑后——算是班级里的时髦人物。只是彼此很少接触,三年中说话的次数都少之又少。大抵是住校生和跑校生之间是隔着层什么。薄薄的,像是两个世界。或许真是两个世界,你不过来,我亦不过去。颇有点鸡犬之声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 说到底可能还是性格的原因。那时还不懂宽容,不懂得理解和平和,或许心里还有些许的自卑和骄傲。总以为这样的日子还长,经年以后,才明白三年,只不过是弹指一刹那。 那是青春呵,去去去永不再回。 2、青春餐 仔细算来,竟足足有十几年没来过这里。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上下班都会从这里路过,可是却从来没想过要拐进来看看。不知道究竟怕什么,亦或是逃避什么。 那时候就已经有开发商盯住这地段,大大的拆字与远远近近参差而起的高楼相映,很有些百业待兴之感。时光匆匆,虽然中间只隔了十几年,但再次走上这条路时,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颇有些沧海桑田的意味。昔日尘土飞扬的马路早已修筑整齐,原本路两旁的平房也被一幢幢整齐的高楼所取代。楼下每每都有装饰精美的广告牌和各种各样的店铺,这边开业的大红吉字还未褪尽,沾染着俗世里的欢喜,那端正鞭炮齐鸣,昭示着另一家店的兴起。每一处屋檐底下,有着不同却相似的人生,经营着属于各自的悲欢。 记得当年校门口也有个小店,正对着街道,只是从一个打开的窗口,卖副食日杂。学校附近的几家副食店,数这家店的生意好,是特别的好。不只是放学以后,有时候连课间十分钟时,都会有学生光顾。甚至是晚自习后到学校关门前,小店窗口还会有人影晃动。 店主是对中年夫妻。只记得那男的又矮又瘦,夏天里时常光着膀子摇着大蒲扇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女的大眼阔嘴,人极热情。总觉得有点像武林外传里面的郭芙蓉。她常说念书是苦差事啊。其时当时也并不觉得如何苦,大概是时光流逝得太快,还来不急感叹什么,三年一晃就晃过去了。 那时候可真容易饿啊,食堂里饭桌上,连汤带菜的一大饭盒。多数时候是白菜土豆,只有夏天蔬菜最便宜时才能换换花样。而主食,无论冬夏,要么是馒头,要么是米饭,偶尔一两顿大碴粥或是高粱米饭,也会有窝头。十个人左右一桌,一盒饭菜,就这么稀哩呼噜抢一样地吃下去,也吃得津津有味。 正是长个头的阶段,女生还好,饭量小,男生似乎永远都填不饱肚子、够不到底儿。那时我还挑食,有些饭菜向来宁可饿着肚子也入不得口,因为吃下去会胃痛。于是遇到这样晚饭的时候,就得出去找食。去校门口那家小店,买饼干或是面包——这都是奢侈品了,当然最奢移的要算是姐姐送来的饭菜。铝制的饭盒,一层饭一层菜,香喷喷地沾着亮亮的油花,仿佛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那时我家还在离县城百里以外的乡下,交通还不是很便利。每个学期,大抵只能是在五一或是十一回去一次,其余的只好盼寒暑假。好在姐姐家在县城,隔三差五送来些吃食,偶尔也会去姐姐家过周末,打打牙祭,解解馋虫,回学校时也不忘捎带些零食咸菜。 食堂的饭菜吃得久时,口中便觉淡而无味。于是原本在家中几乎一箸不动的咸菜疙瘩,倒成了最好的佐餐。有时候是几个人伙着吃,满满一罐的咸菜,没几天便吃得光光,于是开始想家,开始盼着下次回家。 3、伊甸园 哥哥家的楼是东西走向,客厅对着小区,楼挨着楼。狭小的空间已然看不到远处的风景,只有一小片蔚蓝的天空。但站在厨房朝外看时,却恰好看到一小块荒芜的田地。 左右不过这片范围,大致的方向不会错,就是这里。再北一点、往北一点点,就应该是学校的围墙。记得这块田地原来是一大片菜地,夏天的傍晚在食堂吃过晚饭后,我们常三五成群地在这里走走。有时候早上也有人来,在这里看看书,背背题,图个清净。当然,也常有淘气的学生来偷菜——白菜,香菜,大葱,有时候也有萝卜。菜农们见了,也多半不闻不问——念书是苦差事呵。在他们朴素的心里,总是存着几分同情和宠溺。 菜地的东面,有一处矮坝,是菜农用来抽水浇田的水渠。坝里的水清得一眼见底,似乎这么多年里再也没见过那样清澈的水。水流活泼泼地,很有几分问渠哪得清如许的架式。再往菜地里面走,水声更大了。绕过一畦畦菜苗,看到里面有一眼机井。水从地底抽出来,奔腾着流进矮坝,水气泱泱,激碎一路水花。用双手捧了喝,甘凉清甜,直入肺腑。恐怕这世上再难寻到那样好喝的水了。 菜农们并不排斥学生们的来去,从那里走过时,他们往往只是抬头看看,呆滞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某种敬重——那不是对学生的敬重,是对文化的敬重。大抵在他们眼中,学习是种高不可攀的生活。或者,可以因此改变命运。就如同古时的科考一般,十年寒窗,一朝高中,就是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其实最重要也最实际的是,过去的生活模式完全被打破,重新组合,过着一种全新、令人艳羡的生活。 确也如此,乡下来的孩子,大抵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改变世世代代土里刨食的生活。如今能够与城市里的白领坐在高雅的环境里工作的乡下孩子,相信都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和代价。可惜那时候并不懂。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也都不明白,现在所做的一切,对未来有多少不可知的影响和改变,懵懂着一步步朝前走。 先知未必是福,老子说上善若水。既然谁都无法预知未来,那么还是顺其自然吧。能够改变固然是好,但若无力更改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也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 4、禁果 青春的伊甸园里,有一种诱人的果子,叫早恋。 早恋,在眼下似乎很平常的事。曾经听人说过,现在的孩子,小学就有早恋现象。大街上也常见刚刚十几岁少男少女勾肩搭背,旁若无人地作亲热状。稚气的脸上写着痴迷和迷茫。可是那个时候,早恋,在学生在家长在老师和学校的眼里,简直就是洪水猛兽。连提都不能提,时时隐晦或是大张齐鼓地警示着。 于是男女同学在一起生活三年,三年时间里,比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可三年里没说过一句话的人大有人在,当真称得上是熟悉的陌生人了。每天的流程就是吃饭——学习——休息,三年里从没什么意外状况发生。 那真是一段枯燥而单调的生活。现在有时候还想,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过,或许会给那段简单的日子抹上一层亮丽的色彩? 其实未见得学校如何禁止,大抵也是那时候心思较为单纯?可能也与社会环境有关。总之早恋的禁果当时是没听说过有谁敢尝试过。毕业后,虽也曾辗转听闻一点八卦花边,也权当是同学再聚时的笑料。 最让人好笑的是,听说班里一个喜欢打篮球的男生,很难得地鼓起勇气向他喜欢的女孩子表白时,竟招来一个巴掌,就在班级里。很多年后才听说,曾经很是扼腕,为什么偏偏没看到那情景?据说当时也只三五个人在场,估计彼此也都很尴尬吧,即使一别经年以后的再相逢。 很是期待看到他们俩个重逢时的场景,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而是一种对过往时光的缅怀。 如果时光能够倒转,还是希望着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5、想家的时候 女生宿舍在教学楼西面一溜红砖连脊房,南面是男生宿舍,中间用厚木板隔开,可是隔音效果并不好。站在木板这端,能听到那端男生们在走廊里的嬉笑打闹声。相较起来,男生宿舍管理没有女生宿舍严格,到点开门,到点关门,大概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我们寝八个人,住上下铺。学校是军事化管理,平时被褥要叠放整齐,床上不允许放书籍、床帘等杂物,连床下也不许。推门进屋,空空荡荡,井然有序,也,一目了然。 我睡在上铺,每天要踩着床边一只小木梯上下,很是费事,于是开始羡慕和向往下铺的生活。只是我的上铺生涯直到毕业才结束。三年,梦或醒,都在那个方寸之地。想来,人这一辈子,争来争去,最终得到的,也就这么大一点地方,而且最终连这点地方也会失去。 我们寝八个女孩子,都是来自不同的村镇。有的家离得近些,有的远。但都不是每个星期都能回家,有的甚至一个学期,从开始到结束,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十几岁离家读书,自然会想家。只不过白天里要上课读书,少有想起。一伺夜晚躺在床上,就开始想家,想爸爸妈妈。 某一个秋凉的夜晚,最是娇滴滴的小候,听大家悄声唠叨各自家里的事,想起刚刚去世的母亲,独个儿蒙着被子悄悄哭泣。她旁边的女孩子听到,钻进被窝去劝。谁知劝着劝着自己也哭起来,引得全屋人跟着一起哭。 想家啊,真的想。心里总是空落落地,是种悬浮在半空中、没有根基一样。 只是现在连这种想家的感觉都少有。偶尔想起老家,也只是些模糊不清的场面,或是残缺不全的故事。那些记忆里的人,也渐次成为泛了黄的老旧照片里的影像,那些深埋于遥远记忆里的遗忘。 然而,终究是还有记下的。 ——不是怀乡,没有乡愁;不是近乡,没有情怯;不是还乡,没有衣锦。 ******* 时光有如白驹过隙,一日日就这般行将老去。有些东西想起来,心动一下,再沉下去,积落尘埃,久久不再碰触,然后慢慢遗忘。有些东西却始终都会在脑海里徘徊,大抵到老都不会忘记。有些却要拿出来,带着点小骄傲,急不可待地炫耀给世人看,那些并不怎么飞扬的青春。简单,却又干净的日子。 远远地望一眼,远处的高楼比记忆里的豪华得多,甚至在渐下的夕阳里有些晃眼。那一扇迎着夕阳的的窗户曾经是我趴过的?陌生而又熟悉。那里正在发生着与若干年前相仿的故事,却都与我毫无关系了。 此生一何苦,前事安可忘。 行行当自勉,不忍再思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