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历时千年的舞终于在此时有了结局。金色发丝下的微笑亦如千年前荡人心田，成毖此时却无欣赏的心绪。冷着脸，将斜cha在口袋里的手掏出一物，扔在艾莉的面前冷冷地说道：“带路。”

艾莉面色凄苦，泪顺着脸颊滴落成白色的珍珠。将成毖扔掉的匕首紧紧地抱在怀中，戚戚地说道：“千年了，我从未忘记你，我的王子。”

成毖冷笑道：“我，成毖，海妖之王。”艾莉将那匕首递到成毖的面前又道：“若你不是克劳斯又怎会有我留下的匕首？”

“不过是深海中捡捞的旧物罢了。”成毖不耐烦地说道：“别忘记你的承诺，取得蜃珠，你我便再无瓜葛。”

脚下的珍珠在艾莉的脚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仿佛在感叹那场隔了千年的往事。海国的女儿，用声音换来双腿却换不来一个人的真心。既然经历千年海浪间的飘荡，但再次化为人形的艾莉又怎么会认错这个爱了千年之久的人？为了他，弃了海国，弃了父亲和六位姐姐，任由自己化为一堆漂浮的泡沫。而今再次相见，却是被逼迫去最危险的深渊寻着蜃珠。

海中有蜃，经年沉睡。偶有醒时便呵气成雾，造出各种幻想迷惑人类。蜃珠为蜃怪常年修炼所得精华，且不说蜃怪所居之地凶险之极，就算能抵达深渊蜃怪又怎会心甘情愿交出蜃珠。

艾莉跺了跺脚，咬牙说道：“好。”成毖这才有了喜色，声音也柔上几分，说道：“我同你前去。”艾莉摇头说道：“不可，蜃怪最忌生人，怕是你没到便要先丧了性命。”成毖犹豫片刻，知道艾莉所言非虚，便不再勉强。只是终究放心不下，恐艾莉取了蜃珠而不肯给自己。这才又道：“今日我救你性命，所救不过一颗蜃珠……”

“我知道。”艾莉打断成毖的话说道：“今日你不但救我性命，亦是陪我跳完这支舞，我定会如你所愿。”

成毖惊讶，本想着以救命这恩相要挟，谁知这人鱼精竟然如此看中刚才自己陪她所跳之舞。莫非外国妖怪的脑回路与本国的大不相同？

成毖不好再说什么，艾莉朝着他微微一笑，纵使身跳入大海。海的女儿艾莉终历千年，终究失去了人鱼之尾以双腿之姿游向海洋的深入。成毖望着消失的水花，右手摊开，一片七彩的鱼鳞呈现在掌心。这鱼鳞本是艾莉后颈之上所摘取，等同修仙者的内丹，有此物在手，不怕人鱼不回。

蜃怪所居住的深渊艾莉再熟悉不过，千年来身体虽化为泡沫，但终究是海的女儿。若论对海洋的熟悉，怕再也没人比得过艾莉，必竟一团泡沫的孤寂，也只有倾听大海的声音。况且几百年前，艾莉正是被蜃怪带到这片海域。

蜃怪的真身是一个黑发的男子，偶尔醒来，除了对着海面喷雾吐云制造幻想，更多的时候守着艾莉自言自语。世人皆传蜃怪喜怒无常，却不知他不过是个孤独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偶然间将一团泡沫带回，更是不断地研究怎么将这团泡沫重新变chengren形。

艾莉站在深渊的洞口，左左右右走了上面趟，终究是没勇气推开那扇门。门后便是蜃怪的家，蜃怪是个极其爱美的人，常常用幻像骗得海上的商人，取得珍宝装饰洞xue。艾莉在门口走了七千六百四十一次，蜃怪终是忍不住，用术法打开门，朝外喊道：“喂，小泡沫，快进来让我瞧瞧你的尾巴。”

听到熟悉的声音，艾莉心思欢快了几分，旋即一起自己是前来骗取蜃珠又十分不安。忐忑地走了洞府，蜃怪见艾莉走近，扔了手中的杯子带着几分不快说道：“老子费了这么劲，你这泡沫怎么这么顽固，当人有什么好的？”

“当鱼有什么好的？”亦如几百年间，艾莉和蜃怪之间的斗嘴，艾莉说道：“你还不一样天天幻化chengren。”蜃怪的眉头一收，说道：“妖怪和人鱼能一样吗？你又不是不知我本体有多大，难不成放出来压塌这洞府？”

“这倒是，又丑又大。”艾莉小声地说道。无奈那蜃怪耳朵极尖，面带不快吓斥道：“蜃珠你是不想要了？”

“啊！”艾莉张大了嘴巴。不知自己何时露了马脚，泄露了此行的目的。不过听蜃怪的话语似乎讨要蜃珠有戏。

“蜃珠？”艾莉不确定地问道：“你说要给我蜃珠？”

“有吗？我说过吗？”蜃怪挠头说道。

“有，你说过。给我。”艾莉伸手讨要道：“妖怪不能说话不算数，况且我陪了你几百年，也该是付我报酬的时候了。”

关于报酬这事，是蜃怪把艾莉从几千里之远的海域带回来时的承诺。蜃怪好奇一团泡沫竟然能听懂自己的话，就将她带回。初来的艾莉极为胆小，每日战战兢兢不敢言语，蜃怪也是耐着性子好生哄骗才将逗得艾莉开口，并承诺只要她陪自己说话，不但帮她恢复身体，还送她一样最珍贵的礼物。

艾莉张嘴讨要蜃珠，蜃怪本来耍赖，谁知艾莉又张嘴说道：“我后悔了，以后只想做只人鱼。”蜃怪张大了嘴巴，今日他虽算出艾莉要重塑身体，却无法预料是人身还是鱼尾。今日见艾莉双腿行走，本以为她已定了人身，却又言要重选为鱼尾。蜃珠为蜃怪精气所在，确实有帮艾莉重塑身体之效。

“怎么，后悔了？”艾莉问道。

“拿去。”蜃怪一翻犹豫，终是从怀中掏出一物，说道：“老子就等着你化为鱼留在这海里陪我一辈子。”

艾莉接过蜃珠，道了声谢，转身就走。蜃怪在她身后凄然一笑，自言道：“这小丫头，终究是过不情关。”

傍晚时分，艾莉便游回了岸上，成毖早已等得不耐烦，见艾莉上岸，急匆匆地问道：“蜃珠呢？”艾莉见成毖丝毫不关心自己，心中更是冷了几分，将蜃珠递给成毖并无半句言语。成毖色喜，只见那珠子漆黑色，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芒。正是蜃珠无疑，成毖接过珠子将其吞食而下，珠子顺着成毖的身子游子，整个人发着微微白光，慢慢飘浮在半空中。似是慢慢吸收蜃珠的能量。

艾莉见状轻摇着头，人类的贪婪永不会停息。

再回蜃洞时，蜃怪斜斜地靠在一只巨大的贝壳上，像是招呼一个老朋友一样说道：“你回来了。”

“嗯。”艾莉轻声应道。接着是长久的沉默，终究是蜃怪先打破了寂静，问道：“后悔吗？”艾莉摇头，轻声道：“千年来，世人皆传言人鱼艾莉为了王子克劳斯而放弃生命，却不知，是她最心爱的王子将匕首cha进她的胸膛，又吸干了人鱼之血，成为半人半妖的海怪。不能为人，记忆颠覆。半为海妖，以血食为生。”

艾莉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所念的不过是那场婚礼上未完的舞。”

蜃怪轻轻一笑，拍了拍艾莉的脑袋说道：“真的吗？”

艾莉点头，千年了，有些事终究是该作个了解。成毖就是当初的克劳斯王子，自己救了他，却换来尸骨无存，只留下一摊冲洗甲板血水而成的泡沫。而那只念了千年的舞，不过是年幼时的一个幻想罢了。

“真庆幸，没嫁给他。”艾莉叹道：“那个新娘还好吗？”

“东方的公主？”蜃怪问道，不等艾莉回答，又说：“克劳斯吸干了你的血液，只是区区人类之体又怎能承受人鱼之血？那夜船上三百一十四人无一幸免。”

蜃怪长叹一口气，似是为千年前的不幸而叹息。艾莉十指颤抖，这一切的罪恶只能自己救起一个溺水的人，求海巫赐于双腿。

“爱本身没错。”蜃怪拿出一物把玩道：“贪心就不一定了。”

“蜃珠？”艾莉看清蜃怪手中的东西，惊讶道。

蜃怪微微一笑，手中甩出一物，冰凉的感觉贴在艾莉的后脑。腹部往下开始被层层鳞甲所包裹，一条深蓝色的鱼尾出现在艾莉的下体，艾莉惊喜地望着自己新的身体，欢快地用鱼尾卷起层层水花。

“鳞甲我替你拿回来了，下次别弄丢了。”蜃怪眨眨眼说道。

兴奋地艾莉用巨大的尾巴甩过蜃怪的脸，遭到蜃怪的嫌弃。欢怪的笑声感染着洞府内色彩斑斓的鱼儿，一派祥合。而海岸之上，因无法吸收蜃珠内巨大精气的成毖被巨大的海浪卷进深海，几只鲨鱼争相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