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眼睛深深被灼伤了，那么耀眼夺目，他看得分明有些痴，那么剔透漂亮的双眼，还有那道远山眉，耳边又鼓过了非常猛烈的气流，火车行进而过的气流。

他开始有些眩晕，离开故土多年，十年之约十年之约，他如约而至，她呢？他的她在哪里呢？他的脑海有瞬间的空白，他有些狼狈地看看自己手，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这身衣服，这身衣服还是多年前她亲手给他挑选的，这么多年他一直穿在身上，越过春秋冬夏。他依旧提着手提箱，身躯挺拔，就像北方的一棵白杨树。他又吸了吸鼻子，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故乡的空气，终究是郁结难舒。

十六七岁的少年，阳光洒在脸上，灿烂和煦，手圈成了一个大喇叭状对着那个苗条的身影喊：“阿欢，等着我等我，我会回来的！”而她也回以他一个大喇叭，一团模糊不清的音浪：“%…………&*……”他无从知晓她对他说了什么，但是他相当笃定地以为，她的心思肯定与他的心思一样，这么多年，他就坚持着他所认为的确信，奔赴他心中自以为是的十年之约。

那一年，是多少年？1999年。他离开了他的女孩，逃不过命运的捉弄。最初的最初，也不是音信全无，只是半年之后就断了联系，那些灰败的日子他不想再想起。思念如蚂蚁啃噬，午夜梦回之时心如绞痛，仿佛全世界只余他自己的呼吸以及心跳，再与别的声响与他共鸣。日子苍白无力，没有附着，就像是与整个世界失联，再没有任何力气与之周旋，但是每到最后关头，他都是咬牙挺过来，因为他的女孩。

他曾经发疯一般地寻过她，但是仍然是音讯全无仿佛这个世界她已经不复存在。他轻轻地从口袋中取出一块手帕，手帕上歪歪扭扭绣的一朵花的样子，那是他的女孩为他所绣，他珍惜它为世界至宝。他看着那朵花，嘴角浮现出温柔缠绵的笑容。眼神变得深邃仿佛能够透视这个未知的世界，他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剧烈地咳嗽起来。慢慢地他有预感一般地慢慢把手帕移到眼前，触目惊心的腥红恰好染上了那朵残败憔悴的花朵。他看着那朵染着血的花朵笑了起来，大拇指抚摸着它，就像是抚摸着她的长发，泪终于滚落了下来。

那一年，1999年，他的女孩，死于一场车祸。所有的所有，都像是一场幻觉，包括他所认为的十年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