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版金庸武侠人物故事新编

一、来客

风吹砂，铁砂……这是铁镇，机器人铁匠集居的一座小镇。

晚霞似炉膛将灭之焰，一超飒女机器人逆光而来，长靴玄甲，窈窕健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梅若华。

我是裘公司出品的1000型尺级机器人。身高只有1尺，机体呈筒状，和国际象棋的棋子“车”形状近似。

我是铁镇一家黑店的掌柜，飒女进了我的店。

她面色发青，身上略显狼狈，胸甲破损，不断渗出机油，需要马上焊补。

我问：“为什么选鄙店？”

她答：“因为你是女的。”

按规矩，我先收了秘银币。才让她躺上操作台。

焊接时，我随口问道：“哪个不开眼的这么辣手袭胸？”

“是个大块头。”她机器眼珠上翻，避开焊弧光，“叫裘……千丈。”

我握焊枪的手一抖，匆忙关掉火焰开关。

“他是你朋友？”

“不算是，”裘千丈是我大哥，“你杀了他？”

“嗯，碎了他的晶脑。”

机器人的晶脑相当于人的大脑。我犹豫是否要呼叫二哥……

我完成了焊补。她表示要补充一些精炼机油。

“要什么味的？”在她支付秘银币后，我问。

精炼机油是从地底碳化木中提炼，会带上植物本源的味道，只有机器人能分辨。

“有梅味的吗？”

“没有。”

“枣味呢？”

“也没有。”

“那，你有什么？”她翻白眼道。

“槐、杨、柳、松、竹。”

“竹。”

我满意她跟我一样喜欢竹味。因此给她的油瓶只混了一成回收油。而幕后老板要求我至少掺二成。

她低着头，将竹味机油缓缓灌入口中……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我看到她颈部与头部衔接处有三个凸点，跟早先来此的机器人陈玄风一样。

陈玄风被我二哥杀了，尸体即机骸交给我拆解。他头颈衔接处有三个凸点，破开后，里面有三枚晶钉。

以我这个高级维修机器人的水平，费尽周折，才终于读取出晶钉上的三道指令：

“第一条：陈玄风必须服从师父黄药师的命令。”

“第二条：陈玄风不得伤害师妹梅超风，或坐视梅超风受到伤害，除非这条命令与第一条相矛盾。”

“第三条：陈玄风必须保护自己，除非这种保护与以上两条相矛盾。”

我早已从游商口中久仰黄药师的大名。他是机器人制造全职大师，对晶脑有很深的研究。但我没想到，他会给机器人徒弟们的晶脑“钉”晶钉，立下等同主仆的指令。

据我所知，黄药师有六个徒弟，其中惟梅超风是女性。从黄药师施加给陈玄风的第二条指令，不难揣测，在黄药师心中，梅超风有着特殊地位。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梅若华。”

“自己取的？”

“小时候就叫这个名字。”她说。

“你认识陈玄风吗？”

“我师兄……他来过铁镇？”

“嗯。”我确定了梅若华就是梅超风。

“你叫什么？”梅若华反问。

“裘千尺。”

“自己取的？”

“从小就叫这个名字。”我回答。

“裘千尺……裘千丈？”她念叨着放下油瓶。

我又有了呼叫二哥的冲动。

“对不起！”梅若华赧然道，“如果他不是非礼我，我本可留他一命。”

我意识到大哥的死，没准与黄药师施加给梅超风的第二条指令有关。那指令很可能包含：爱慕与贞洁。

梅若华递给我一支很小的钛瓶，“尝尝，这是桃味机油。我师父炼的，瓶子不给你。”

梅若华提到师父时，似乎只有孺慕，并没有爱恋。

我将小钛瓶里的机油一饮而尽！抛还瓶子给她。

桃木精华的味道蕴藏于机油，绽放于口腔，很纯粹。矮墩墩的我双眼圆了，大了，亮了！

梅若华噗嗤一笑，“有那么好喝吗？”

我闭着嘴直点头。芯道：真想再来十瓶。

梅若华迈开大长腿，走到不定形态除尘机前，投了一小枚币，让除尘机清洁她的长靴。

我回到柜台，开始盘点今天的账目……这是我的工作，虽然赚到的每一枚秘银币都不属于我。

“千尺，再会。”梅若华冲我挥挥手。

“你去哪？”我直起筒状的身体问。

“找旅馆。”

“你可以住这。”

梅若华环顾四周，“好住不？”

“只能打地铺。”

“多少钱一晚？”

“不收你钱。”

天渐渐黑了，卧室窗外升起一轮红月。

我的床，对梅若华来说太小。我在床边为她铺了几层厚毯。

待她躺平后，我迈开小短腿，“噌噌”拉上窗帘。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我问：

“若华，你从哪来？”

“东边，一座长桃花的岛。”

“你去哪？”

“南边，我幼时的家乡，梅溪。”

“幼时？你是人脑对接机器人？”

“从前是，人脑早被晶脑替代了。”

“那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记得一些，梅溪两岸有梅花，我吃过梅花糕。”她顿了顿，“不记得什么味了。”

机器人和人类的味觉迥然不同，我们不能吃糖，那会很黏。

“你呢，千尺？”

“我，原装尺级机器人，裘公司荣誉出品。”

梅超风没追问我和裘千丈的关系。

一夜无话。只有裹挟着铁砂的风声……

天亮了，我送梅若华出店门。

“你要往南？”

“往南。”晨光下，她胸前的焊痕宛如一枝绽放的花!

“若华，你最好绕开镇南的铁掌山。”

梅若华微楞，继而凝视着我，“好，谢谢！”

丈、仞、米、尺、咫、寸……都是裘公司生产的高级智能机器人。大小与用途不同，但都用的是裘1000型晶脑，“裘千”两字由此得名。

人机大战后，丈、仞、尺辗转来到机器人管辖区的铁镇，以机龄论兄妹。但事实上，仞掌控了丈与尺。

这家黑店的幕后老板也是裘千仞，他常驻铁掌山，店的掌柜与伙计唯我一人。

仞说，我的钱他先帮我存着，等我需要用时再还我。

凭什么？——我在芯里问。

可有机器人敢向战力排行榜前十的裘千仞讨债吗？曾经有，那些人都已成了废铁。

“绛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我凭窗仰望浓密的朝霞，想起这句七言诗。

一游商进店喊：“你大哥在镇外跟一厉害美女打起来了。”

“确定是我大哥——裘千丈？”

“他恁大个，我能看错？”

我收起双脚，放下双轮，快速驶向铁镇南门……

二、激斗

出南门五里许，一个高三米三的大型机器人正在同梅若华对战。确实是我大哥，我并不感到意外。

裘千丈绰号“魔术师”，他的大脑瓜里大概有真假两套晶脑。梅若华昨天碎的是假晶脑。眼下，裘千丈又被梅若华的快打压制……

裘千丈不傻，明知打不过，为什么二次挑衅？除非他找了厉害的帮手！

果然，裘千丈遭受几记重击后，大吼：“千仞！”

远处，裘千仞现出身形，身高一米八，外表朴拙，但我知道，他身上的每个机件都是顶级配置。他有头脑、武力、还有财力，绰号“铁掌水上漂”，在机器人综合战力榜上长期高居前十。每次看到仞出现，我就不由自主地颤栗。

裘千仞与梅若华交战，以腿对腿、以掌对爪；以力降力，以快制快！

通过之前的观摩，裘千仞已经了解，梅若华的战斗路数与被他杀死的陈玄风一脉相承。

五十招后，梅若华的表情从从容逐渐变得惊骇。于是，她使出了绝招“九离裂骨爪”！

十根纤长手指的尖端都喷射出蓝色等离子电弧。电弧外延温度可达一万度，能使金属迅速熔化。

裘千仞也施展出绝学“血砂掌”，原本乌黑的铁掌外升腾起一层血色赤焰。

蓝色电弧奈何不了血色赤焰。而绝招需要强大的原力支撑。机器人的原力相当于人类的内力。梅若华的原力估计连裘千仞的1/3都没有。

裘千丈的庞大身躯以颤颤巍巍的姿态开到我身侧，“三妹，别担心二哥，大哥我亟需修理。”

鬼才担心裘千仞。我腹诽着，把黑店钥匙抛向他，道：“你先去店里吧。”

裘千丈拣起钥匙，又被我叫住。我指指旁边的大槐树，“送我上去。”

裘千丈将我举到槐树主杈上，嘟囔了句：“哥的老腰哇！”

我没理他。他转身隆隆地开走了……

眼见梅若华就要步她二师兄陈玄风的后尘。地平线上出现了四条身影，疾速飞奔而来……

“师妹！”

“师姐！”

四个机器人掠入战圈，前两人迎击裘千仞，后两人救下梅若华。他们正是：大师兄曲灵风、四师弟陆乘风、五师弟武罡风、六师弟冯默风。

曲灵风年纪最长，功力最深。可他和陆乘风联手也不是裘千仞的对手。四男联手攻击，再次被裘千仞各个击破。他们的攻防都是统一路数，裘千仞已经可以预判。这让我刚平定不久的芯又开始担忧。

天边飞过一只大鸟……飞近才看清，是一机器人安装了飞翼……机器翼人落在数百米外的大树上，与我隔战圈相望。

我将目光落回战场。危急时刻，曲灵风等四人与梅若华一起结成“五行八卦阵”。

令我瞠目结舌又哭笑不得的是，我发现这四名男弟子与陈玄风一样，都被黄药师“钉”了三枚晶钉。

晶钉指令：“第二条：“XX风不得伤害师妹（姐）梅超风，或坐视梅超风受到伤害，除非这条命令与第一条相矛盾。”；“第三条：XX风必须保护自己，除非这种保护与以上两条相矛盾。”

黄药师为了保护心爱女徒，给男徒们设下的这两道灵魂指令，从根本上破坏了五人结成的阵法。

因为，当阵中梅若华（梅超风）被裘千仞主攻时，另四人会遵循指令，优先保护梅若华，无视五行阵法轮转。

裘千仞发现了这一点，专门攻击梅若华……四男徒化身舍生忘死保护小主的四忠卫，主动为梅若华抵挡伤害。

裘千仞被他们逗乐了！梅若华初时还很感动，后来转为愤怒。她是自强的女汉子，不是需要师兄弟们一再呵护的娇娇女。四男徒也想克制自己，不自乱阵脚，但潜意识快于主意识。

因为晶钉的作用，实战中的“五行八卦阵”轻易就涣散了。原本此阵也是黄药师要求五个男徒合练的。

“让我试试！”对面大树上的机器翼人飞掠入阵中，是个男机器人，“我也学过五行八卦阵。”

“你是谁？”裘千仞问。

“‘飞天翼龙’——柯辟邪。”来人一身侠勇范儿，“听闻裘千仞心狠手辣，特来除害。”

柯辟邪身材颀长，战力与曲灵风相伯仲，辅以飞翼更添灵活矫健。他对五行八卦阵很熟悉，换下梅若华，经短暂磨合，就能与四人良好配合。

五行八卦，生生不息……反观裘千仞，原力渐渐后继不足。胜利的天秤逐渐向五人倾斜。

裘千仞又一次燃烧原力，施展“血砂掌”，五人只当他是困兽犹斗，全部严守不让赤焰沾身。谁料裘千仞的双臂中喷出两股炙热的细砂，借“血砂掌”之力，扇射而出……

此时，轮转到阵法前端的是武罡风。他的机器眼被炙砂损毁。武罡风左后是曲灵风、右后是柯辟邪，俩人也被炙砂嵌入机器眼，但还保留着部分视觉。柯辟邪的一双飞翼也被炙砂穿出一个个小洞……

“喷砂”引起的混乱中，武罡风被裘千仞的“血砂掌”拍中头部，倒地不起。曲灵风的胸部也中了一掌，喷出大口机油。

梅若华飞身抢入阵中，“九离裂骨爪”凌空抓向裘千仞前胸。

那里原本已经开裂的胸甲顿时出现了五个指洞！

裘千仞抬膝将梅若华顶飞出去。梅若华的利爪连带下一小片带指洞的胸甲。

我的耳后传来“隆隆”声，那是“大块头”身下履带行驶声。裘千丈又来了，如果他驰援裘千仞，让其得到休憩和补给，梅若华一干人必败无疑。

我的芯，停转了两秒。

仰望远处天空自由飞翔的小鸟，又看看裘千仞的前胸。我将芯一横，同时横下一尺铁躯，旋动马达，如同一枚小“导弹”，射向裘千仞！

尽管我不是“导弹”，没有引信和火药，但撞实了也够他受的！

可惜，裘千仞的一双铁掌将我夹住，他将我兀自震动的小筒身竖过来，咧嘴冲我一笑。

我也张开嘴，没有笑，口中一枚枚橄榄形钢核飞射而出。“噗！噗！”有两枚钢核成功嵌入裘千仞前胸一处8字形的凹槽。

这是裘公司的人类工程师为仞级机器人设置的双位开关。两个圆形凹槽都被按下，仞级机器人会被暂时定住。

双位开关对接裘千仞的晶脑，因此他一直没敢去掉这个隐患。况且他修炼出了机器人原力。就算被定住，也能使用原力从内部将被按下的开关复位。

裘千仞的这个弱点，除了他，只有我知道。但只要开关还有胸甲盖着，我就碰不到。

现在，他的胸甲破了，暂停开关不仅被我按下，还被两枚钢核卡死！——钢核的尺寸，是我比照他身上双位开关口径炼制。

为了这一刻，我已等了几年。一代枭雄裘千仞现在一动也不能动……我脱离他的双臂，坠地，筒身中部被他的铁掌捏出左右对称的凹痕。

裘千仞可以调用原力，在不损坏开关的前提上，从内向外，缓缓将钢核逼出来。但这至少需要一至几分钟时间。他有时间吗？

陆乘风、冯默风、柯辟邪、梅若华都已扑上前，各施绝招“集火”裘千仞。

为了活命，裘千仞还是用力崩出了两枚铁核！！双位开关同时崩坏，又连带损伤了他的晶脑。

“我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一向城府很深的裘千仞暴露出他内芯的野望。他震飞身边四人，哈哈狂笑道：“我要去华山论机！”说完，挺起残破之躯向铁掌山中峰跑去……

陆乘风等四人，不是不想追，但他们都伤得不轻，适才全凭一口气在坚持。

三、殊途

这场激斗，武罡风当场殒命。曲灵风重伤，撑了几天也撒手人寰。唉！

陆乘风、冯默风将曲、武二人的机骸带回桃花岛。背影有点落寞……

早先，大块头裘千丈见势头不对，又溜回黑店，卷了一些财物，跑路了。

梅若华伤得较重，待在我店里修整。我给了她陈玄风的三枚晶钉。告诉她，黄药师为每个徒弟都“钉”了三条指令。

梅若华惨然一笑，她无法消弭对师父的仰慕，但她决定不回桃花岛，不见黄药师。这样就不用遵循第一条指令：“服从师父黄药师的命令。”

我告诉梅若华，在南方有位不逊于黄药师的晶脑专家，人称：一灯大师。也许他能去除梅若华颈后的晶钉。

梅若华走了，向南……

柯辟邪部分视力受损，我带他找到专精机器眼的师傅，暂留铁镇治疗。

我为自己取了新名字：珊珊，谐音33，１尺等于33厘米。我还给自己的筒身新烤了一层“麦秆黄”漆，柯辟邪见了夸好看，我也给他弄成一身“麦秆黄”。

柯辟邪要回江南了，他弟柯镇恶还在等他。他邀请我去江南玩，我拒绝了。

女孩子要学会自我保护！矮墩墩也不应例外。

我带柯辟邪到镇火车站，送他前往千里之外。

站台上，我跟他保持一米距离。他带着礼帽，未痊愈的双眼蒙一层灰纱，手提装飞翼的窄箱。

江南多梅树。柯辟邪答应下次来给我带梅味的机油。之前，梅若华走时也给了我同样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