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岩石沉沉包裹的地下五千米空间内，幸存的人类正在进行着一场无聊的争论，那声音在宇宙中连尘埃都无法激起，像很久以前的蚂蚁，可笑地对碰着触角。

“智脑计划太危险了！”盘古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瑞恩愤怒地咆哮着，他整个身子几乎撑在会议桌上，“你们这是在灭绝人类！是在掐灭人类的最后一丝光亮。”

“不！你这个保守的蠢货，智脑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宙斯研究所的所长马克争锋相对地骂道，他的眼睛因为彻夜不眠的实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看着有些可怖，“这里不是太阳系，是宇宙、是真空！唯有改造大脑，才能突破智力的局限，才能带领人类走出黑暗！让人脑与计算器结合，可以让我们的计算能力提升100倍，记忆提升100倍，逻辑思维能力提升100倍，那些科研上的难题，对于改造后的人类来说，就如同1+1一样简单，我们的科技将再次井喷式爆发，我们将创造真正的星际文明！”

“给大脑装上芯片？这真是本世纪以来最愚蠢的建议！”瑞恩用力地拍了拍放在桌面上的实验体报告文件，“好好看看，那些被智脑改造后的人类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们的感性思维消失了，他是很聪明，但也很麻木，他们感受不到什么是喜怒哀乐，再也体会不到爱，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只是一台台人形机器！”

“毫无疑问，他们还是人类，只是理性思维占据绝对优势的人类！”马克毫不退让，用血红的眼睛瞪着瑞恩，“智脑是人类再次进化的希望，是我们加快去往下一个恒星系的催化剂。感性思维在宇宙之中本就不该存在，唯有绝对的智慧，才是文明前行的钥匙！”

“哈哈哈！”瑞恩气极反笑，“如果不是基因带给你的各种情绪，你如何从爬虫进化成了人类，又如何一步步地跨越科技革命，在这间会议室里提出你那可笑的建议。”

“我承认感性思维是人类进化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此一时彼一时，爱是什么？爱在冰冷的宇宙中毫无用处！”

“有了爱，人类才有繁衍的冲动，有了爱，我们才能创造出璀璨的文化艺术，无数的例子告诉我们，唯有感性和理性相结合，才是完整的人类，才能让人类不断进化，冲击更高等级的科技。”

“错了！爱在宇宙里太过表象，只是人类自我麻痹的毒药，我们已经流浪了1000多年了，地球上的资源很快就要消耗殆尽，再不改变，等待我们的只有灭亡！”

“智脑是程序，只要是程序就会有bug，谁知道装上智脑后，有一天我们会不会死机。”

“不装智脑，你总有一天也会死。”

“还有更可笑的是，智脑的底层程序是数字0和1组合，装上智脑后，我们看似变聪明了，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枷锁，我们拥有了计算机式的僵硬的逻辑思维，倘若宇宙中有一种定律，需要似0非0，似1非1的思维才能理解，那么我们或许永远都无法掌握！”

瑞恩的这段话让马克凶猛的攻势一顿，沉默片刻后才反击道，“若真有那么一种定律，以你现在的娇滴滴的脑瓜子，也掌握不了。”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你的智脑计划只有两个选项，要么不用，要么全员改造，否则人类很快就会分裂成两个不同的阶层，如果有任何意外，根本没有缓冲的余地，这对我们来说，风险太大了！”

“哪里没有风险，一块陨石，都可能让我们无法活到明天，议长大人，”马克看向坐在会议桌上首的一位老者，“请尽快通过智脑计划。”

“不，我坚决反对，”瑞恩忙道，“相比于地球的迷航，我更害怕人性的迷航，智脑接管我们的大部分思维后，人类还是人类吗？我们还是我们吗？如果连自我都无法确认了，我们纵然活着，与死亡有什么区别？”

两位首席科学家面红耳赤的争论，让整间会议室陷入了长久的沉寂，是否启动智脑计划，这是事关人类命运的决定。

“我们进入星空太快了，”半晌后，议长感叹道，“我们的哲学体系还来不及跟上科学的发展，便面临着心灵的考验，什么是活着，什么叫做‘我’，思维到底是不是确认自我的必需品，站在宇宙的尺度，情感到底有没有意义……我也不知道，但宇宙没有如果，一步踏错，便意味着文明的湮灭……大家投票吧。”

这场可笑的争论，就这样以庸俗的投票结束了，投票结果并不重要，它只不过是迷茫的人类为自己的命运掷下的又一颗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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