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锐坐在巨大的电子屏前享用着早餐，这是他来到利伯蒂星的第十年，按规定再有一个月，就能返还地球。

利伯蒂星是人类在宇宙中的第二百一十七个空间站，这里矿产资源丰富，但距离地球距离甚远，水源和空气也相对稀薄，根本不适合人居住。肖锐的职责就是督促利伯蒂人将矿石开采出来，通过飞船运回地球。

最近利伯蒂星不太平，星际海盗总时不时来骚扰。早饭过后穿上太空服例行巡查是肖锐的主要职责之一。利伯蒂星是由无数无数个小星群组成，最大的星体也只有几百公顷，小得宛如篮球大小。肖锐的另一个要责就是勘测那个球体适合开发。一旦确立，球体上的利伯蒂星人必须无条件撤离。好在利伯蒂人智商普遍不高，尽管数量庞大也从未想过反抗。开采计划一直顺利实施。

穿好太空服，穿过距离利伯蒂星最近的黑洞，肖锐到达利伯蒂星中最大的一个球体，湛蓝1号，湛蓝1号是肖锐对这个球体的称呼。在水源稀少的利伯蒂星，湛蓝一号绝对是个异类，球体90%的表面被水源所覆盖，但这里的水源含有大量的“铷”根本不适合饮用，鉫是连金属都能腐蚀的元素，唯有利伯蒂人可以潜入水底完成开采。

利伯蒂人天生软弱，智商又不高，所以十年来的管理很是省心。肖锐也只是例行检查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正当肖锐要转身时，一个利伯蒂人撞入他的怀中，肖锐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个利伯蒂人便被智能机器人用激光枪杀死。死去的利伯蒂人还未来得及化为绿色的液体，便被升腾起的火焰焚烧干净。

这样的袭击事件，肖锐还是第一次遇到，向来利伯蒂人懦弱并不懂得反抗。尽管因为开采大批的利伯蒂人被迫离开家园从事开采工作，但依旧如绵羊般温顺。利伯蒂人身上自带“铷”，这种元素是人类的克星，沾染上轻则肌肤溃烂，重则性命不保。所以肖锐一向很少同利伯蒂人接触，向来都是智能机器人传达命令。

回到飞船上，肖锐便迫不及待地脱下防护服，庆幸的是身上丝毫没有外伤。智能医生给出的结论也是身体机能正常。肖锐长舒了口气，打开智能屏，屏幕上依旧是雪花一片。肖锐心中瞬间忐忑不安起来。每个月的此时都是他和妻子以及女儿连线的时刻，十年来从未间断，上周见面时间妻子就被出现，此后每天肖锐都会尝试联系家人。但均以失败告终，其间肖锐也曾联系地球总部，给到的答复是妻子带着女儿前往海喵星度假。

海喵星是目前除了木星外最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里面的原始居民是群类似于猫科动物的喵星人。温顺而无攻击力，女儿虽说多次表明想去海喵星看一看，但前提是等爸爸回来，全家一同前往。肖锐对于总部的答复深表怀疑，但远在利伯蒂星的他至今毫无办法，只能一遍遍尝试联系妻女。

显然肖锐的尝试是无果的，不过想起一个月后就能回到地球见过家人，肖锐的心总算平静下来。将自己的神经末梢连上飞船的体验系统，肖锐进入一个虚拟空间。这个空间类似地球上的马尔代夫，肖锐是个极其喜欢游泳的家伙，只是利伯蒂星上淡水资源极为匮乏，所以不得不由智能系统模拟出一个海滩，以放松神经。必竟漫长的太空，没点喜欢是会让人发疯的。

双脚踩在沙子上，温暖的感觉由脚心传入，肖锐闭上眼，仿佛又回到地球上。再有一个月就结束了，肖锐的喜悦从心底传入，不知道此时乔思和中苹果两人今在何处。想到此肖锐心底又泛起担忧，妻女的不告而别，似乎总部在隐瞒着什么。肖锐不得不为她们担心起来。智能管家似是觉察到肖锐的情绪，轻柔的音乐响起，阵阵海风吹过。不得不说，当初自己执意让添加进来的度假模式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肖锐双脚刚接触到海水，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定立在原地。肖锐瞬间不安起不，莫非有人闯入了飞船系统？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连星际海盗都无法攻克的飞船，又怎么会被外来者闯入。肖锐的双脚无法抽离远地，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海水里钻出一个巨大的圆球，球体上一簇粉色的毛发随身飘动。

“A。”肖锐大叫道。

那个圆球像剥皮的西瓜裂开，里面起出一个利伯蒂人，正是星际海盗的领袖A。利伯蒂人的智商普遍不高，但A绝对是个例外，据资料反应，A领导利伯蒂人反抗地球的统治已经有几百年的时间。

“锐，好久不见。”A用地球语向肖锐打着招呼。肖锐不得不感叹利伯蒂人进化的可怕，竟然连复杂的古地球都能学会。

“你要做什么？”肖锐冷冷地说道。

“自由。锐，你忘记了吗？”A长长的指尖划过肖锐的脸颊，虽是意识体，但肖锐明白，这里的感观绝对是真实的，如果意识体受到伤害，那么飞船里的本体也会随之受伤。

“放开我。”肖锐说道：“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打架？两个机器人吗？锐，你忘了，我们俩个都不是战斗型机器人。”A神色带着落寞说道：“真羡慕你能忘记一切。”肖锐的脸上浮现出迷茫，脑海里好像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被遗漏，却总也抓不住。

“看看这个。”A抛过一个红色的晶体，肖锐知道，这种晶体被地球人称为介子盒。一个晶体就是一个小世界，尽管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但给人的感受绝对真实。肖锐将手掌放上，晶体释放出淡红色的光芒，肖锐置身在一幢中式的建筑前，那个建筑给人无比熟悉的感觉。肖锐忐忑地推开门，满架蔷薇在阳光下开得正艳，秋千架上乔思和小苹果一荡一漾。肖锐的眼睛瞬间湿润起来，但妻女似是没瞧到他这个闯入者一般，依旧在开心地玩耍。随着肖锐脚步的转换，场景也跟着变换起来，校园、超市、医院……

一幕幕潮水般涌入肖锐的记忆，妻女早已死亡。肖锐痛苦地抱着头，双眼通红。A从他手中拿起晶体，才避免肖锐因大量记忆的拥入，而脑部受损。

“我、我也死了吗？”肖锐颤抖地问道。

“不，我们又活过来了。”A平静地答道。

“我们？”

“对，我们。”A将一张照片递入到肖锐的手中。一个身穿宇航服的人站在黑洞前，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迈过去。这个时代能见到如此古老的照片，可见其年代久远，但肖锐依旧认出，照片上的人就是自己，那个黑洞正是可以往返利伯蒂星与地球最近的通道。

“张天岚？”肖锐试探地叫道。

“是我，地球上的张天岚，利伯蒂星的A。”

放在一天前肖锐一定想不到自己还能和A如此平静地晒太阳、聊天。尽管是在被A篡改后的智能体验中。

A走后，肖锐又在智能体里呆了许久。依旧不能完全消化A说的“事实”。肖锐不知道为何要用事实来形容，或许自己从进入介子世界，就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乔思和小苹果在自己进入太空的第四年就已车祸身亡，每月与自己对话的无疑是总部制造出来的智能体，只为让自己安心留在利伯蒂星。毕竟这里自从同链接地球的黑洞损坏后，往返需要至少三年的时候，急缺“铷”的总部当然耽误不起这个时间。甚至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工作，不惜编造出一个十年期限的谎言，所谓的十年，无非是重置自己的记忆。

重置。真是悲哀，为了传递出利伯蒂星有稀有金属“铷”的消息，自己和A不惜穿越黑洞，去总部报告消息。结果中途遇到风暴，自己和A的尸体永远留在了太空之中。A是怎么成为利伯蒂人的肖锐不想深究，他却知道自己被总部收集起来，将残余的意识与代码混合，成了今日的智能人类。不，也许叫机器人更合适。肖锐苦笑，他还记得当初和A一起登上利伯蒂星的骄傲和自豪。利伯蒂虽有丰富的矿产资料，但两人从未想到像今日这样掠夺，他们希望的是通过地球人的帮助，利伯蒂人能过上富足的生活，毕竟这里虽然资源丰富，但文明只相当于地球的原始部落。

睁开眼，肖锐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飞船内，他知道是自己的体验时间结束。虽然他不知A是用什么方法骗过智能管家，但他手里却捏着A给的U盘。据A说，只要将这个U盘cha入飞船的主机，那么整个飞船包括利伯蒂星的智能系统都会瘫痪，肖锐和利伯蒂人就能被解救出来。

肖锐把U盘攥在手心里许久，直到被汗水浸湿。智能管家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不对，一遍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肖锐机械地摇摇头，最终按下了重启按钮，紧接着将U盘cha入，不知是不是肖锐的错觉，他竟能感受到智能管家不甘的情绪，最终那些不甘化为悲伤，智能管家的界面浮现出一个男子的面孔，是王浩，当初和自己一起进入利伯蒂的同志，那么A又是谁？肖锐陷入迷茫。屏幕上显现出倒计时，智能管家机械的声音在飞船内响起：“离船体爆炸还剩下三分钟。”

肖锐惊愣，A明明告诉自己U盘里的程序只是让智能管理崩溃，怎么会让飞船爆炸？望着屏幕上越来越少的时间，肖锐手忙脚乱地按着飞船上的按钮，显然丝毫没有用处。慌乱之中，承载他生前记忆的红色晶体滚落到操作台。介子世界在操作台上方打开，智能体的屏幕呈现大片的雪花斑点，最后那些斑点又汇成王浩的模样，屏幕中的他说道：“锐，活着。”

随着话语的落下，飞船爆发出“噼啪”声。智能体进行入自毁模式，而飞船安好。

“活着”，肖锐反复吞咽着这两字，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智能体自毁的那瞬间。屏幕里的智能体和穿着宇航服的王浩逐渐重叠。正如A所说，肖锐和王浩发现了利伯蒂星，通过黑洞想要穿越回地球，希望能过地球上的科技来帮助利伯蒂人，但在途中遇到星际爆炸，王浩被陨石砸中，所幸的是脑部完好。在肖锐的恳求下，总部利用十年之约把王浩的思维和智能管家相结合，使王浩“活”了过来。

然而在第一个十年到期时，总部并不想放肖锐和王浩回地球，以乔思和小苹果的性命相要挟，逼迫肖锐待在利伯蒂星。肖锐自己是不干，王浩利用其智能体的身份入侵了总部系统，救出乔思和小苹果，但不幸的是在逃亡的路上，一家三口车祸身亡。总部为了利益最大化，将王浩化身的智能管家进行格式化，彼此王浩生命终结，只是谁也未曾想到，王浩竟将自己的意识缩在一个小角落，在关键时刻介子世界将他唤醒，为求肖浩启动了自毁装置。

没了智能管家的守护，飞船自动撤离防护系统。A带着手下，走了进来。A拿着激光枪对准肖锐，满是仇恨地说道：“愚蠢的人类，你们都该死。”

肖锐望着面前的利伯蒂人，唯有苦笑，明明自己和王浩的初衷是为了帮助利伯蒂人，结果成了人类奴役利伯蒂人的帮凶。不仅如此，车祸后，乔思和小苹果被收入介子世界以便给自己创造一个正常人类的假象，而自己却被取出脑部神经成为总部控制利伯蒂人的帮凶。

“我可以帮你们摆脱地球的控制。”肖锐说道。利伯蒂人能在短短百年间进化出像A一般优秀的智慧生物，想必其潜力并不在地球人之下。见A不答话，肖锐又说道：“就算你们杀了我，总部也会派来新的管理者。”

A思考了许久，最终放下了枪。

不知道是第几个光年过去，利伯蒂星上现在一片繁华。肖锐坐在飞船内悠闲地望着外面浩瀚的星空，智能管家的声音在飞船里响起：“锐，乔思和小苹果喊你回家。”

“嗯。”肖锐点头，将自己的神经末梢和智能管家相联，进入一座房子，这次荡秋千的小苹果率先瞧到了肖锐，飞奔到他怀里笑着叫道：“爸爸。”

肖锐点点头。智能体化身为王浩抱歉地点了点头。肖锐挥了手，两人相视而笑。对于乔思和小苹果他们两人都已尽力，尽管两人只有一天的记忆，但肖锐知道王浩已经尽力。王浩能重新活过来，还多亏A的帮助，他从未曾想到，利伯蒂人的学习能力有多强悍，当肖锐与他们定下互助联盟后，A就疯狂地吸收来自地球的知识，不但修复好了飞船上的智能管家，使王浩重新活了过来，还乔思与小苹果从介子世界带出，安顿在虚拟世界。只是虚拟世界极不稳定，导致乔思和小苹果只有一天的记忆，就是肖锐离开地球前一天一家团聚的时刻。

从意识世界出来，肖锐便和总部连上线。总部的负责人发脾气，嫌利伯蒂星挖掘出来的“铷”越来越少。肖锐当然不会惯着他们，毕竟连接地球和利伯蒂星的冲动毁坏后，从地球到利伯蒂星需要几十个光年。耗费人力物力，而今有肖锐在，“铷”虽少，但总胜过无。最后通话的结束照例是肖锐要求和妻女通电话，负责人用蹩脚的理由继续搪塞，肖锐自是心知肚明，也未做过多的计较。

断了通话链接，肖锐马上将本月从地球要来的清单传递给A。A回信说地球给的物资越来越少了。肖锐提醒道，利伯蒂人只能靠自己才能繁荣强胜，肖锐和王浩的谎言怕是在地球撑不了多久，自己能做的，也就是为利伯蒂人多争取一点时间。

结束了和A的通话，肖锐又将自己神经和王浩的智能管家相联，正如他们所预料的，总部已发现异常，已派出新的舰队前往利伯蒂星，一场星际之战随时都可能打响。

“后悔吗？”王浩问道。

肖锐摇头，利伯蒂人是无辜的，他们不该被人类奴役，况且A还帮他取回了装有乔思和小苹果记忆的晶体，尽管当初A动机不纯，但总归是给了一家三口团聚的机会。

“为了自由。”飞船内肖锐竖起大拇指说道。

“为了自由。”智能体王浩的声音在飞船的各个角落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