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的人类，老猫盯着面前的女孩摇了摇头。

又菜又弱小，这是老猫对转小小的评价，除了哭似乎不会其他技能。

老猫突然怀念起千年前那个倔犟的吸血僵尸，宁死也不屈服。只是那具僵尸早已被大火焚燃，只剩下它这只不死不活的猫妖。其实说妖有点过，它就是只猫僵尸。

对，没错猫僵尸。老猫是在千年前被转化的，那真是一个顶好的吸血僵尸，平生没杀过一个人，就连被她咬过的老猫也重新恢复了活力，尽管老猫也成了同她一样的族群。老猫不怪那个吸血僵尸，毕竟是在被她咬过之后才开了灵智。

老猫还记得那场火，从黑夜烧到了白天，偌大的地宫化为乌有。老猫是被吸血僵尸从通风口塞出去的，不是老猫不想复仇，而是那些烧死乌姑的人早已化为灰烬。乌姑就是那个吸血僵尸的名字，她是族中的圣女，但自从成为吸血僵尸后，便受到了所有人的唾弃。最后被赶到地宫，直至被一把火烧死。

乌姑是无辜的，只有老猫知道她从未伤害过一条生灵，平时所喝的血液都是族人供奉的鸡鸭鹅等牲畜的血，直至族人不再供奉，才误食了闯入地宫的老猫。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寂寞，老猫被乌姑转化为吸血僵尸。还好老猫只是只猫，伤不得人却可以食老鼠。乌姑就惨了，被族人所抛弃，再无鲜血供养，乌姑又不愿伤人性命，就连老猫逮到的老鼠也不愿享用，僵尸不会死，只会越来越虚弱，所以在乌姑长久没食鲜血后，被人一把火烧死要地宫中。

从透风口逃出的老猫，经历了千年的寿命，从宋未活到了现在。或许是受到乌姑的教诲，老猫一直躲在深山里以鸟兽血为食，直至遇到转小小。

准确说老猫是被转小小“救”的，那年夏天，老猫遭遇山洪，被冲到了下游的一条河道中。虽然身为僵尸的老猫不老不死，但溺水的滋味也不好受，好在五岁的转小小用一根树枝将它捞上来。最让人称奇的是转小小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只老鼠，丢给它。

此时，转小小蜷缩在凳子下，头坦在双臂之间，发出低沉的哭泣声。老猫蹲在一边，警觉地竖起耳朵，低沉的呼吸声让老猫不由得一阵烦躁。

“女人啊！真是麻烦。”老猫嘟囔一句，转身挤出门缝。此时，外面早已黑天，钢筋混凝的城市似是巨大的怪兽要把人吞噬。相对于城市，老猫更喜欢无拘无束的山林，但老猫活了千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特别是五岁的转小小抱着小白鼠的尸体痛哭时，老猫就发誓一定要对这个女孩好。

穿过车辆，老猫停在医院门口。徘徊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穿来走廊来到1203病房，床上，一个年轻人安静地熟睡，月光下美得似是异国而来的王子。老猫知道这个年轻人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老猫冲上去咬住他的脖颈，鲜血流久口中无比甘甜。只是还未等老猫回味人血的味道，本就垂死的年轻人此时更是瞳孔涣散。老猫将自已的心头血渡了一点给年轻人。病床上的人身体渐渐冷却，老猫不甘心地用爪子刨了两把，那人死了，老猫瞬间下了结论。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眼看救人不成，老猫只得溜之大吉。

次日清晨，转小小带着红肿的双眼，将做好的早饭装进保温盒，就要出门。老猫急得团团转，这要是被她知道了昨夜的事，还得了？老猫几次组织转小小出门无果，只得将她的电动力钥匙藏起来。只是老猫给忘记了，当今社会有种工具叫出租车。

转小小走后，老猫郁闷地待在屋中。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那个环节出了错。当然乌姑就是这样子将她转换成僵尸的，这次用到人的身上竟然出了错。转小小如果看到医院的那个人死了，不知会有多伤心。老猫用爪子抱着头，尽管它知道转小小终究会发现那人脖子上牙印，却也无能为力。毕竟僵尸还是怕阳光的，僵尸猫也不例外。

一直到天黑老猫也未等到转小小，无奈只能趁着夜色嗅着空气中微弱的气息前去寻找。老猫是在警局门口寻到转小小的。她身边还放着那罐放凉的早饭。转小小的身影在灯光下越发单薄，老猫只能将自己蹭在她身边，给予安慰。转小小抱着老猫失声痛哭，最后还是值班的民警将转小小劝回了家。

老猫将身子藏在转小小怀里，极为安静，它知道自己“闯祸”了。病房里那个年轻人是转小小的男朋友齐伟，白血病晚期。老猫看得到转小小的痛苦，当时闯入医院，只有一个念头，救活齐伟。猫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以为齐伟活着转小小就会开心。

事实上，齐伟没按预想的那样变成僵尸。而是死了，或者说齐伟成了一具没有感情的僵尸，老猫从转小小的手机上看到，那个本该死去的年轻人，变成了嗜血的怪兽，在医院一番撕咬、杀戮后竟然从后墙逃跑。

转小小似是失了魂一般，老猫则是变着法子逗她开心。无论是跑还是跳，老猫都未曾引起转小小的注意。终于，转小小自杀了。幸亏老猫看得紧，及时打碎邻居家玻璃，才引来人救起转小小。

依旧是齐伟呆过的医院，转小小虽然被救起，但整个人失了魂魄。老猫怪她再次自杀，尽管极为不喜欢医院的那个味道，依旧尽职尽责地陪在她身边，直到转小小出院。

出院后的转小小性情大变，老猫总觉得转小小的眼神里带着阴冷。甚至是有一次正午直接把老猫扔在屋外。阳光落在老猫身上，那种灼热感让老猫一下子就想起了乌姑临死前的惨叫，也许是该了结了。老猫打着滚惨叫，尽管疼痛，依旧没有回屋的想法。最后是转小小冲出屋将老猫带了回来。

老猫的伤势很重，转小小为它买来大量的老鼠，初时老猫无法吸食血液，转小小就将白鼠放了血，一点一点喂进它的嘴里。老猫的伤势在渐渐好转，转小小却越发的沉默。终于有一天，转小小说道：“不如你把我也变成僵尸吧。”

老猫捂着脑袋羞愧地低下了头，僵尸猫是它和转小小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必竟没有哪只猫只在夜晚活动，白天就不见踪影，还吸食白鼠的血液。老猫至今还记得，当奄奄一息的它被转小小救上岸后，放着大好的猫粮不吃，而是将她喂养的小白鼠吸起干尸。尽管那时转小小只有五岁，依旧压着心中的害怕，将老鼠的尸体丢进下水道，帮它保守秘密。这个秘密藏了十七年，终于在齐伟死后爆发。老猫只能将自己伪装成一只普通的猫，假装听不懂转小小的话，可它却感受到转小小深深的失落。

夜晚老猫守在转小小的身边，望着女孩被打湿的枕头，满是愧疚。她不开心，老猫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但老猫却不敢再去尝试，它怕转小小会变成第二个齐伟。

月光撒下，老猫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那是僵尸之间的感觉，是齐伟。老猫纵身跳出窗，果真是那个本该失去生命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面色苍白，眼神中满是绝望，老猫本来扑上去撕咬一翻，但都被齐伟轻松躲过。显然，这个年轻人已经成功继承老猫的僵尸血液。

老猫被齐伟拎住脖胫后终于安静下来，一人一猫坐在屋外的石凳下，月光撒落，祥和而美好。一直到晨曦即将升起，齐伟才起了身，丢下一句话：“看好她，别试图把她变成僵尸，太痛苦。”

老猫一阵恍惚，仿佛回到千年前，乌姑抱着它，悲戚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孤单了。”孤单，是僵尸必须面对的情绪，活了千年的老猫也不例外，所以它才会如此眷恋与转小小的相处。可是齐伟已经成为僵尸，为什么不让转小小陪着他呢？千年前乌姑的恋人，是因为乌姑不肯把长生不老的秘密与他同享，便让编造出乌姑是魔女的谎言，联合族人将乌姑烧死在地宫之中。

醒来的转小小将手臂伸到老猫的面前，说道：“咬我。”

有了齐伟的警告，老猫哪里敢咬。吸食过人血的僵尸，现如今如它这只僵尸猫要强大得多，老猫是断然不敢招惹。老猫收敛起利爪，将自己伪装成一只乖巧的猫咪。转小小的眼神从期待变成失望，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将老猫抱在怀里默默泣着泪。

日子似乎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除了需要吃老鼠只吸食血液外，老猫和转小小就像两个普通的生灵。那天后齐伟再也没出现过，直到转小小新婚。

月光撒落，满屋子的红，齐伟站在屋外，与转小小一墙之隔。作为僵尸血的提供者，老猫感觉出齐伟的失落，终是忍不住从转小小的怀中跳出，跳上窗台，而追逐它而来的转小小刚巧瞧到齐伟仓皇逃离的背影。

转小小泪如雨下，失声问道：“是他吗？”

“喵。”老猫回答着。虽然是只猫它也感觉到，转小小的不甘，可是这个世界何尝不是遗憾的呢？

老猫陪了转小小七十三年，已经是高龄老人的转小小躺地病床上，目光却盯着窗外。老猫知道她在等什么。然而窗外除了月光与树影，什么也没有。直到转小小被装进一个盒子里，老猫才发现躲在暗处的黑影。

“走吧。”齐伟伸出手臂，老猫跳到他的肩膀上，一人一猫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