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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苏柯
--  发布时间:2016/11/14 20:20:00
--  美人心计

写于09年还是10年?这文现在看着简直要笑死我了。

 

 

 

 

一、少年


 

    高羽毛最近总是睡不踏实,经常梦见以前的那些事、那些人。


 

    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梦境中,他和隔壁的大黄一起坐在自家的土墙上,晃荡着两双沾满泥巴的赤脚,然后大黄张开嘴傻笑,问他:“阿毛,我们去隔壁村的吴铁匠那里学打铁好不好?”


 

    高羽毛没有说话,只是故作深沉地望着远方。


 

    大黄又说:“打铁可是一门好手艺,吴铁匠最近这几年赚了很多银子,还娶了一个很好看的老婆。他迎亲那天我也去看了,那女人水灵着呢。”


 

    高羽毛其实早就知道,但他觉得和大黄讨论这些话题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于是挑挑眉毛表示不屑。


 

    大黄有些受伤地说道:“阿毛,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这里种地?”


 

   “扯淡。”高羽毛双手一撑,跳下土墙,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


 

    三十年后,儿时的记忆已然冷却,沧海早已桑田,只不过高羽毛终究没成为一个铁匠,而是江湖中鹑衣百结的江南大儒,门下十二女徒个个身手不凡。他最大的兴趣就是周游各地,拜访各路豪杰。


 

    大黄则得偿所愿,成了一名铁匠,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尽享天伦。


 

    梦醒时分,窗外冷雨敲打着窗沿,寒透人的心境。


 

    高羽毛起身披上衣裳,推开窗户望着蒙蒙晨光,陷入沉思之中。


 

二、刀客

    苏州一点水客栈的小二很不爽。


 

    掌柜的有点事回了老家,让他打理客栈,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他的好心情全被门口那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所破坏。


 

    三天前,这个男人带着一把破刀来到这里,占住门口的那张桌子,除了去茅房方便之外,他始终不曾离开过。只要有客人进来,他便立马起身,一手提着破刀,一手抓住对方的衣领,眼睛都快贴到对方鼻梁上,凝视片刻后才悻悻地松开对方。


 

    一天之后,已经没人敢到这里来打尖住店。


 

    小二欲哭无泪,不敢想象掌柜的回来之后是什么景象。


 

    这个男人一直在喝酒,偶尔吃两个馒头,连打盹的时候脸都朝着门口。


 

    小二眼瞅着快天黑了,今儿又没人来投宿,不由得壮着胆子来到那男人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大爷,您在这张桌子旁坐了三天,要不到楼上去歇会?”


 

    那男人慢慢抬起头,密布血丝的眼睛斜望着小二,冷冷说道:“吵妈逼!”


 

    小二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连忙躲到柜台后面。


 

    那男人显得愈发急躁,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微醺着说道:“许一刀啊许一刀,你又被她耍了一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的那支穿云箭,何时才能召我来相见?”


 

    他忽地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颗金元宝,放在桌上,自顾自地出门而去。


 

三、故地

    苏州城内,游人如织。


 

    高羽毛慢悠悠地逛着,这么多年他一直以这种步伐行走江湖。用他首徒的话来说,这叫做四平八稳,岿然如山。江湖中也有人说,高羽毛已经将一个“忍”字练到极致,低眉则风平浪静,扬眉则地撼山摇。


 

    他身边跟着一个盈澈如月的少女,手持一朵菊花,安静地迈着脚步,敛眉望着脚下的路,俏脸上是古井不波的神情,这一点倒和高羽毛颇为相似。


 

    “未凉,二十二年前我便来过此地。”高羽毛望着似曾相识的街道,有些感慨地说道。


 

    “哦?”被唤作未凉的少女应了一声,乖巧地等着下文。


 

    高羽毛笑道:“那时候我刚刚开始闯荡江湖,听人说苏州美人如云,姑娘们个个都说着吴侬软语,能酥了男人的骨头,便想到这里来见识见识。”


 

    那少女掩嘴一笑,轻声说道:“想不到师祖您也有这等风流往事。”


 

   “年少轻狂而已”,高羽毛不以为意地说道:“但我一直都很庆幸当时我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在这里,我遇见了改变我一生的人。”


 

    两人边走边聊,来到一间茶肆,高羽毛携着徒孙女走进去,要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师祖,您刚才说到贵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妨给我讲讲。”少女有些好奇地说道。


 

    高羽毛沉默半晌,方缓缓说道:“那个时候,他在江湖中还籍籍无名,其实直到现在,了解他的人也不多。这苏州城中有个万花楼,楼里的姑娘都跟天仙似地,我很想进去瞧个究竟,但是囊中羞涩,只能躲在路边偷望。”


 

    少女面带微笑,温婉地说道:“然后呢?”


 

    “一天晚上,我正偷偷看着那些门口迎客的姑娘们,忽然一只大手抓住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是个大腹便便的青年男子。他很厉害,一眼便瞧出我的尴尬,简单问了几句,便搂着我的肩膀进了万花楼。”高羽毛说得很慢,但是那少女却听得很仔细,生怕漏了一个字。


 

    “后来成了朋友,我们谈的话题不再局限在姑娘身上。我能看得出来,他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太过自负,所以才一直郁郁不得志。是他告诉我,什么才是江湖,怎样才能在这个大染缸里活下来,活得比别人好。”


 

    少女点点头,说道:“其实他比别人更懂得如何生存,只是因为他的自负,所以才没有出人头地?”


 

    高羽毛赞许地点头,说道:“未凉,你很聪明。在我的这些徒弟徒孙当中,你的天赋和机智都是最好的,所以我这次单单只带你一个人出来,就是希望你能多学些东西,尽快能独当一面。”


 

    少女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喜悦,而是提出了新的疑问:“师祖的意思是,这次我们的苏州之行会碰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高羽毛说道:“江湖已经平静地太久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说完,他转头看向窗外,一个脚步匆匆的落拓汉子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他不禁眼神一凝。


 

    注意到他表情细微变化的少女轻声问道:“师祖,怎么了?”


 

   “故地遇故人,越来越有意思了。”高羽毛平淡地说道,然而少女还是听出他的语气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我的老朋友。”高羽毛长身而起,神情竟变得有些冷峻。


 

四、飞云

    对于江飞云来说,回忆才是最美好的东西。


 

    可是当回忆和现实碰撞,感觉竟是如此的残忍。譬如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曾经亦是风流倜傥,现在却落魄到这般模样,不能不说是种悲哀。然而江飞云并不失望,因为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眼神并不黯淡。


 

   “你来这里做什么?”许一刀有些警惕地问道。


 

    江飞云摇摇头,说道:“你还是这般急躁。我来是想问你,你离开大寨这么久,是不是该回去看看?”


 

   “她在大寨?”


 

   “不在。”


 

   “那我回去做什么?”


 

   “大寨有麻烦了。”


 

   “笑话!”许一刀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破刀,神情变得有些恍惚:“大寨高手如云,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再说了,现今的江湖中,还有哪个门派能撼动大寨的根基?飞云,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这些俗事么,怎么如今不和淫僧长相厮守,跑来趟这里的浑水?”


 

    江飞云俏脸微红,微露怒意:“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许一刀放肆地一阵大笑,引来客栈里其他客人频频注目。


 

    似乎不想和他纠缠这个问题,江飞云转而说道:“凤凰手下的人脉极广,这个消息是她告诉我们的。你这些年远离江湖,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想必你肯定没有听过这两年传出的‘北大寨,南明月’的说法,现如今的天涯明月阁已不是你当年见过的那个小门派,而是能和大寨分庭抗礼的江南诸雄之首。”


 

   “哦?高羽毛有这般能耐?”许一刀双眼精光微露,像极了一头伺机而动的恶豹。


 

    江飞云心中暗叹,这个亦正亦邪的男人其实并不关心大寨的兴亡,他在乎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一个能够打败他的男人。想到这里,她便再添了把火:“别人都说高羽毛是个老好人,可这正是他的过人之处。论及韬光养晦这四个字,我们都比他差了很多。这些年,他收了十二个女徒,个个机智过人,为他东奔西走,江南武林渐成他的囊中之物。我想用不了几年,大寨也会步这些门派的后尘吧。”


 

    许一刀似乎有些疲倦,他对这些江湖纷争并不关心:“既然如此,凤凰为何不来见我?三年前她和我约好在此地相见,为何毁约?”


 

    江飞云望着对方紧盯的眼神,有些犹豫地说道:“凤凰她受伤了,确实不能来此,所以才委托我来见你。”


 

    “妈逼!”许一刀霍地一拍桌子,反倒将江飞云吓了一跳。


 

    他稍稍冷静了一下,问道:“伤势如何?谁干的?”


 

    “没有什么大碍。上个月十三,凤凰去京城游玩,在路上被二十余黑衣死士围攻,如果不是我和小伶恰好遇到,结局就难说了。”江飞云回想起当日的惨烈景象,依然有些胆战心惊。她不是没有见过厮杀,但是那样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打法,确实让人难以招架。


 

    许一刀沉默,那个冷艳的女子,哪怕是受了伤,也会像一头护崽的母狼一样不肯退缩吧?


 

    江飞云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便起身向外走去,看到许一刀也跟上来,便轻声说道:“一刀,你是知道我的,自从和他完婚后,我便打定主意不再理会江湖中的事情。其实我和你想的一样,大寨的兴亡于我何干?这么多年,江湖上起起落落的门派实在太多,我看都看厌了。之所以来此,是因为你和凤凰都是我的朋友。”


 

    “那我们大家一起归隐山林不好么?”许一刀被她的话勾起了回忆,有些感慨地说道。


 

    “归隐?你去问问凤凰,她想么?即便她想,她能么?”江飞云的笑容里有一丝无奈,继而说道:“凤凰让你务必格杀高羽毛,话我已经带到,如何做是你的事情。一刀,告辞,多保重。”


 

    看着伊人远去的身影,许一刀心中百感交集。


 

    凤凰啊凤凰,连飞云都知道我是她的朋友,聪明如你,却偏偏要让我在这江南诛杀身为此间枭雄的高羽毛,你真的是看不透,还是故意为之?


 

五、花魁


 

    万花楼的妈妈桑风聆渡斜倚在二楼立柱旁,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俊俏得不像话的少年走上楼。等到来客走进,她便满脸堆起笑容迎道:“客官,可是来听曲儿的?”


 

    那个中年男人面色平静地说了一个字:“王。”


 

    风聆渡立刻变了神情,竟有些严肃地说道:“好,客官请随我来。”


 

    三人来到里面一间雅室前,风聆渡轻轻推开房门对一老一少说道:“二位请。”


 

    高羽毛带着自己的徒孙女进屋,里面只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笑意盈盈地望过来。高羽毛急行两步,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许多:“磊哥。”


 

    “好,好,来请坐。”磊哥看着高羽毛身后的俊俏少年,笑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的徒孙,苏未凉。因为她是女儿身,便乔装打扮成这样。”高羽毛亦笑道。


 

    “原来如此,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江湖中又出了一位青年俊彦呢。”磊哥温和地说道,尽管苏未凉神情有些羞涩,但他依然注意懂啊这个女孩子直接的眼神,很显然她是在打量自己。


 

    很有趣的女孩子。磊哥这样想着。


 

    “师祖,这位前辈就是您所说的那位贵人?”苏未凉柔柔弱弱地问道。


 

    “不错,他大名叫做王三石,不过多年来我一直喊他磊哥,这个称呼恐怕是一辈子都改不掉了。”高羽毛答道。“改不掉就不要改,哈哈!今天我们老兄弟重逢,我已经安排了万花楼的花魁来给咱们唱曲助兴,你小子当年最喜欢这个,当哥的今儿就再帮你一次。”王三石略带戏谑地说道。


 

    高羽毛不做声,但是苏未凉发现自己第一次从师祖眼里看到这般柔和的神情。原来江湖中人口中城府极深的师祖,也有如此难得的片刻轻松。


 

   “羽毛,我最近听说了很多消息,对你都不利啊。”王三石眉头微皱。


 

   “我知道,磊哥可有化解之法?”高羽毛说道。


 

   “难哦,虽然我在大寨里能说上几句话,但是这些年凤凰已经逐渐掌握了中枢,像我这样老不死的,只怕早已成他的眼中钉了。尤其是这次她身负重伤,更是将矛头指向了你的明月阁。据我所知,大寨已经派了几批顶尖杀手,目的就是要取下你的头颅。”王三石不紧不慢地说着,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朋友担忧。


 

   “我自问无愧于天地。”高羽毛淡淡说道。


 

    王三石忽然盯着高羽毛的眼神,似乎想从里面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苏未凉安静地看着这对既是兄弟又是对手的中年男人。


 

    敲门声便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归于安详,王三石对着门外说道:“进来。”


 

    一个娇媚的女子款款走进来,她来到离桌三尺之地,轻轻问了一声好,然后朱唇轻启,开始唱了起来。她的歌声容易让人忽略她的美貌,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分外空灵。她身穿水袖红衣,妖娆无比。


 

    三人静静地听着。


 

    歌声至高潮处忽然戛然而止,万花楼的花魁双袖扬起,神情忽地变得冷峻,水袖飘舞中,一道冷光径直朝高羽毛袭来。


 

    “小心!”王三石断喝一声,一掌拍在桌沿,桌子便以奔雷之势朝花魁挤去。高羽毛应变不惊,右手闪电般探出,在刀锋将要刺透自己的咽喉之前食指在刀刃上轻轻一弹,一声清脆的响声后刀刃已从他的肩头划过。


 

    王三石抓住机会欺身而进,便要夺下花魁藏于袖中的刀,然而这女子武功殊为不弱,脚下步伐急变,竟然闪过王三石志在必得的一击。


 

    此时万花楼内突然喧闹起来,四处都是兵刃刺空之声,王三石和高羽毛对望一眼,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两人极为默契地同时出手逼退花魁,然后带着苏未凉破窗而出。


 

    空旷的大街上,高羽毛对着脸上阴晴不定的王三石说道:“磊哥,明月阁在苏州有分舵,我们且先去那里歇息。”


 

    王三石看着自己神色恳切的朋友,又望向他神色乖巧的徒孙女,不由得点了点头。


 

六、分舵

    明月阁苏州分舵,本是苏州城中最为热闹的地方,此时却如坟场,死寂一片。


 

    高羽毛自从进了大门之后,脸上的表情便很难看,即便是和他相交多年的王三石,也从未见过他这种神色。院子里全是死人,鲜血遍地,显然这里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烈的厮杀。


 

    “好狠。”高羽毛冷冷说道。


 

    王三石低下身子,用手碰了碰脚下的一具尸体,沉着说道:“尸体尚有余温,看来那些杀手尚未走远,动手的时间应该和我们在万花楼遇袭的时间差不多。”


 

    “大寨的手段真不错嘛,着实让我开了下眼界,看来这次是想把我这条命留在苏州城了。”碰见现在的局面,高羽毛反倒冷静下来。


 

    “不错,他们必定还有后手,大寨中好手如云,你不可轻敌。”王三石正色道。


 

    “王前辈说得对,师祖,我们还是先避避风头?”苏未凉在一旁劝道。


 

    高羽毛目视着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摇摇头,有些苍凉地说道:“这些年我过得太顺利了,其实这样的事情我早就应该料到。我本无心和大寨一争高下,既然凤凰执意相逼,我已经不能再退缩,如此即便是死了,也不枉做一世江湖人。”


 

    王三石默默地拍着高羽毛的肩膀,似是安慰似是赞许。


 

    三人走出分舵,便向东方行去,那里是明月阁的总舵,也是高羽毛的老家。


 

    一路急行,天将破晓之时,目的地已经堪堪在望。


 

    三人停下休息,便在此时,一阵阵异常的响声从四面八方袭来。片刻功夫,数十人便已团团围在四周,为首的赫然是个一身紫衣的女子。


 

    王三石看到这女子颇为惊讶,问道:“小紫,是你?”


 

    小紫点头,转而对高羽毛说道:“今日我来,是替一刀哥取你的性命。”


 

    “许一刀?他不是退隐江湖了么?这跟他有什么关系?”王三石疑惑道。


 

    面对着王三石的时候,小紫的神情稍微柔和一些,说道:“磊哥,我知道你和高羽毛私交极好,但是今天的事情你不要插手。凤凰已经派人通知一刀哥,要他格杀高羽毛,但你是知道的,一刀哥独来独往惯了,我怕他出事,所以带着寨里最精锐的杀手来江南帮他除掉高羽毛。”


 

    “小紫,你这是何苦?”王三石望着这个自己十分疼爱的女孩,为难地说道。


 

    “你不用劝我,我意已决。”小紫坚定地说道。


 

    “如果我一定要管呢?”王三石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小紫犹豫片刻,忽地对身后的杀手一挥手:“杀。”


 

    一直冷静听着他们对话的高羽毛忽地扬眉,提高声音说道:“磊哥,你带着未凉速去总舵,这里由我应付!”


 

    王三石望着他坚定的眼神,不再犹豫,携着苏未凉的手,迅即向远方掠去。


 

    小紫不带丝毫感情地对其他杀手说道:“你们追上去,务必杀了他们。”说罢,转身望着高羽毛,娇小的身躯里迸发出莫大的力量,径直冲了上来。


 

    王三石带着苏未凉一边与黑衣杀手们厮杀,一边艰难地向明月阁总舵行去,每走一步,总会有人倒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动手,此番出手如石破天惊,仅凭一双肉掌便护得苏未凉毫发未损。然而黑衣杀手似乎不知恐惧为何物,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只想用自己的性命换得王三石身上哪怕一缕刀痕。


 

    王三石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的身上伤口逐渐多了起来,慢慢流出的鲜血开始模糊他的意识。


 

    直到天已放亮,面前已经没有多少杀手的身影,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王前辈,你可曾想过,如果当年不是你刻意相让,现今的明月阁主人会是你?”


 

    王三石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抹刀锋穿过自己的胸膛,刀尖已经露了出来。


 

    他忽然发现自己没了力气,身后传来一阵破风声,他看到面前那几个已无再战之力的杀手们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目光。


 

七、死别

    小紫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武艺如此高强,自己受伤多处竟然没有占得对方丝毫便宜,想到许一刀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凶险,她不由得强打精神,今天哪怕是死,也要让高羽毛吃点苦头。


 

    高羽毛神情凝重地望着对面的女子,刚才接连化解她凌厉的攻势,实在是十分吃力,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竟然这么厉害,看来自己确实是老了。正思索间那抹紫色身影迅即冲来,将要靠近自己时忽然一个旋身,双袖如铁弹般袭来,分袭自己的面门与胸口大穴。


 

    高羽毛双臂舒展,身子侧过来,让开这威力不凡的双袖,然后右拳狠狠击在小紫的左肋,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小紫吐出一口鲜血,这饱含高羽毛毕生功力的一拳已经震碎了自己的内脏,哪怕是神医在此,恐怕也是回天无力,也许他还会嘲笑自己不知羞。


 

    只是,不能再看一眼一刀哥了?


 

    小紫很不甘心。


 

    任何一个深爱着某个男人的女子,都不会甘心。


 

    良久,那个得到消息迅速赶来的骨瘦如柴的男子才看到这一幕,他的面部肌肉有着些许的抽搐,望着已经气若游丝的小紫,望着旁边神情冷峻的高羽毛,这个曾经象征着大寨的男人,这个曾经被江湖中人誉为第一高手的刀客,双眼模糊地对着天空大吼道:“妈逼啊!”


 

    小紫满足地笑了,甜美而纯净。


 

    只不过,她终究没能和自己的一刀哥说句话,就离开了这个复杂的人世。


 

    将小紫的身子放在远处一块干净的草地上,这个男人来到高羽毛面前,拔出刀,不再说话。


 

    高羽毛忽然说道:“许一刀,我不想和你动手。”


 

    许一刀咧嘴冷笑道:“你杀了小紫,就必须用命来还。”


 

    “你错了,我不是怕你”,高羽毛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我不杀小紫,小紫就要杀我,我没得选。”


 

    “你杀了小紫,所以我必须杀了你,这个,也没得选。”许一刀不想再废话,刀风破空,一出手便是雷霆一击。


 

    他们都不曾看到,就在不远处,一个冷艳的女子正在欣赏着这幕顶尖高手之间的搏杀。


 

八、难言

    许一刀以刀柱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高羽毛摇摇晃晃地向远方走去,许一刀没有阻拦,他知道自己刀劲的威力,身中四刀的高羽毛决计活不过晌午。他转过头望着小紫的遗体,内心里是控制不住的疼痛。这个一直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女孩,一直无怨无悔爱着自己的女孩,牺牲她如花朵般的生命,只想为自己扫平一些障碍,尽管她没有做到。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脚步声,许一刀心中一惊,连忙转过身来,入目便是凤凰那张冷艳的容颜。


 

    许一刀顿时有些迷茫,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明白凤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凤凰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只是望着远方,淡淡说道:“高羽毛死了,明月阁垮了,如今的江湖才算是彻底属于大寨。”


 

    许一刀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声音竟有些颤抖:“是你故意告诉小紫,我会来杀高羽毛?”


 

   “是”,凤凰神情平淡地说道:“有何不妥?”


 

    许一刀不知自己到底是悲愤还是可笑,他只觉得胸膛里的抑郁快要炸开:“你为了杀高羽毛,逼我出手,还要让小紫以身犯险?凤凰,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从来没有低估过高羽毛,你这些年武功有所退化,对上他并非是必胜之局,所以我才安排小紫出手,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激发你的战意,才能顺利诛杀高羽毛,以奠定我大寨在江湖中的霸主地位。”凤凰缓缓说道,淡漠的语气仿佛是在讲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许一刀悲凉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这还是当年那个自己无比迷恋的率性而单纯的凤凰么?


 

   “你为大寨立下大功,我已经安排接风酒,为你洗尘。”凤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而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旁边躺在地上的小紫一眼。


 

    许一刀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缓缓来到小紫身边,无力地坐下,目光呆滞,嘶哑着说道:“小紫,原来你最喜爱的一刀哥,根本不是什么狗屁高手,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小紫,对不起……”


 

    高羽毛挣扎着向前走,他的嘴角已经开始流出乌黑的鲜血,踏入江湖几十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来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小村边,他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下扑倒在地,浑身上下是无法克制的绞痛。


 

    一个柔弱的身影就在这时出现在他面前,对方蹲下身来,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


 

    用力甩开睫毛上的汗珠,直到视线勉强清晰起来,高羽毛才看到对方的模样,有气无力地说道:“未凉,是你?”


 

    苏未凉咯咯直笑,点头道:“是我。”


 

    “你,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回总舵,这里不安全。”高羽毛担心地说道。


 

    “师祖,你放心了,我会帮你打理好明月阁的。”苏未凉笑得愈发灿烂,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师祖身上的伤势。


 

    觉察到不对劲的高羽毛看着这个自己原来根本不曾看透的徒孙女,有些惊恐地说道:“未凉,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未凉似乎不想再兜圈子,说道:“师祖,其实呢,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凤凰被伏击的那批杀手也是我派出去的,她还傻兮兮地以为是你做的。现在呢,你的好朋友王三石也去了黄泉,明月阁内没人能阻挡我登上阁主之位,至于大寨呢,许一刀已经是废人一个,而在我派出的棋子挑拨下,相信很快就要很多人开始针对凤凰。”


 

    她一口气说完,根本没将高羽毛气得发青的脸色放在眼里。


 

    站起身,这个原来并不柔弱的女子拍拍身上的灰尘,娇笑着说道:“师祖,你就在这里安息吧,我会为你报仇的。”


 

    高羽毛心底一片冰凉,原来自己今天所遭受的一切,竟然都是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徒孙女带来的。他霍然想起,去年自己宣布下届阁主将由三徒弟接任时,这个女孩眼中无法掩饰的嫉妒和恨意。


 

    他曾经告诉大黄,江湖是美好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快意岁月。


 

    他曾经以为,天下英雄出我辈,


 

    但他不知道,一入江湖岁月催。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壮实的大汉从村中走了出来,路过此地时他看到了这个躺在地上的男人,衣着华丽的他已经断气,大汉显然认出了这个中年男人是谁。


 

    然而妻子忽然在身后远处喊道:“大黄,你快去东村,别误了人家的活儿。”


 

    大黄又看了地上的高羽毛一眼,神情复杂地向前走去,唯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