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觉就说到开元寺了。

你说，这是弘一法师圆寂的地方。

你说，悲欣交集。

我的心里忽然小小的一惊。弘一法师圆寂前，写的就是这四字。法师写这个时，虽早已是方外之人，但何曾可忘却人间的事？纵是高僧，亦有肉身。一生坎坷，半世浮名，都化在这四字里么？有深沉的痛楚，有隐约的欢愉，有痛楚欢愉之下的浑然无力与无可奈何。哎，他此前的字何等清朗俊秀，临终前这“悲欣交集”四字却直如涂鸦，全然不顾章法。

你说，他没力了。

是吧，回思来处，念及去处，往事一幕一幕，挥不去，留不住。

2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这是李叔同先生还没剃度之前的名作，谱曲之后，从清华园到未名湖，万人传唱。

你说，忽然惆怅。

嗯，就是这样简单的一曲，值得在心头、唇边轻声吟哦。那轻柔、淡然的一字一句里，有芳菲落尽的惋惜，有爱侣分飞的痛楚、有友朋零落的寂寞。在平白至极的字句之外，在低回往复的旋律之外，那些似有还无的轻忧，牵着你的思绪，在旧时光里行走。

忽然惆怅。

是梦醒后见到窗外发白的天色、滴露的树和轻鸣的鸟。

枕畔似仍有余温，心头却渐生苦涩。

3

这样的尘世，周遭全是喧嚣，声声刺耳。见惯翻云覆雨的手，见惯半人半鬼的脸，而你我是这样不合时宜的人，纵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仍有左支右绌的窘态。在花团锦簇中笑，在觥筹交错间笑，在所有的场景、所有的人面前，笑。只是，每当一转身，一低头，忽觉无边寂寥。

是华堂高烛燃尽，见满地杯盘狼藉，无人收拾。

是这样清冷地活着。

是这样纤细的心。

4

魂灵在苦海里沉浮，未曾见过的彼岸，渡得过去么？

也许，那里该有梦幻般的岛屿，在世外三万里之遥。

清风，细浪和白色的沙滩。阳光下的小树在发光。嫩绿的草，七色的花，在路畔，在窗边。于是，该有木头搭建的小屋，该有整洁的书案，该有古朴的藤椅。自然，还得有一片葡萄架的浓荫，挽起一个关于星空的甜梦。还得有一卷线装的小书，酿起唇边的余香。

或者，还得有个人，自茫茫天外走来，有温柔而浅淡的笑。

如果是那样，尘嚣里所受的一切苦楚，就都算是值得的吧？

5

如果，如果就是那样，不如，趁人未老去，趁梦未枯萎，等一声青鸟的欢鸣，撑一叶凌波的兰舟，同去可好？

就当是病了，要找这样的一味药。

来，喝吧。

金大侠：王霸雄图，血海深恨，尽归尘土。

古大侠：天上白玉京，重楼十二层。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算是注解。

正应这样浅淡地吟哦，眉间眼底，尽是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