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五月吧论坛 (http://wuyue8.net/bbs/index.asp) -- [逸琴轩] (http://wuyue8.net/bbs/list.asp?boardid=41) ---- 城默 (http://wuyue8.net/bbs/dispbbs.asp?boardid=41&id=201888) |
-- 作者:牧风 -- 发布时间:2014/11/11 23:40:00 -- 城默
001 有树木长在土地上真好,特别是当树木够多的时候,都市虽近在咫尺,但尘嚣却已被屏在十万里之外。 大杨村就是这样的地方,它在城市的边上,但它有很多的树木,很多很多的树木。因为树木是这样的多,大杨村就好像不在城市的边上了。
阳光晴好的日子,风声里有明亮的鸽哨。傅之仪坐在窗边,喝茶,发呆。远处的树,近处的树,密密匝匝箍紧村落的各种的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和风里轻轻摇摆。有农人扛着锄头、挑着粪筐或牵着水牛,从他屋前的泥路上慢悠悠地走过,笑着喊一声,老傅,又在画花裙子么?傅之仪扬手打个招呼,也笑着说,没,我没事做,发呆。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上了发呆。 他可以从清早起就坐在窗前,打开电脑,或铺开图稿,但什么都不做,只端着一杯滚烫的茶水,闭目或者睁眼,想很多事又或什么都没想,于是,一个上午就过去了。然后,一个下午又过去了。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反正就他一个人,简单得很,也散漫得很。
但今天有人来了。 一辆亮闪闪的车飞奔而来,径直停在他的木屋前。 一个年轻人跳下车来,笑眯眯地喊一声,哥。 他的弟弟,傅云森来了。 傅之仪走出屋来,笑道,你怎么又来了呢,爸妈他们还好么? 都好都好,不过我已经好几周没见到我爸了,他天天开会呢,妈也天天去和人打麻将,不管我的。 是想管你也管不到吧? 傅云森扬扬手中的酒瓶子,说,哥,不说那些,我今天来陪你喝酒,喝个痛快。 怎么又要喝酒?你天天喝,还没够么。 那不同,和他们喝,那都是胡来,和哥喝,那才有味。 那我到老李那里买点菜去,我们中午做一顿饭。 不用,不用,我早准备好了。傅云森打开车尾箱,拎出一大摞饭盒来,笑道,可惜啊,莲香楼陈胖子亲自下厨弄的,只能用饭盒装了,那丫还老大不高兴,说下次再也不做了,真要吃的话,得去他那里端端正正地坐着。谁理他丫的,他请得动我哥么。 傅之仪笑了,说,怎么就请不动,他只要做个小白菜,我就会去的。 骗谁呢,哥,你都半年没出去过了。 有这么久吗? 有。 没有吧?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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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牧晨 -- 发布时间:2014/11/12 9:59:00 -- 旌旗下的位置是我的,天下留给你。 |
-- 作者:牧风 -- 发布时间:2014/11/13 16:00:00 --
002 傅云森递给傅之仪一杯酒,笑道,哥,这是老任年前从法国带回的,说是给爸的。为了爸的身体着想,还是我们喝了吧。 老任?那是任叔,是你岳父。 傅云森哈哈一笑,说,我当他面就不这么叫了。 傅之仪笑道,你从小就这样没规没矩,对了,你和晓桦怎样了?什么时候结婚? 别提了,再说吧。 晓桦人不错,你可别亏她。 傅云森扬眉又是一笑,亏她?她这种大小姐、名主持,我亏得了她么? 傅之仪放下酒杯,说,看样子,你们在闹别扭? 没有,没有。
两人边喝边聊,不觉就快到下午两三点。傅之仪这才想起,他们两兄弟已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大杨村外面的事,他知道一些,比如非洲草原的动物迁徙、索马里的海盗绑票等,但那都是从网上偶尔看到的,与他现实的生活并不见得有太多关系;他不知道的事,似乎更多——特别是关于龙州市最近的许多事。所以,当傅云森说起“老任”正在投标某个地块、圣宝利公司正在谋求上市等事情时,他几乎一无所知。 傅之仪似是喃喃自语,任叔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啊。 傅云森笑道,我们是不是该替老任,不,任叔,喝一杯以示庆祝? 傅之仪抬起头来,眼神定定地望着他弟弟,说,这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事。 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但总觉得有些不好。 傅云森点了支烟,半靠在沙发上,轻悠悠地吐了个烟圈,笑,哥,你这担心得有些莫名其妙,任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他不就憋着一口气想把摊子做大么,如今才算赶上好时候了。 傅之仪点点头,也就不再说了。 对了,哥,那个圣宝利公司的李兆维最近主动找到我,说有个单子想跟我合作。 为什么找你合作? 傅云森似笑非笑,说,哥,这个就得问你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 傅云森仰头喝光一杯酒,轻咳一声,笑道,哥,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那陈雯雯你总该知道吧? 傅之仪陡然眉峰一紧,沉声说,不要提她。 好好好,哥,当我没说,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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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牧风 -- 发布时间:2014/12/3 15:31:00 -- 003 提到陈雯雯,傅之仪眼神中闪过一抹灰色,低下头来把玩着酒杯,发呆。傅云森意识到自己碰触了他哥的隐痛,那些本想要眉飞色舞说给傅之仪听的话,就像陡然崩断了的琴弦,声音戛然而止。他兀自喝了一大口酒,双眼定定地盯着酒瓶半晌,轻咳一声,说,哥,这什么牌子的酒,这么烈。 傅之仪抬起头来,说,你惯常喝酒的,都不知道这酒么? 傅云森吁了口气,笑了,说,我那是瞎喝,哪管它什么牌子。 傅之仪说,这个酒的牌子是库瓦西耶。 傅云森哈哈一笑,没听说过,你说马爹利和人头马,那我还知道些。 那拿破仑你总该知道吧? 傅云森白了他哥一眼,笑道,这个人和我很熟,虽然个子比我矮点,但是动静比我闹得还大点。 傅之仪笑了,说,对,这个酒另有个名字,就叫拿破仑。 这么说,那这个什么裤袜也算是名酒了? 应该是,在干邑白兰地中,这个酒算是不错的,但在国内,名气就比不得马爹利了。 人家和我一样,都是瞎喝,只认牌子大不大。
傅之仪看了看酒瓶,忽然咦了一声,说,不对。 傅云森笑道,有什么不对? 这酒太贵了。 哥,你别说笑了,我们兄弟喝个酒,贵一点算什么,何况任叔也有钱,他买的酒当然不差。 傅之仪叹了口气,说,如果是两三千块一支的酒,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傅云森拿起酒瓶也仔细看了两眼,狐疑道,有多贵? 傅之仪说,这个酒的价位,日常也差不多是一两千,但这支有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这支是纪念版。 多少钱? 大概两万五。 傅云森笑了,任叔果然是真土豪啊,出手这么重。 傅之仪问,你说这是任叔送给爸的? 是。
傅之仪站起身来,摇了摇头,低声说,这酒本不该喝的,应该退回给任叔。 傅云森敛住笑容,说,是,哥,你说得对。 改天把酒钱给任叔吧。 他哪会收,那不是打他脸么。 那再去买支一样的给他吧。 傅之仪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来,丢给傅云森,说,密码你知道的,你去弄吧。这是赵学武赵老板几个月前给我的设计费,我还没用过,也不记得是多少了,估计买几支酒应该还是够的。 傅云森连连摆手,急道,哥,你弟弟差这个钱么,我成百上千万都未必放在眼里的。 那不一样,这个算是我请你喝酒。 哥,别说那些,这事我会去搞定,分分钟的事。倒是你,爸妈很牵挂你,你就不要怄气了,别让自己过得太辛苦。 我不辛苦,你们就别担心了。 傅云森喝了口酒,看了他哥一眼,低声说,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你也别这样啊,都两三年了,你就窝在这个破村子里,你不觉得太可惜了么。 有什么可惜的? 你应该出去和我一起干,要是你在,那就太好了。 我会出去的,但不是现在,让我再多呆一段时间吧。 你和陈雯雯的事,到现在你还放不下么。 傅之仪抬起头来,神情复杂,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抖。半晌,他仰头将半杯酒倒入口中,忽然笑了,说,没事。 哥。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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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牧风 -- 发布时间:2014/12/10 16:46:00 -- 004 两人边喝边聊,不觉间,一支酒就见底了。傅云森喝得满脸酡红,酒意似已有了六七分,声音也高了七八度,说车尾箱里可能还有一支轩尼诗,起身准备再去拿酒。傅之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喝了,我带你出去转转吧,今天你就别走了,睡我这,明天再回。 傅云森笑道,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晚上咱们接着喝。 天气不错,午后三四点的阳光,很温润,将绿油油的大杨村照得闪闪发光。兄弟俩在土路上散步,小鸟在天宇下飞翔,水草在池塘中摇摆,农人在田地间劳作。傅云森仰头长吁一口气,扭头看了他哥一眼,笑道,哥,我忽然觉得这里有一点点好了。 傅之仪嘴角溢出一片笑意,说,久在樊笼里,今得返自然,你是这个意思么。 傅云森哈哈一笑,说,好是好,但哥你还是应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小森,你就别再说这个事了。
对了,哥,我和你说个事。 不还是这个事吧? 傅云森摆手笑道,不不不,是另外一个事。 什么? 那天我在爸的办公室见到一个人了。 谁啊? 你猜。 傅之仪笑了,又来这套?我没兴趣。 好好好,我告诉你吧,我碰见霜浓了。 谁? 霜浓。 傅之仪眼神一亮,你是说,见到谢霜浓那个小丫头了? 什么呀,你就记得人家是小丫头,可她已经长成大美女了。 傅之仪哑然失笑,说,对,我忘了她也会长大的。 那天我去爸的办公室找他,这姑娘正好在对爸做采访。我都不认得她,还是我爸介绍说,这女记者是霜浓,小时候和我们一起玩的那个小姑娘。 对,小时候,她和我们住一个院子的。 傅云森满脸含笑地看了他哥一眼,哥,你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么。 记得,我们一起爬树、打仗、玩泥巴。 我也记得这些事,只是一转眼我们就长大了。 傅之仪的眼光,追逐着一只小鸟飞入树林,缓缓说道,长大之后,还要老去。 哥,我有时候真想回到小时候。 傅之仪揶揄道,怎么,不喜欢你这种物质生活极其丰裕的现在了? 不喜欢,特别是和那些人喝完酒后,一个人半夜走在大街上时,我很痛恨现在的生活,这个时候,我就总希望到你这来说说话。 小森,你要少跟那些人来往。 哥,面上的事,有时我也没办法。 你虽然爱玩爱闹,但分寸还是有的,这个我清楚。 傅云森咧嘴一笑,说,还是哥了解我。
对了,那个霜浓现在在做什么? 刚不是说了么,她现在是记者,出镜记者。 我印象中,她早先似乎出国去了的? 对,她出去读书有好几年,回来还没多久。 她过得还好吧? 应该过得很好。 那就好。 她那天还问起你呢。 她还记得我? 记得的。等采访完了后,我和她聊了一会,说起小时候的事,两人都笑得不行。 傅之仪笑道,她不会还是那个疯疯傻傻的性格吧。 女大十八变,人家现在长得貌美如花,举止都很端庄娴雅,你就别老记得人家小丫头的样子了。对了,我还跟她开玩笑,说可不可以叫她嫂子,她那个脸啊,红得像一块猪肝。 说到这,傅云森一脸得意之色,哈哈大笑。 傅之仪狐疑道,你为什么要喊她嫂子? 哥,你不记得了?她小时候老是嚷着要嫁给你啊。 傅之仪一愣神,忽然也笑了起来,对对对,是有这么个事。 哥,要不我把她电话号码给你,你们联系联系? 怎么,我听你的意思,好像不是“联系联系”而是“发展发展”? 傅云森笑道,就算是,那又怎样?发展发展也没错。 不用了,我这一介村民,配不上喝过洋墨水的大记者。 哥,有你这样自轻自贱的么? 我这叫自知自省。
两人正说得高兴,前头一块水塘边有个白须老头扬声喊道,老傅,晚上来我家吃饭。 傅之仪扬手打了个招呼,笑道,老李,你老人家好雅兴啊。 那个白须老头约莫有七十来岁年纪,身形瘦削。身上穿着洗得发灰的旧汗衫,脚上穿着一双颜色驳杂的凉拖鞋。打扮看似是一个乡间老农,但面色红润,目光明亮,加之银发白须,一眼望去,颇有潇洒出尘的仙气。他从水草间拎起一个湿漉漉的鱼篓,笑道,今天钓了几条大鲫鱼,晚间一锅煮了,咱们正好喝点小酒。 傅云森含笑致意,转头问道,哥,这老人家谁啊。 傅之仪拍拍他肩膀,笑道,一位高人。 傅云森哈哈一笑,低声说,他虽然是老李,但你也是老傅,能高到哪去? 别瞎说,老李可是留美二十年的生物学博士,学识广博精深,是我最敬重的长者。 两人走到近前,老李看着傅云森,微笑道,看来,这位是小傅了。 傅云森笑道,老人家好眼力,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哥长得像我爸,我长得像我妈,很少有人说我们长得像的。 你们两个的眼神很像。 这也能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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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谢霜浓 -- 发布时间:2014/12/11 14:17:00 -- |
-- 作者:牧风 -- 发布时间:2014/12/11 18:03:00 -- 005 老李对傅云森笑道,到我这把年纪,有时就得靠一点经验来生活了。这就和钓鱼一般,水底下的鱼会怎样吃饵,我们是看不到的,只能琢磨浮子的动静,来判断鱼是否上钩,再决定何时收杆。收杆时,又得判断鱼的力道,不能一味使蛮力一收到底,有时得收,有时还得放一放。这个事情,各人有各人的经验,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古人也说,“妙处难与君说”。 傅云森哈哈大笑,说,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张孝祥这首《过洞庭》,写的也是水面上的风景,和李老一样,也是靠经验来生活嘛。 老李收拾好渔具,笑道,小傅好学问,和你哥一样。 傅之仪也笑,说,在你老人家面前,我们这点微末学问算得了什么。 老李说,现在的年轻人,像你们哥俩的很少了,肚子里不装学问,只想着如何花天酒地,何曾静得下心来。 傅云森一听这话,这脸就更红了。 老李呵呵一笑,说,走,到我家吃饭去,新酿的米酒,也正好到开封的时候了。 傅之仪说,好,晚上我也来做个菜。
老李的家,就在水边不远的山凹处。一个小小的屋子,窗明几净,日常用的几件简陋家具,擦拭得纤尘不染。老李扬声朝里屋喊一声,老婆,我回来了。一个满头银发、戴着银边眼镜的老太太微笑着走了出来,左手拿着支铅笔,右手拿着个放大镜,身后的屋内,是整墙的书。 老太太看见傅之仪哥俩,忙放下手中的物事,笑道,小傅,你们快坐下,喝杯茶。 傅之仪笑道,师母,你老人家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傅云森也躬身道,师母好。 老太太边倒茶边笑,说,什么师母啊,我就是你们老李的一个丫鬟。他出去自在快活地玩耍,我却要在家替他收拾整理文稿。 老李正色道,老婆,我这不是去玩耍, 我可是正经讨生活去了。说完,扬扬手中的鱼篓,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老太太说,你们哥俩好好坐着玩会,我去做饭了,晚上就一起吃。 傅云森低声说,哥,师母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兄弟。 我在他们面前说起过你。 那也不至于一见面就知道我是你弟啊。 我能带到老李家来的人,除了你,不会有别人的。 傅云森笑道,我就知道是跟着哥沾光了。
两人和老李坐着喝茶聊天,从天文地理聊到经史子集,又从前沿科学说到市井琐事,煞是高兴。忽然听见屋外汽车喇叭声大作,分外刺耳。傅云森眉头一皱,站起身来说,我去看看。 一辆簇新的酒红色玛莎拉蒂停在屋前土路上,傅云森一见,顿时满脸怒气,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敲车窗,恨声道,你来这干什么? 车窗摇下来,一个姑娘摘下墨镜,笑得花枝招展,小森,你果然来这了啊,我猜得不错。 你有病吧,把喇叭按这么响干什么? 那姑娘也不生气,走下车来,媚眼如丝,说,我这不是找不到你么,只好满村子按喇叭,看会不会有人出来,我好打问打问。 有你这么打问的么? 那姑娘咯咯一笑,眼睛眨得忽闪忽闪,还是笑个不停,小森,我错了还不行么。 傅之仪走出屋来,笑道,晓桦,你怎么来了。 那姑娘一见傅之仪,笑得更大声了,说,之仪哥哥好。 傅云森扭头看了他哥一眼,说,哥,你看,这死丫头就这德性。 傅之仪摆摆手,笑道,晓桦,我们老李家的屋顶都快被你震垮了。 那姑娘脸一红,期期艾艾地说,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怎么,你找小森有事? 对啊,我这满世界找他,但他电话也不听我的。我想来想去,估计他是来哥哥这了,于是就跑过来碰碰运气。我刚去哥哥屋里了,他倒好,车子歪七歪八地停在那,门都没锁好。电话也撂在沙发上,都不管的。这要是遇到贼了,他哭都来不及的。 姑娘声如银铃,一气就说了一大堆话。 傅之仪微微一笑,说,这村子里都没几个外人,很安全的。
傅云森怒气未消,说,你来找我干嘛。 姑娘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笑道,你不记得了,今晚圣宝利的李董要请咱们吃饭谈事,另有几个老板也会参加的。 我不想去。 小森,去嘛。 不去。 我爸也说了,要你务必出席。 还出席呢,别瞎扯了,不去。 姑娘摇着他的胳膊撒娇,被傅云森甩开了,只好转脸向傅之仪求助。傅之仪拍拍他弟的肩膀,说,好啦,晓桦跑这么远来找你,任叔也有交待,那你还是回吧。 哥。 回吧,我们下次再聚好了,一会我和老李说明一下。 傅云森看了看他哥,又看了看那姑娘,叹了口气,说,好吧。 他把车钥匙递给傅之仪,说,我喝了酒,开不了车,车就先放哥这吧,有时间我再来拿。 好,到时我给你送去也行。 傅云森眼睛一亮,笑了,真的?你肯进城去,那再好不过了。 傅之仪摆摆手,到时再说吧。 姑娘眉花眼笑地连声说,谢谢之仪哥哥,小森,我们走吧。 傅云森苦笑道,坐你的车,我得先吃点降压药。 姑娘笑道,拜托,对你老婆有点信心好么,上车吧。 不知羞,谁说你是我老婆? 姑娘撇撇嘴,扬眉笑道,我说的,怎样? 两人上了车,一眨眼工夫就不见影了。 傅之仪抬头望着远处,若有所思,忽然低下头来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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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牧风 -- 发布时间:2015/2/3 18:04:00 --
006 这天,傅之仪接到赵学武电话,请他去公司一趟。傅之仪说,工作上的事,他都已在网上和小廖详尽交待过。按当初说法,作为公司外聘的独立设计师,他是不必去公司露面的。但赵学武说得很急切,他想了想,答应了。 出发前,他给傅云森电话,说把车给他送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分外嘈杂,一堆呼喝之声。傅云森应是喝高了,很有些口齿不清。傅之仪说,那我晚上回一趟家,到时再碰面吧。 到公司时,约是下午三四点了。 他把车停好,正要和公司保安说明来意时,一个在大门口似是翘首张望的姑娘走上前来,迟疑问道,你……你就是老傅? 是。 姑娘瞪大眼睛看了他两眼,显然有些惊愕,然后笑着伸出手来,说,你好,我就是小廖,赵总让我在这接你。 傅之仪点头微笑,问,赵总在吧? 在,我带你去见他。
赵学武此刻正半躺在沙发上抽烟。烟盅里插满了烟头,一堆五颜六色的文件胡乱地散放在茶几上,烟雾缭绕在丝线一样的午后斜阳中。见傅之仪来了,他猛然坐起,挥手冲小廖喊道,叫他们过来,马上开会。 傅之仪见他这模样,嘴角不由漾起一丝轻笑,说,赵总,还是这么猴急? 赵学武站起身来,使劲挠着脑袋,长吁一口气,说,兄弟,不行了,公司必须马上变革。 高跟鞋在地上敲出一阵急促而清脆的咚咚声,小廖走进来说,赵总,傅总监,大家都到会议室了。
会议室里,乌压压坐了一堆人。 赵学武大马金刀地坐在桌首,示意傅之仪坐下,环视一圈后,说,这样,我们今天开个会,讨论下锦度公司的发展方向。今天这个会议非常重要,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我先介绍下我身边的这位,大家以前都没见过他,他是我们公司的设计总监,他叫老傅,大家鼓掌欢迎。 傅之仪站起身来,含笑点头致意。 赵学武咳了几声,又说,老傅是业内知名的设计师,是我的老朋友。当然,他还有个身份,他是我们傅市长的—— 傅之仪插话道,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请大家叫我老傅就行了。 转头对赵学武道,赵总,我们说正事吧。 好,好,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总之,老傅是很有才华的设计师,也是个很低调的人……今天,我们来开这个会,是来讨论公司如何变革的。我们公司这两季产品在市场上卖得不好,经过调查之后,我发现产品存在……一些……很大的问题。 赵学武侧着脑袋看了一眼傅之仪。 傅之仪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赵学武接着说道,我在和一些加盟商聊过,他们说,公司产品的风格比较奇怪,过分依靠剪裁而不是花色,产品颜色偏素,款式又过于保守,一些市面上流行的元素比如钉珠、亮片和蕾丝、流苏等,我们几乎都不用,而且版型又很挑身材,一般人还穿不上……总之,他们说,我们的产品很小众。 赵学武顿了顿,又说,另外,我们的产品价格比较高,一般人还买不起。 他看了看傅之仪,叹了口气,说,我也很想打造一个有品位、有档次的品牌,所以才请老傅过来。但现实的困难很多,公司这两季已经开始不盈利了。我想了很久,希望从下一季开始,还是把品牌定位调整一下,就来做大众女装吧,流行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价格也做低一点——当然,材料和工艺水准,也要降一点。 他点燃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环视一周,问,大家怎么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半晌,一个姑娘站起身来,说,赵总,我不同意。
赵学武沁满油光的脸上霎时浮现一抹红色,手一挥,说,廖晴岚……不,廖助理,你想说什么? 小廖说,赵总,你那时说过,我们不要做大路货,要做就做一个为高端女性提供完美衣橱的优质女装。关于困难,我们此前也讨论过,前几季肯定会出现合理亏损,赵总你也说公司承受得起。现在品牌才刚起步,赵总,我们怎么能就此放弃呢? 赵学武说,这不是放弃,是变革。 小廖说,如果半路上改弦更张,那就等于是放弃了。 赵学武摇摇手,说,什么改邪归正的,我听不懂。我只知道,生存是第一位的。我这段时间看财报,发现已经亏了我快一百万了,我这心脏受不了。你们不知道,做企业难啊。 小廖说,赵总,还有—— 赵学武忽然声调高了八度,说,你别说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说话。 赵学武面色有些红涨,一只胖手又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说,这样,请大家继续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有顾忌。 鸦雀无声。 赵学武咳了几声,脸上挤出一丝笑来,转头对傅之仪道,老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傅之仪笑了,说,你是老板,你是对的。 赵学武眼睛里发出一片亮光,说,好,老傅你同意就好了。 赵总,希望公司越做越好,我就先走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5-2-4 14:55:3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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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牧风 -- 发布时间:2015/2/4 12:20:00 --
007 傅之仪刚发动车子,听到一个姑娘喊,傅总监,等一下。 小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一张脸红似秋阳下的苹果。她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粒,说,傅总监,你走了,我也不想在这做了。 小廖,赵总也不容易,如果可以,请你留下来。 那你怎么不留下来? 我离开这,对赵总是有好处的,他可以完全按自己想法来开发新一季产品了。 小廖直直地看了他一眼,说,傅总监,赵总这样做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不危险。 本来说要做高端女装的,现在这样搞,就是做地摊货了,还不危险吗? 对赵总来讲,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能赚到钱。公司产品开发转向了,也还是有市场的,毕竟在中国,多数女性都是居家型的。 小廖抿了抿嘴,说,傅总监,你说的“居家型”,好像有其他含义。 傅之仪笑了,说,没有。 小廖一脸狐疑,说,肯定有。 傅之仪微笑着挥手,说,“改弦更张”那四个字用得很好。
从锦度公司离开,日头已经偏西了。 接近下班高峰时段,路上的车流有些拥挤。傅之仪百无聊赖,打开车载音响,小小的空间里缓缓响起忧伤到悲怆的丝弦之声,是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恍惚中,那些不能爱下去的所谓爱情,那些不能走下去的所谓理想,那条黄昏时飘洒着落叶的小道,那个凌晨还喧嚣着灯火的夜市,那把断了弦的木吉他,那滴笑着转身后落下的泪,都影影绰绰地飘荡在眼前。 反复听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原来傅云森把这曲设置成单曲循环播放了。 他把CD取出来,塞进自己包里。
路口,红灯。 时间分秒走过,一个老年妇女仍颤颤巍巍地走在马路中间,一手拄着根拐杖,一手提着个蛇皮袋,一步一挪,走得很是吃力。 黄灯亮起时,后面的车辆忽然喇叭声狂响。 绿灯亮了,但老年妇女走得更慢了,后车的喇叭声更响了。 后车有人探出头来扯着嗓子喊,哥们,你走不走啊。 傅之仪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姑娘跑到路中,微笑着向老人说着什么,然后一手接过蛇皮袋,一手扶着老人,快步走到马路对面。 傅之仪忽然一呆。 这姑娘身上穿着的那件藏青色的中长风衣,正是他设计的。 车后的喇叭声更响了。 他扭头看见那姑娘的身影挺拔得像株阳光下的小树,马尾辫在风中飘扬。
到家,开门的是一个微笑着的中年妇女。 之仪,你怎么回来了。 张姨,你气色越来越好了。 哎呀,你回来就好了,快坐下喝茶。 张姨,我妈呢? 你妈办事去了。 去哪了? 中午那个陈局长的太太打电话来,她就出去了。 那是去打麻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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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牧风 -- 发布时间:2015/2/4 16:38:00 --
008 傅之仪推开自己的卧室门,看见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架上的书码得整整齐齐,一桌一椅,都和三年前一样,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他坐在窗前,望着夕阳下的树,发呆。 电话响了,是傅云森打来的。 哥,你在哪? 家里。 哥,你来莲香楼吧,我和爸妈都说了,晚上我们到那吃饭,六点半。 傅之仪到莲香楼门口时,正是天将黑未黑之际,莲香楼内,灯火通明,大厅里挤满了食客,人声鼎沸。他正准备向前台的咨客打问,迎面就被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抱住了,一个胖子高声笑道,老傅,你可来了。 傅之仪也笑,陈胖子,你可真是越来越胖了。 没办法,咱们下苦力的,可不像你会保养。 我看你是日子越过越好了。 别说那些了,哥,我带你去房间,晚上我们好好喝几杯。 小森呢? 他已经在那等着了。
进到房间时,傅云森正半躺在沙发上抽烟。见到傅之仪,赶紧笑着站起身来说,哥,这边坐,爸妈他们很快就到了。 陈胖子笑道,老傅,小森,你们先聊着,我先炒菜去,一会再来。 傅之仪把车钥匙给他,见他满眼血丝,问,小森,你怎么了? 傅云森脸上一红,哥,我这两天喝酒喝到吐,都没怎么睡。 傅之仪拍拍他肩膀,说,干嘛这么往死里喝? 没办法,那个李兆维天天来找我,躲都躲不掉。 最近他怎么老找你。 还不是因为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广告单子的事么。 傅之仪脸色一沉,小森,你离他远点。 傅云森掐灭烟头,抬头笑道,哥,我记得的。
等到七点了,陈胖子进来问了好几次,说什么时候上菜。 傅之仪说,再等等,我爸妈还没来呢。 快到七点半时,忽听门外一片笑声,一堆小姑娘服务员在喊,伯母好。 两兄弟刚站起身来,就见一个衣饰考究的中年妇女笑着走了进来。 这是他们的母亲郁芝兰。 看见傅之仪,郁芝兰笑得合不拢嘴,拉着他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他,一叠声地说,哎呀,之仪,你怎么又瘦了啊。 傅云森笑道,妈,我也瘦了。 郁芝兰故作愠怒,说,滚一边去,你这天天泡在酒缸子里,能不瘦吗? 傅之仪道,妈,你要少打点牌,多点运动。 郁芝兰呵呵一笑,说,我晓得,我晓得,来来来,吃饭,吃饭。 她刚坐好,忽然问傅云森,咦,你爸怎么还没来的。 他说有点事要办,很快会到的。 别管他,咱们先吃着吧。
饭桌上,郁芝兰不停给傅之仪夹菜,一边问这问那,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身上。傅之仪摸摸额头,有些尴尬地笑道,妈,你别老盯着看啊,我这心里有点发毛。 傅云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笑,就是,妈你也看看我,我也是你亲生的。 郁芝兰把筷子一放,瞪了傅云森一眼,怎么,大半年没见我儿子,看不得啊? 傅云森赶紧低头吃菜,连声道,看得看得。 吃了一会,郁芝兰忽然说,之仪啊,我看你也该成家了。 傅之仪点头道,会的,会的。 我看陈雯雯这姑娘就不错,人又漂亮,又识大体,你们从小也差不多算是一块长大的。我今天和你们梁阿姨还说呢,要是结成亲家该多好。 傅云森给她续了杯茶,说,妈,你就别提这档子事了,你还怕哥娶不到老婆么。 我这是看着你们着急啊,你看,张姨家的大平都结婚生娃了,你们都还在这晃荡着。 傅之仪笑道,妈,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你们要是结婚生娃了,我也好带孙子去,省得天天去打牌。 妈,那你快催小森和晓桦结婚吧。 傅云森急道,哥,你这就把我给卖了?
八点都过了,傅易斌才过来。 这个有着一张国字脸的男人一进门,傅之仪两兄弟赶忙垂手站起来喊了一声爸。傅易斌点了一下头,也不说话,径直就坐下来了。肩膀抖了一下,后面跟着的一个戴眼镜的人赶紧帮他把外衣取下来,低声说,市长,我在外头等着。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就沉了下来。 郁芝兰咳了一声,说,老傅,吃饭。 傅易斌也不答话,眼神定定地看了傅之仪一眼,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傅之仪看了他爸一眼,说,我晚上就过那边去。 傅易斌脸上顿时浮现一片怒色,那你回来干什么? 傅之仪站起身来,给他爸倒了杯酒,说,爸,我敬你老人家一杯。 说完,自己先一口喝了,坐下来闷头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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