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深了，窗外的楼下是海棠花，花下仍有行人和声语。惊醒，原来那才是命里最大的刧数。那些迤逦而行，那些灯火灿烂，无一不如此。

                二

    幼时喜看暴雨。

    那所大大的小学校园，是就着地势分层而建的。初夏的雨季，暴雨一过，时由高年级的所在的排水口会朝低年级这边喷出好几条白色的水龙来。人在教室里，但心在高年级那边，仿佛听到瀑布的声音，仿佛受到水流的巨大冲击。那样欣喜。

    青年常常淋雨。

    骑着单车，于傍晚时分再一次经过青青的校园赶往租住的小屋。眼看着云就黑了，然后雨就哗哗下来了。但是不想躲雨，甚至想在这滂沱雨里慢慢地行。雨淋在眉间，流在面上，淌在心里。那般惆怅。

    中年闭门听雨。

    把一切妄想，都放在门外。狂风带雨，扑漱而来，好象僧人着衣，仿佛怨人扣环。不想看，不愿看，不敢看。心里告诉自己，要心安如水，要心静如屏.如临深井，退一步万刧不复。

    多少年了，那一句“故国已在望，不过是错觉”，那一句“你看看今夜的月光分外光明”。似乎分外清晰。不，分明都是错觉。

                三

    从前是不够睡，如今是不能睡。

    前几日与故人言，原来彼此都有许多病症，又有许多相似的病况。不觉莞然。我有时确实喜欢和这个人说话，因为总是想起过去提水站抽水、夏季里水塘漫水的那些童年的欢乐。

    4点钟的湖水，是一片诡秘的蓝色。似乎有许多半透明的雾气。远远的沙滩，也很宁静。

    母亲喜欢天蓝色，连带得我也莫名喜欢。后来，我逐步喜欢这种更沉静神秘的灰蓝色。所谓象雾象雨又象风。这种暗暗的半透明的蓝，很低沉，却又似乎有种幽深的光，一股一股的绞转在里面，把一切背景都映得似有似无。听说雪多了，冰深了，也会呈蓝色。或许这是另一种冰吧。

    湖水的鳞光倒是闪着半红，或者它们预知天明的景象了，也或者，想和蓝色配合协同。

    何必问何处来，何必问何处往？

               四

    有一阵子，喜欢讲故事。

    因为故事无情。不，是写时不需要显感情。

    我也不知道无情好，还是有情好。无情有情，都是一种姿态，姿态都是作出来的。

    于是在提笔前，先整理人物关系。但是常常自己也不理解真伪虚实。然后推开了想，历史都如此，何必考虑文字。看史看得多了，会觉得一切，包括自己过的每一天，每一种念想，都成了历史的一部分。

    寂寂梨花，淡淡其华。留一困惑，本来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五

    很喜欢桥和有关桥的联想，因为一种经历。

    桥真是个好东西。

    桥这样瘦小，看似娇弱，却联起分离的两侧广大土地。于深深的河上，游动的风里，汇成十字交口的中心。在桥心，我每每想到许多蒲公英和彩色的纸风车，虽然从没有带过一只。这时候，自己真是一个神经病人，象自己也笑过的弱质的诗人，患了幼儿般的失心症。

    我的故乡真的有条河，高高的桥，碧蓝的河水，碧蓝的天，碧蓝的河边树和医院。我对它有淡淡的不明白的喜欢。曾深信投奔的是火热，却把自己一生的魂都丢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