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形开始是出现片刻，摇摇头后复又清晰起来，直至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越来越长，我知道，得看看林医生了。

你挂的内科，怎么跑骨科来了？

治病救人，不都是你份内事。

术有专攻，业有所长。再说，数据已经分流，你要真看骨科，就再去挂个号。

你甚至不肯问我哪里不舒服？

那么，你哪里不舒服？

眼，视力。

眼科。

我……我欲言又止。

请你不要幼稚，每天接诊病人的时间已匆忙而就，请你理解。林医生打断我的话，用了两个请，听起来礼貌却不容抗拒，不耐烦的看着我。
我倔强的看着她，执拗坐着。胡医生并不看我，只管盯着电脑，我侧过身看屏幕，赫然是我昨天的就诊记录。

眼睛看不清？

但与视力无关，只要摇摇头，我又能清晰视物。

人吃五谷杂粮，怎么病都正常。

你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说的话也太哲学了。

行了，你就别埋汰了。谁不知道你常把书读多与城府深挂钩。好吧，你哪不舒服？林医生敲打了几下键盘。转身对我说，去交费，做心电图，脑CT，胸片，彩超。

不是，我只管看眼，啥都检查吗？

每年都要例行身体检查。

检什么查。我不屑一顾。检查后，我还能不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还能不能吞云吐雾？

快去，别影响后面的人就诊。别啰嗦！

我悻悻然离开诊室。在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问：今晚回家吃饭吗？

这算是认输？

不是，是接你回家。

回来，给你加上验血。

刺手指头，放血啊？算你恨！

医院门口。我捧着一束鲜花站在黄线外等候。下班时间已过去半小时，林医生才出来。

故意延误？

我没有要你等，你如果觉得等得不耐烦，可以不等的。林医生看着满腹狐疑的我，想着检查报告单，怒其不珍惜的样子看着我，没好气说。

这就生气了？

与生气无关，与故意有关。

好吧，我改行了吧。我不应该以己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医生看着我，揣测，怀疑实属暴力行为。你为什么不能让我开心生活？

我无言以对。心里生出几许内疚。下意识地把鲜花捧上去。

我把青春献给你！

碰巧，一切都是碰巧遇上。不遇上我你也会遇上第二个。

谁能解释碰巧？

林医生沉默不语，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碰巧是一见钟情的季候风，是飞沙走石。没能抵挡，没法抵挡。

我们从头再来吧。我看着她瞬间千变的神情，坚定地说。

你只会诱惑人，从来没好好做事。

我会，我爱你。

那么，明天住院，神经脑外科，好吗？

什么情况？

压迫了神经，才会恍惚视而不见。

你实话实说。严重不？

不手术肯定严重，会失明。

手术后呢？

所以要抓紧治疗。

我就说，不要检查身体！还让不让走动？我现在最想去湘西，沿着你的足迹，走一遍。

会治好的！相信我！

我想去湘西。湘西小阿妹，名字叫翠翠。我哼起歌来。

沈从文把湘西的姑娘统一叫成了翠翠。林医生想起游凤凰城沱江时。船家妹子自我介绍也叫翠翠。治好病我和你一起去看。林医生好言相劝。她其实已经去过几次湘西，在她的行程里，从没有重复可言，只有可不可去。张家界的风景浑然天成，不加雕刻，没有粉饰，是最美的风景。湘西的传说，湘西的阿哥阿妹淳朴憨厚。

那我更要去看看。我坚持道。第二天醒来，我张开眼，眼前一片黑暗！

我终于理解你为什么暴躁。那是你身体不舒服的预兆。林医生内疚抱着我。

我却开始对她百般挑剔，冷嘲热讽。我知道这是语言暴力，我却乐此不疲施暴。

二零二三年。春。

萧无咎受邀参加一个音乐会。推开门，屋子里的键盘手，笛子手，鼓手，吉他手，二胡手已各就各位。离开时，萧无咎的心像二胡的两根弦，被弓弦反复磨擦，悱恻缠绵。

只因心中有爱，心中有爱。

酸甜苦乐算什么，算什么

只要心中有爱，心中有爱

喜怒哀乐都是歌，都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