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国有明照新洲

（1）

“话说千舰北来，穿琉球过吕宋披风斩雨才来到这新洲地界，这船一落锚啊，只见那树矮草低，满眼望去尽是蛮荒，不仅比不得故国旧城，就比那遍地香料的吕宋也是差的远。见于此，定都或再迁？先皇也是有些踌躇不决……”

新顺天东市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炸麻花、炒饼、糍饭团、炒米粉——南北小吃蒸出的琳琅烟火气快要把这凉秋煮沸，在故地神州，当下之季应是刚过惊蛰吧，不知那冻结的江水是否融化、新春的小麦有没有栽下、石桥边鸭叫声是否依然喋喋不休，但这都不重要了不是吗？新顺天从陪都到临都到新都，称谓的更迭叫出了王权的心声。至新皇朱克镛登基后，新洲长大的他似乎早就忘了在北地故土上是否还生活着一些曾是他朱王朝的子民，这都不重要，听说他们都留辫子了，不是吗？只是不管上层怎么想，底层百姓尤其是那些老人还是思念故土，那些有关故国的演义传说也就因此兴盛起来，只是这台上说书的小年轻是刚从满清搭船来的新移民，对今天要讲的话本故事还做不到谙熟于心，若不是师父感冒不能上场，也不至让他上台来。

“你妈妈的，废话多的一批吊着，老子要听邵将军征战的事。”

“就是就是，老子祖籍应天府的你阿知道？你讲这些老子听的多赖！”

“我们要听邵将军故事。”

“快讲邵将军的故事。”

台下一阵起哄声，中间不乏独居苏北地方特色的江淮官话，纵观远明移民，江淮独占其三，不可不谓国之柱石，这说书学徒本就演绎得不传神，“地界”等词汇更露出北国方言特征，人们听着无聊，就嫌恶他故事讲得节奏慢，爆发出一阵讽刺声。

街对面的茶馆上，火炉上热水壶轻轻发出呜呜声，茶摊老板是一老人，听到后勒了勒自己的系于短衫上的蓝布腰带，尽量快地端起热水壶走向新茶位，那杯中只有了了几根茶梗，倾倒间，终于看清那壶中流出的倒不是水，而是乳白色的羊奶。远明不产茶，茶稀价贵，为免多次冲泡后味道寡淡茶摊老板多佐以羊奶糖类，这些东西都是本地盛产，这种因地制宜的习惯几乎是民间各茶馆的标配了。

“怎么搞得蛮，这小伙不来斯啊，看来今天收不到钱咯。”

老板陪笑跟顾客聊了句，这对面的客人一身青衣，短打扮，中等长度的冲天辫用黑丝绳扎起，玲珑温婉的五官透出一股英气，看扮相就是锦衣卫的官差。自南迁后，新设的锦衣卫多着青蓝两色，职务也慢慢由暗到明，在监视之外另起一个威慑作用。这一改革也是新皇朱靖镛明着告诉百官——举头三尺有皇权，做官的还是有点敬畏好。

“女官爷。”老板粗略打量一番后，客气地又跟了一句，百姓们对锦衣卫在敬畏之外还些莫名的好感，毕竟很多官元的贪腐也因此而收敛。

“这顺天府，对新移民是有点不宽容了。”蒸汽烫到额前刘海，女官差将它们捋到一边，突发评论道。

“您说什么？”老板诧异地望向她，日光照在那面无表情的俏脸上，似乎刚才的话不曾说过一样。是啊，莫论国是的大环境下人人都噤若寒蝉，更何况走在风口浪尖上的锦衣卫呢？所以她是说了什么还是没说什么吗？

老板一步三回头反复确认，那女官差却只是饮茶不再多言了。

“大家抓贼哟，前面的小贼，别跑！”

街上响起一阵喧闹声，一个衣衫褴褛的黑影游窜在人群中，又惊起阵阵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