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廖敏似乎进入了一个恍惚的世界，一些熟悉的场景映上这块幕布似的黑板，有大学时的校园，还有雪。她不太喜欢北方冬天燥热的暖气，每到晚上就把咖啡冲在保温杯里，带去图书馆自习室挨时间。自习室空荡荡的空间，能分散掉些暖气。她抱着保温杯看书，时不时喝一小口咖啡。那时候张焕峥也常去图书馆，他喜欢坐在靠后的角落，离自己很远。他很安静，总是在离开时才发出一点声音。有时她看书看得入神，会被吓一跳。也许，两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吓出来的吧。

这份感情，来时了无痕，去时……了无声。

她知道张焕峥在门后等着她，但她不想回头。她宁愿去找记忆里的他，不愿看到现在的他。她在记忆里游弋着，回忆就深刻起来。

她想到张焕峥第一次叫她敏敏时的触动，她脸红，发热，她躲闪，又迎合。他没有表白，没有说情话，没有送鲜花，只是在某次离开自习室时经过她的桌子，轻声跟她说：“敏敏。”她抬头，反应过来时，一颗心就像装了弹簧，在狭小的心房里狂跳。

“很晚了，该走了。”

她就小鹿一样，跟着他离开自习室，跟他走在校园中，跟他牵起了手。她跟他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游走北京的各个角落。他们一起参加校园活动，一起组织圈子，一起捐助远方的失学儿童。毕业后，她陪着他回广州看父母，陪他找工作，陪他设计小屋……

张焕峥留在了广州，她回京读研。

她独自在京的那段日子，并没觉得孤单。尽管读研时聚少离多，尽管读研后回厦门帮妈妈打理公司分身不得，她都是暖的，热的。她的心里住着一个人。

电话铃声响起来。

廖敏从恍惚中惊退出来，她听到张焕峥局促地接电话，局促地应付。是啊，他明天要结婚了，要处理的事太多了，他不是她的张焕峥了，他从她的心里搬出去了。

她起身，从教室的前门离开。张焕峥把电话应付掉，慌里慌张追上她，但保持着距离。

出离学校，又回到了湖边。

廖敏觉得有些累，停在木栏边，她看着张焕峥，直视着。张焕峥嗫嚅着嘴，那句“敏敏”叫不出来。他想过直称她廖敏，但觉得不妥。不安使他慌乱，最后，他好像下定了勇气，近前一步，轻声说对不起，低着头。

“祝福你。”良久，廖敏应他。

张焕峥抬了下头，想看她表情是否真心，飞快一眼，又低下去。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寻摸合适的话头，想打破尴尬，但任何话头都会偏离主题。他终于试着想说点什么了，“……她”

“不要跟我说她。”廖敏直接打断了他。

张焕峥无助地笑一下，很泄气。

“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也不需要知道她。你们之间有什么故事，那也是你们的故事了。我不在里面！来之前，也许我想过要知道点什么，现在不想了。”

张焕峥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她说下去，对他无疑是种解脱。但廖敏不说了，她走近他，看着他，眼睛里面，有一点点陌生。

“抱抱我，好吗？一个拥抱，然后我走。”

张焕峥摸不清她是想走还是想留，他在心里忖恻着，如果抱她，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想尽快抽离出去？可是如果不抱……廖敏靠近她，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背。他格在那里，双臂自觉架起来，却不知该往哪放。他还犹豫着，廖敏已经离开了他。他在心里嘘出一口长气，脑门上洇出一层密汗。

廖敏之前觉得的冷，现在没有了。好像她心里放下了冰冷，或者说，放过了自己。虽然张焕峥的体温，不再是她想要的“温度”。

“送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