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极具激情的声音响起，他情绪高昂，语速越来越快，不断煽动着所有观众的情绪。

“它是磨练多年的秦国猛兽！无数挑战者被它斩下首级、被它砍断手足、被它抽筋断骨！它就是，废、土、饕、餮！”

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赤红色的烟雾从天顶哗然洒下，一道钢铁阴影冲进了红雾，雾气淹没了它，合金钢爪从烟雾中缓缓探出，赤红眼睛在雾气中幽幽亮起，伴随着机械气阀的排气声，红雾猛然被吹散，一具赤红色的人形机甲突然撞进了观众的视野，它的胸甲上用草书笔法写着两个狂乱的大字——饕餮。

疯狂的呐喊充斥了整个赛场，响亮的口哨声此起彼伏，观众们振臂高呼，他们将手中的啤酒朝天空洒去，表示对“废土饕餮”的欢迎。

“你们听到了么？”

主持人再度开口，场中的呼喊逐渐冷静下来。

“你们听到了么？”

主持人的声音逐渐低沉，他将右手贴在耳朵旁，朝着“废土饕餮”相对的赛场通道，缓缓低下身子，将话筒贴近大地。

金属的响声在话筒中远远响起，刮过岩石的声音、锤击大地的声音、摩擦金属的声音，逐渐清晰，主持人的话筒中甚至传来了低沉的心跳声。

“雷电——，暗影——，狂潮——，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可以形容它的狂暴。它曾征战多年、冷酷无情；它亦久经恶战，杀伐果断。它是雷电之主、暗影之君、狂潮之王。它是——”

主持人的声音已经低到极致，话筒中的声音像是有一股磅礴的力量在缓缓积聚。而后，全场寂静中，主持人双手腾起，齐齐指向通道深处，他的声音蓦然爆发：

“天——命——狂——虎！”

魁梧的机甲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它的刀锋拖在地上，与岩石的摩擦声狂躁之极，不断压迫着观众的耳膜；它黑蓝交错的机甲上布满刀剑的伤痕，斑驳而又破旧；它的眼神低沉且平静，但是却无人敢于与它直视。它走了出来，没有任何动作，如同一座沉静的古老山峦，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座山的岩石下，汹涌着百万吨沸腾的岩浆。

全场寂静，仿佛时间停止，所有人都被这具机甲吸引了目光。主持人很满意这样的状态，他的声音由低沉渐趋高昂：

“是猛虎还是饕餮？让我们拭目以待！杀戮——开始！”

两具机甲在观众的呐喊声中，激烈的碰撞在了一起。

废土饕餮的下肢往下折压，而后凌空弹起，带动机甲跳到了空中，它的下肢采用了反曲设计，机械构造极为灵巧，关节紧压下能够积聚更强大的动力。它在空中探爪，四只利爪并拢，凌厉地刺向天命狂虎。这是它常用的进攻方式，利用自然重力，增强自身进攻的力量，不少对手因为轻视这具轻量级机甲，而在这一招上吃了大亏。

天命狂虎纹丝不动，它似乎对这一招充满蔑视。但是眼尖的观众已经发现，它的右脚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关节略微弯曲，上身伏了下来，那只钢铁拳头缓缓猛然握紧。

废土饕餮的攻击转眼即至，那只聚拢成刺的利爪几乎已经碰到了天命狂虎的额头。

电光火石之间，天命狂虎动了。它伏身低头，避过了利爪，下肢朝后猛然一蹬，机甲如同利剑般向前迈开一大步，来到了废土饕餮的腹部底下，几乎同时，它往上拔升，扭转的腰力带动蓄力的铁拳，狠狠地向上击出，一拳砸向废土饕餮的腹部。

“好！狂虎躲过了饕餮的凌空一击，并且出现在饕餮底下，它抓住时机，用出了准备已久的上勾拳！”主持人的解说声适时响起，调动着现场的氛围。

废土饕餮身处空中，避无可避，它没有想到天命狂虎的驾驶员竟然能够精准计算它的动作，也没有想到天命狂虎机甲的性能竟然远远超出它的预估。无奈之下，它只好撤回铁爪挡在腹部，并向前屈膝，试图用膝盖和铁爪硬扛对手的上勾拳，这一动作打乱了它的节奏，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在空中难以平衡。

天命狂虎向上拔身的力量已尽，但是那只拳头并没有落在废土饕餮腹部，它的小臂划过一道绝妙弧线，从废土饕餮的腹部擦过，带起了一串惊心动魄的火花。

废土饕餮心中一喜，它本以为这一拳再无可避，但是似乎天命狂虎出拳的高度不足以达到自己的机甲。它撤回了帖子挡在腹部的铁爪，身体重心前移，试图平稳落地，回身反击。

就在废土饕餮即将飞离天命狂虎头顶之时，天命狂虎的拳头突然展开，一把抓住了废土饕餮的脚腕，绝强的力量支配了废土饕餮的机甲，天命狂虎抓紧它的脚腕，重重的往下猛摔。

“抓住了！狂虎抓住了饕餮的脚腕！饕餮要被摔成一堆废铁！”

天命狂虎丝毫不给对手思考时机，它扭住废土饕餮的脚腕，左右狂摔，狂烈的金属撞击声主宰了整个赛场，废土饕餮的机甲逐渐变形扭曲，一些零件也被甩向观众席，被赛场四周的重力场阻拦落下。

天命狂虎的暴力刺激了观众的神经，崩解的机甲零件中，观众们起身大喊，一些下了赌注的观众疯狂大骂，将手中的啤酒罐子扔进场中，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与不满。

在观众的谩骂下，废土饕餮终于抓住了机会，翻身缠上了天命狂虎的手臂，灵巧的跳到了它的背后，借着天命狂虎的力道，向后空翻，跳出了对手的攻击范围，稳稳落在了地上。

天命狂虎转身面对废土饕餮，沉默的站着，没有丝毫进攻的意图，它似乎对对手的动作漠不关心。

废土饕餮沉下肩膀，它的机械臂甲层层翻转折叠，大量的热气从中逃逸出来，一层一层的机械剥落解体，最终缓缓合并，两只臂甲已经完全变换了形态，重新组合成两具冷酷的武器。

那是两支形状奇特的枪械，合金体如同树根般螺旋延伸，包裹了整个枪身，上面密密麻麻满是散热的孔洞，由此可见凝聚的能量多么的惊人。湛蓝色的枪管从螺旋体中猛然探出，一道道莹蓝的光流如同跳动的动脉，在枪身上流转变幻。

天命狂虎突然后退了半步，它似乎对这具武器非常震惊，略微犹豫后，它猛然冲向废土饕餮，手中的长剑发出刺目的红光，光焰如同毒蛇吐信一般不断吞吐延长，最终变成了一柄与机甲同高的赤红光剑。

“出现了！饕餮和狂虎的终极对决！到底是谁的最终兵器更胜一筹！是那柄曾问鼎霸主的猩红之牙宝剑！还是那具曾洞穿灵魂的幽蓝玫瑰之枪！”

湛蓝的子弹极其幽静地钻出了枪管，在出膛的刹那，消失在了空气中，而后毫无声息的出现在天命狂虎的面前，又毫无声息穿透了天命狂虎的左胸甲，在胸甲上留下了玫瑰般的弹孔。

天命狂虎猛冲的劲头被打断了，它被子弹巨大的力道击退了近十步，它的胸部结构被破坏了，半边肩膀塌陷了下去，濒临崩溃解体。天命狂虎艰难的站了起来，它一把扯下了塌陷的肩甲，露出了里面层层叠叠的机械。

废土饕餮的整个机甲都折叠组合起来，所有的关节都调整成了最适合射击的角度，所有的动力都优化成为最强的爆发状态，整具机甲宛如完美的射击机器。大量的热气从它的装甲连接处喷出，那些内甲的边缘被烧的通红透亮，看来操纵这两具枪械，几乎输出了它所有能量。

天命狂虎没有倒下，它仍旧向前冲锋，手中的猩红之牙光剑依然炽亮。

废土饕餮再次调整射击角度，湛蓝的子弹一闪而逝，出现在天命狂虎的面前，但是却如同装上了一面无形的盾牌，子弹撞在上面，爆出湛蓝的荧光，如同玫瑰开落。

“狂虎用上了电磁力场！它已经没有选择了吗？用上了只能使用一次的电磁力场！下一发子弹，它又将如何面对！”

天命狂虎的速度极快，它已经到达了废土饕餮的面前，手中的光剑高高举起，只需要一瞬间，就能砍下对手的头颅。

废土饕餮的能量已经被幽蓝玫瑰几乎耗尽，它用来支撑射击的腿甲已经崩溃，露出里面断裂的合金，枪械凝聚的高温无法尽快散发，已经融化了它的肩甲。废土饕餮再也无法射出一颗子弹，它的生命保护机制启动，强制把驾驶座舱从机甲背心处弹了出来，座舱玻璃缓缓升起，露出驾驶员惊恐的脸。

天命狂虎的光剑依然毫不留情的落了下去，光焰轻而易举的切开了装甲，连带肩膀削下了废土饕餮装备的两具枪械。

“饕餮竟然没有再射出一枪！狂虎的长剑砍断了饕餮的双臂！绝杀！狂虎绝杀！”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响起，但却被观众的呐喊淹没了，因为天命狂虎收回了光剑，伸手扼住了废土饕餮的脖子，一把提起了废土饕餮机甲。

“杀！杀！杀！”

观众的呼喊连接在一起，他们疯狂的情绪需要通过一具机甲摧毁另一具来发泄。他们急切的想看到天命狂虎捏碎对手的咽喉，砸碎对手的晶核，扭下对手的首级。

但是天命狂虎没有这么做，它像丢垃圾一样把废土饕餮丢在一边，从地上捧起了从对手身上砍下来的两具武器——幽蓝玫瑰。而后它跨过宽大的赛场，站在了废土饕餮的驾驶员面前。

驾驶员抬头仰望高大的机甲，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除了她，没有人能够开第三枪。”天命狂虎的驾驶座舱缓缓掀开，露出老刀冷冽的脸，他看着机甲脚下的废土饕餮驾驶员，冷声问，“这两具枪械，哪里来的。”

窗外的霓虹灯流转照映在天命狂虎的银黑色机甲上，机甲被霓虹灯染上五色斑斓的光影，看起来炫丽又梦幻。

老刀脱下满是汗水的上衣，露出了肌肉虬实的脊背，上面纹着“庄周梦蝶”图，蝴蝶翅膀极为绚丽的展开，横跨了他的左右肩胛骨。他静静地靠在机甲的腿上，默无声息地看着地上的两只奇特枪械，那是在之前的地下赌场中缴获的武器，他放弃了所有的获胜赌注分成，换回了这两具枪。

时隔七年，他再一次见到了这两具枪。

老刀盯着地上的巨大枪械，神思远远的飘了出去，他又一次回想起来七年前，回想起那一束致命的光线，回想起那个女人躺在座舱里，回想起她苍白的脸。他每一次回想，就会有人紧紧攥住他的心脏，用力去挤压其中的血，让他无法呼吸。

老刀弯下腰，伸手想要去触摸那具枪械，但又收回了手，他眼中犹豫又挣扎，沉默片刻，他颤颤巍巍从怀中摸出一包烟，从中抽出仅剩的一只香烟，看了一眼香烟上包装上写的“内含致幻物质 敬请酌量使用”，轻蔑地笑了笑，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仰起头吐出一团烟雾，雾气缭绕中，他的面容模糊又虚幻，他的眼神彷徨又迷离。

他缓缓地抽完一支烟，似乎坚定了决心，弯腰细细地摩挲着那具枪械，熟悉地找到了枪械尾部地接口，接上了虚拟系统，连上了自己的神经网络。

纷杂繁复的数据流如同潮水般涌向他的脑海，他瞬间掌握了这具枪械，像是生来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尝试扣住扳机，能量在他掌中缓缓凝聚，幽蓝色的光芒越来越盛。

就在此时，一串冗余代码掠过他的神经单元，他突然觉得有些熟悉，追踪程序自动运转，抓住了那串代码。

那是一串加密的代码，他提升算力，略加破解，便提取了其中的信息，信息解析的出来的那一刻，他的神经网络突然宕机，脑中一片空白。

“走廊灯关上，书包放，走到房间窗外望······”

那串代码中是一首曲子，轻柔音乐中咕哝不清的男声响起，是末日之前的老曲子——《半岛铁盒》。乐曲中的男声在低声唱着，回忆着那些过往中甜蜜和悲伤的瞬间。

老刀愣在原地，他沉默地听着，不知不觉用手捂住了眼睛，有一些晶莹剔透的东西，从他指缝间流了出来，滴在那具枪械上，又被窗外的霓虹灯光染成彩色。

一曲终了，随着乐声结束，一段全息影像在老刀的神经网络中出现，那是一双温柔的眉眼，笑意盈盈地看着老刀。

“哈！被你发现了！我藏在机甲里的秘密。”那双眉眼向老刀眨眨眼，“这是一串机甲拟态系统中的冗余代码，我植入了自己的模拟影像，机甲每一部分都有哦。”

“是你啊。”嘶哑的声音从老刀的指间跑了出来。

那双眉眼不停的眨，那段话不停的说，那首歌不停的唱，老刀不停的流泪。他回想起她唱这首歌的样子，回想起她眨眼笑的样子，回想起她嘟嘴生气的神情，不由得傻傻笑了起来。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脑海中的那双眉眼，他想开口说话，但是却发不出声音，那双眉眼看着他，平静无波却又含着万千牵挂。

他重复听着那段话，试图回忆起所有事情，所有细节，所有无从忘记的甜蜜，所有刻在心中的悲伤。

霓虹远去，雨声荒芜，在《半岛铁盒》的歌声中，老刀摊开了日记本，他从前往后翻动着那些以前的日记，一遍又一遍看着有关于她的内容，直到翻到空白一页。

“今天是你不在的第2755天，我学会了做咖喱，我还养了一只橘猫，我给它取名叫香香，它很懒，跟你一点也不一样。我还，”

老刀的笔尖停在纸面上，他沉默良久，一把撕去了写的那页，重新写了一句话。

“我想，我找到了把你带回来的办法。”

老刀停下笔，他出神地望着窗外“唐记商行”的霓虹电子招牌，看着漫天雨幕中层层叠叠的高楼，高楼上旋转的全息投影广告，看着纷纷扰扰不断下着的雨幕，雨幕中撑着伞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在页眉上写上了日期：

12月27日，樱桃城下城区，雨。

顿了顿，他又提起笔，轻轻写在了末尾：

“我很想你，结香。”

“GS07153。”老刀点了点头，“你再找找，一定有的。”

“GS07153？”管理员的电子眼不断闪灭，再次查了一遍庞大的数据库，“没有。十年来，樱桃城每一具报废的机甲都被送到我这里，你知道有多少台吗？三百万！每一台我都记在我的神经单元中，同步上载到云端服务器，你说的这台，没有！”

“我是一个军械官。”老刀平静的看着管理员，“我了解几乎所有类型的机甲，每一台机甲都有唯一的内置识别码。我亲眼看着它到了你这里，亲眼看着它进了你们的分解机。你跟我说没有？”

“你好好看看这几个字。”管理员敲了敲身后印着“机甲回收站”的电子霓虹招牌，看了看老刀背后站着的“天命狂虎”机甲，没好气的说，“这里不是什么回收站！这里是垃圾场！你要找什么‘赤蓝蔷薇’，别处找吧！”

“那我自己进去找！”老刀穿过电子横栏，大步走了进去。

“几千万吨垃圾在里面堆着，”管理员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自己找去吧！”

雨水淋在废旧机甲上，灌溉着缝隙中生出的灰色苔藓，金属的锈味儿包裹了老刀，无数作业机器人在垃圾场中有序的穿梭来去，将零散的机甲部件压缩成方块，整整齐齐堆在一起，层层叠叠如同远处的高楼大厦。

老刀出神地看着作业机器人跑来跑去，他转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天命狂虎，想起了曾和结香一起看过的一个叫做《WALL-E》动画片，整个星球都成了垃圾场，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么一台机器人，小机器人在垃圾场中来来去去，把垃圾压缩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遇到Eva，它才真正地有了存在感。

老刀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小机器人，结香将他带出了垃圾场，带到了世界中央，他们一起改装机甲并肩战斗，成为地下斗场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猛虎蔷薇”。

那个时候，他觉得时光突然就变得很快，他不知道那些时光是怎么过去的，他偷偷盯着结香看，想在这么快的时光里，记住这个人，记住她的唇角、眉梢，记住她的音容、笑貌，他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他第一次感觉人生是如此短暂，短到来不及说“我喜欢你”。

直到结香为他挡下那束致命的光线，他依然没有说出那句告白的话，没有说出“我喜欢你”。

老刀苦笑的摇了摇头，他驱散了脑中徘徊的种种回忆，重新回到现实的垃圾场。他从机器人中穿过，逐个走过垃圾堆成的大山和高楼，依然没有找到那台报废机甲。

他不死心，继续往深处走，作业机器人已经不见了，四下只有沙沙的雨声，转过几座垃圾山，他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五颜六色的线缆从四面八方伸出，纠缠在一起，汇聚在几座垃圾山的中央，像是一张巨型蛛网，几十台破旧机甲被绑在“蛛网”中，它们发出轻微的机械运转声，一道道电流在裸露的线缆中穿梭，汇聚到“蛛网”正中央。

那里趴着一个庞然大物。

一具巨大的畸形机甲趴在线缆中央，那些线缆接在它身上各处，废旧机甲中残存的能量通过线缆被它“吸食”，它身上组装了各式各样的零件，臃肿又庞大，像是从垃圾堆中爬出的骇人怪物。

“这是我的‘长生毒蛛’。”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老刀背后响起，“集合了所有世代的机甲科技，是最强的机甲！”

老刀皱了皱眉头。

“小子！”那人从垃圾山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我知道你曾经挑战过‘杀心观音’，虽然最后失败了，还死了一个同伴。但是你有资格作我的对手。”

“没兴趣。”老刀看了一眼那人，扭头就走。

“我是文明，这个垃圾场的主人！”那人连忙说，“你要找的‘赤蓝蔷薇’，只有我才知道在哪儿。”

“哦？”老刀转过身，看着文明。

“你的‘赤蓝蔷薇’在那儿。”文明指了指重重线缆中的那个畸形机甲，“你赢了，就可以带走它。”

老刀停下了脚步，天命狂虎机甲也停下了脚步。

“你输了，就要把你的机甲留下来！”文明垂涎地看着老刀身旁的机甲，搓了搓手。

“开始吧！”老刀不再多说，他打开天命狂虎的座舱，躺了进去，将神经网络连入机甲系统，滋滋的电流噪音中，机甲拟态系统启动，垃圾场的全景投影出现在了他脑海中。

长生毒蛛一把扯断了身上连接的各式线缆，那些蛛网断裂开来，空出了几座垃圾山中一片场地。

天命狂虎率先发动了进攻，它朝着长生毒蛛冲了过去，猩红之牙吞吐红光，它一开始就用上了装载的最强武器，试图速战速决。

长生毒蛛避开了天命狂虎的冲击，它的动作极其诡异，像是蜘蛛一样在地上迅速爬行，背上装载的臃肿武器，像是一个巨大的肿瘤，它四肢并用，躲进了垃圾山之间。

天命狂虎一击落空，它四下警惕，四周都是重重叠叠的高耸垃圾山，像是一座迷宫困住了它的长剑，也困住了它的锐气。

“她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长生毒蛛的外介广播响起，文明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多么美丽的女孩，就死在你面前。”

天命狂虎挥剑横斩，拦腰斩断了一座堆叠整齐的垃圾山，垃圾山从中折断，大大小小的垃圾方块轰然倒塌，散落在地上，长生毒蛛的身影在垃圾山后一闪而逝。

“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死了！”长生毒蛛继续隐藏在垃圾山之中，桀桀低笑，“是她为你挡的枪！那一枪应该是你挡的！是你杀了她！亲手杀了她！”

天命狂虎奔跑起来，它的长剑大开大阖，剑风中饱含怒火，长生毒蛛的话彻底揭开了它心中的伤疤，那道伤疤火辣辣的疼起来。它挥剑狂砍，四周的垃圾山一座座坍塌，地上厚厚一层满是报废机甲的零件，无数机甲的头颅躺在地上，幽幽地看着天命狂虎，那些断肢残腿从垃圾堆中伸出来，似乎要抓住天命狂虎。

“你喜欢她对不对。”长生毒蛛幽幽的声音，从空中落了下来，“你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真是可悲！”

天命狂虎仰头去看，长生毒蛛的巨大身影从空中落下，骑在天命狂虎的头上，它的背上伸出五颜六色的线缆，像是蛛网一样缠向天命狂虎。

天命狂虎竖起长剑，急速的旋转起来，剑刃剧烈转动，像是旋转的风暴，将那些线缆绞成碎片。它再抬头去看，长生毒蛛迅速的钻进了地上厚厚的垃圾中。

“说什么一同成为斗甲之王！你不过是弱者！一个无能的男人！”长生毒蛛的声音从地下传来，“这具机甲就是你的坟墓！你永远要活在这个坟墓里面！你不配得到她的怜爱！”

“闭嘴！”天命狂虎彻底狂怒起来，它重重地将长剑插入底下，身上的机甲闪起锐利的红光，那些红光像是跳动的脉搏一般，涌动着灌进了猩红之牙长剑中，长剑的光芒越来越盛，剑身周围的垃圾开始融化，惊人的能量冲击波霍然爆发，一举吹散了地上的垃圾层，露出了湿漉漉的地面。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闪着莹绿的光线，密密麻麻的光线如同一张巨网，将天命狂虎围在其中。那些光线的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不待天命狂虎跳开，地面突然崩塌，那些光线切开了地面，地面之下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将天命狂虎吸了进去。

光线随着天命狂虎下落，变换形成一张大网，缠在天命狂虎的身上，将他捆缚在了空中。

一座陷阱周边的垃圾山失去了平衡，轰然倒塌，无数的残肢、断臂、头颅从天而降，朝天命狂虎涌来，落在大网之上。这张大网像是处刑场，将天命狂虎困在其中。

长生毒蛛从网的另一头爬了过来，它逐个挑起网上的金属零件，将他们扫落在陷阱中。

“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的武器的人”长生毒蛛沙哑的声音贴在了天命狂虎的身上，“我叫它‘束魂之网’。”

天命狂虎默不作声，它似乎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平静的躺在网上，看着长生毒蛛一步步接近。

“多亏了‘赤蓝蔷薇’的核心引擎。”长生毒蛛捏了捏天命狂虎的长剑，“我找遍整个回收站，只有她的引擎，才能匹配我的这些可爱的光线。”

“不过你不要担心。”长生毒蛛从胸前伸出切割用的激光锯，“你马上就能跟她团聚了，团聚在我的身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么？”天命狂虎轻声发问，它转过头冷冷的看着长生毒蛛，身上燃起赤红的光，红光流转在机甲上，将机甲烧的通红，极高的温度开始灼烧那些捆缚天命狂虎的光线，那些光线逐个断裂。

“你疯了！”长生毒蛛震惊的看着天命狂虎，“主动过载核心引擎，你会被融化成一堆铁水！”

“是么？”天命狂虎一把卡住了长生毒蛛的咽喉，那些捆缚的光线全部断裂开来，两具机甲扭打着往下坠落。

天命狂虎如同疯魔，骑在长生毒蛛胸前，双拳狂风骤雨般落下，长生毒蛛的机甲被打的崩解开来，无数零件在空中散落而下，最终两具机甲狠狠撞在陷阱底部。

天命狂虎没有停止动作，它狂暴的挥拳，通红的拳头凶狠的落在长生毒蛛身上，那些零件被拆解、被击碎、被砸开，长生毒蛛一点一点被摁在泥土中，全身上下只余下内在的合金骨架，文明还未来得及从座舱中出来，也被天命狂虎砸碎了，座舱中的生命基液流了出来，混合了文明的鲜血。

发疯的天命狂虎停止了动作，它的核心引擎烧毁了。

老刀从热得通红的座舱中跳了下来，他站立不稳，颓然倒地，偏头看着地上的血水，座舱中文明含恨而死的眼神。

长生毒蛛的合金骨架中，那台湛蓝色的引擎幽幽的亮着。

“1月4日，樱桃城下城区，雨。”

老刀将灯光调亮了一点，香香跳到了他的腿上，挠了挠他手中的笔，老刀撸了撸它的头顶。

“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你。

赤蓝蔷薇的引擎我带回来了，我找到了你留下的冗余代码，利用拟态系统，导入你的战斗数据，设定算法，通过代码的自主学习生成虚拟智能，而这个虚拟智能，就是你，结香。”

老刀停下了笔，他犹豫片刻，缓缓撕掉了这一页。“虚拟智能”几个字，让他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叫做《三体》的小说，里面一个叫做罗辑的人，疯狂的爱上了自己虚构的一个角色，他利用自己的权限找到了这个虚构的人，并且度过了一段短暂但却快乐的时光。老刀觉得自己像是罗辑，又不像是罗辑，他有罗辑爱而未得的煎熬，却没有罗辑得而复失的苦痛。

香香的喵喵声中，老刀从口袋中摸出一包烟，点燃之前，他又看了一眼香烟的包装上写的“内含致幻物质 敬请酌量使用”的语句，他犹豫片刻，还是点燃了烟，轻轻吸了一口，半躺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霓虹和雨幕。

玻璃上映出天命狂虎的机甲，那台烧毁的引擎已经拆掉了，替换成了赤蓝蔷薇的引擎，引擎过载的烧灼痕迹依然在，老刀看着那些焦黑的痕迹，思绪远远飘了出去。

作为一个军械官，他极其清楚天命狂虎的性能。在和长生毒蛛战斗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无法掌握天命狂虎，那些暴怒和愤恨在以前的战斗中从未有过，他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他在天命狂虎的拟态系统中，储存了结香留下的冗余代码的缘故。每一具机甲的系统代码都经过最佳优化，因为机甲拟态系统直接与驾驶员的神经网络连接，冗余代码会影响神经单元的逻辑交互，进而影响与机甲的同步率。

老刀清楚的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如果神经网络因为冗余代码出现宕机，那么机甲拟态环境的数据就会疯狂涌入某个神经单元，一旦超出神经单元的运算阈值，那么驾驶员得意识就会永远沉沦在那一瞬间，就会面临变成植物人的危险，但是为了带回结香，老刀认为这点风险不算什么。

老刀已经通过赤蓝蔷薇的引擎，逆向追踪到了赤蓝蔷薇的最后一个存世零件的去向，能否将结香带回，就差这一步了。而这一步，他要面对曾经的宿敌、斗甲之王——杀心观音，七年前，就是这具机甲，杀了结香。

烟雾缭绕中，老刀打开了音乐，那首《半岛铁盒》响起。老刀深吸一口烟，便将香烟摁灭在了桌上，他提起笔，在日记本中重新写上：

“结香，我们就要团聚了。”

“是谁！要挑战王座上的霸主！”

斗场上的灯光次第而灭，一片黑暗中，主持人的声音低沉响起。

“是谁！要一雪七年前的耻辱！”

升降机上，老刀沉默而立，他听着场外主持人的解说，抚摸着天命狂虎的机甲，抬头看着这个随自己战斗多年的伙计。

“老伙计，我知道你听得见。”老刀对着机甲说，“你还记得蔷薇对不对！七年之前，我们曾倒在这个斗场上，七年之后的今天，我们再次并肩，去杀了那个让我们苦痛的对手！去夺回本就属于我们的荣耀！”

升降机缓缓停顿，灯光缓缓打亮，天命狂虎默无声息，只有腹部的引擎低沉作响。

“蔷薇吹落，猛虎咆哮！今天，1月29日，樱桃城天下第一斗甲场，让我们见证复仇之战！有请曾经的挑战者——天命狂虎！”

主持人拔高的声调中，一束灯光盛大展开，洒照在斗场中的老刀和机甲身上。观众们的狂呼猛然响起，他们比场中的机甲，更加渴望争斗与破坏。

“又是谁！曾折断狂虎的利齿！”

主持人的声调盖过了观众的呐喊，全场逐渐安静，他们已经知道天命狂虎的对手是谁，主持人用语言在持续煽动他们的情绪。

“又是谁！曾摧折赤蓝的蔷薇！”

观众席上一片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主持人喊出那个振奋人心的名字。

“它虽有神祗之称号，却无仁慈、也无悲悯！它盘踞斗甲之王的宝座，以暴虐、以残忍！它就是我们的不败之将、我们的斗甲之光！它是——杀心观音！”

观众的呐喊声冲天而起，一束灯光从天中映射而下，直直照在场中的一具银白色机甲上，那具机甲带着装饰性的面罩，像是从遗迹中挖出的旧时代神祗面具，它的装甲上装饰着漂亮的荧光纹身，在灯光的照耀下，看起来炫目又梦幻。

一个妩媚的短发女人站在机甲旁边，笑意盈盈地看着老刀，她是杀心观音的驾驶员——关尹。

“嗨~，好久不见。”关尹向老刀打招呼，“上次杀了她，我到现在还好生心疼呢。”

“我也是。”老刀从嘴角挤出一丝冷笑，“你的同伴临死之前，流了满地的血，你瞧，斗场的地板上到现在还有红色。”

“一会儿我杀你的时候，你可不要喊疼呦~”关尹捂住嘴格格一笑，朝着老刀送出一个飞吻，转身登入了座舱。

老刀拍了拍天命狂虎的腿甲，也登入了座舱。

“天命狂虎能否一雪前耻！杀心观音能否守住宝座！让我们拭目以待！杀戮——开始！”

主持人一声令下，观众的情绪被点燃，狂呼直冲云霄，在观众的疯狂呐喊中，两具机甲凶狠地撞到了一起。

老刀非常清楚杀心观音的性能，他曾花费两时间来研究这一台机甲，完美的动力配比、优秀的操纵系统、罕见的引擎配置，还有那充满想象力的武器，每一项都使得杀心观音站在战斗机甲的毫颠。但是，他也同样清醒的知道天命狂虎的性能，这具机甲倾注了他和结香两个人的心血，有着丝毫不输于杀心观音的配置，无论是在速度、力量、耐心、灵巧等方面，均可与杀心观音相抗衡。

唯一让老刀的有所顾忌的，就是七年前那束赤红的光线。

杀心观音在斗场中游走，两人保持着克制的接触，总是碰在一起就迅速弹开，这种不干不脆的战斗，让观众席上传出一阵阵嘘声，有的观众甚至将啤酒罐子扔进了场中。

“两具机甲仍然在互相试探对方。”主持人解说声响起，试图安抚观众的情绪，“他们之间谨慎地接触，都在寻找最佳的机会。”

天命狂虎结束了试探，率先发动攻击。它朝着杀心观音迂回进攻，手中的光剑吞吐出摄人的光芒。

杀心观音背后的装甲鳞次打开，一只只手臂从中伸展出来，那些手臂从机甲上脱落，迅速重新组合，变成一个个回旋镖一样的武器，悬浮在空中。

“是天圆之刃！利用神经分流技术打造的顶级武器！”主持人指向悬浮在杀心观音背后的武器，“无数次力克强敌的天圆之刃！杀心观音一开始便用出了自己的最强武器！”

天命狂虎没有犹豫，它仍旧向前冲锋，手中的光剑抬至胸前，向后缩起，这是蓄力的直刺。

天圆之刃呼啸而来，像是一道星光，天命狂虎避之不及，天圆之刃切割而过，极其锋利的刀刃切开了天命狂虎的肩甲，露出里面的机械结构。

更多圆刃接连而来，如同暴雨般冲刷而过，每一片都如同子弹般精确，划过天命狂虎的肩膀、手臂、腿骨，天命狂虎的装甲被切开、被撕裂、被割断，那些圆刃去而复回，转到天命狂虎的背后，暴雨再次降临，圆刃呼啸而过，天命狂虎无力地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失去了赤蓝蔷薇，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杀心观音的四周悬浮着无数圆刃，它居高临下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天命狂虎，冷笑着说，“去和你的蔷薇团聚吧！”

圆刃再次集聚，它们剧烈的抖动起来，划出一道道影子，蜂群一般冲向天命狂虎。

天命狂虎的装甲已经濒临崩溃，它无法再次承受这样密集的攻击了，无奈之下，它启动了电磁力场。

圆刃的攻击被阻拦了，它们受到了无形的阻挡，悬停在半空中，无论如何努力，都钻不透那一道无形的力场。

借着力场作用，天命狂虎艰难的起身，它一把扯去破碎的肩甲，湛蓝的微光在它身上缓缓流动起来，那是赤蓝蔷薇的引擎在全速运转，它的周围变得扭曲起来，惊人的热流正在它的周身散发开来，可以想象凝聚的力量多么的可怕。

天命狂虎踏出了冲锋的第一步，下一刻，它消失在原地，观众只看到空气中留下淡蓝色的气流，再下一刻，它出现在杀心观音面前，手中的光剑已经洞穿了杀心观音的胸甲。

杀心观音没有任何的反应时间，天命狂虎的速度已经超越了它的认知和计算，超越了它的反应时间，天命狂虎像是穿越而来，穿越了时间和空间。

杀心观音急速后退，它远远避开了天命狂虎的进攻范围，它认为那样庞大的能量输出，天命狂虎绝不会再用第二次。但是未等它站定，一线蓝光突刺而来，像是星光划过天际，再次洞穿了杀心观音的腿甲，完全摧毁了杀心观音的腿部骨架，杀心观音再也站不住，轰然倒地。

天命狂虎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杀心观音，它远远地掷出了手中的光剑，凌空重创了杀心观音。

“你知道么？”杀心观音看着缓缓逼近的天命狂虎，轻声说，“你知道我的机甲混合了赤蓝蔷薇的哪个部件么？”

天命狂虎不说话，它每迈出一步，身上的装甲就会崩解一部分，十几步走出，它身上的装甲已经完全卸去，仅能使用一次的电磁力场也已经用过了，如果强行再用，驾驶员的神经网络无法承载庞大的数据运算，剧烈的高温会烧毁驾驶员的大脑。

“是座舱！”杀心观音用手称撑地，艰难地站了起来，“她的座舱里留下了太多数据残留，你知道我提取最多的是什么吗？是对你的留恋！对你的不舍！”

天命狂虎略微一愣，但是仍旧走向杀心观音。

“多么完美的座舱，与我的神经网络同步率达到了峰值。就像少女的躯体一样顺滑，你碰过赤蓝蔷薇的躯体吗？你没有碰过对吧！哈哈哈哈哈！”

天命狂虎的拳头越攥越紧，无可抑制的怒火在它心中燃烧，它的引擎不可控制的加速运转，更多的能量被输送全身各处，它走到了杀心观音的面前，猛然伸手，想要卡住杀心观音的咽喉。

就在此时，那些圆刃重新出现在杀心观音四周，一道白光闪过，杀心观音消失了。

天命狂虎猛然一愣，它警惕的后跳，四下观察，仍然见不到杀心观音的踪迹，杀心观音毫无痕迹的消失在了天命狂虎面前。

外界的一切声音、一切味道、一切景象全部消失了。

天命狂虎有些紧张，它看不到杀心观音、看不到主持人、看不到观众，天地只余下空白，只剩下它孤零零的一个人。

“老刀。”轻柔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老刀猛然一愣，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这个声音他无比熟悉，是他朝思暮想的声音，是结香的声音。

“老刀，你知道吗？”那个声音问。

“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是你！你回来了吗？”老刀疯狂的回应那个声音，他抬头张望，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

“你知道吗？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是藏不住的，捂住嘴巴，会从眼睛里跑出来，捂住眼睛，会从声音里跑出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种情绪，我不敢和你说，我怕你知道后会远离我、嘲笑我。”

“怎么会呢？不会的不会的！”老刀着急回答。

那个声音似乎只是一个投影，老刀找不到声音的来源，那个声音也和他无法沟通，他焦急万分，心跳加速，仿佛要从嗓子眼中的跳出来。

“你知道吗？”那个声音继续诉说，“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他会害怕，会犹豫，会自卑，他是渺小的，就像我们曾经看过的书里写的那样：‘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我就是那朵尘埃里的花啊，你看我一眼，我就小心翼翼地开了。”

老刀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听着最后一句话，忽然间泪水就盈满了双眼，他想说话，但是一股莫名的情绪卡在他的喉咙中，他一开口，就是嘶哑的哭声。

“你知道吗？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他会伤春悲秋，会时空颠倒，从盼望每天结束变成期待每天开始，能在一刹那回忆一遍漫长相处中的甜蜜与悲痛，会变得温柔，变得幼稚，变得像一个孩子，变得不讲道理。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孩子？在你面前，一点也不讲道理。”

老刀重重地点头，泪水滑落在地，像是无可诉说的情绪。

“你知道吗？”那个声音忽然变了，变成了关尹的声音，她尖叫起来，“今天，是你的死期！”

一线赤红的光线穿越天地而来，击中了天命狂虎的胸口，老刀脑海中漫天的白色消失了，他又重新回到了斗甲场，观众的欢呼声充斥了他的耳膜。

“你知道吗？”杀心观音妩媚的声音响起，“这就是她留给你的最后的话！就是她意识消散之前，留在座舱程序里的最后一串代码！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哈哈哈哈哈！”

天命狂虎身上的金属开始溶解，高热直逼座舱，老刀感觉自己身处于几万度的沸水之中，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如同针扎般疼痛，老刀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七年前，赤蓝蔷薇死在这束光线中。”杀心观音的声音中含着欣喜，“现在，你也要死了！”

高热煮沸了座舱中的生命基液，惊人的热量包裹了座舱，老刀身处其中，感觉自己浑身都融化了，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这些高热依然消减不了老刀心中的苦楚，他还没有把结香带回来，他还没有完成自己写在日记本上的承诺。

“不能！不能这么倒下！”老刀拼命维持着自己的意识，他不甘心，他击中精神拼命连接拟态系统，但是高热让拟态系统停止了运转。

难道就这么死了么？老刀静静的想。

“老刀~”结香的呼唤声在老刀脑中响起，老刀感觉浑身清凉起来，自己不再感到难受了。

“集中精神，老刀。”结香的声音这次很近，就像贴在老刀耳边，“我就是那些冗余代码。”

“集中精神，老刀。用这些冗余代码连接引擎控制系统，激活电磁力场。”

老刀听从结香的指挥，在神经网络中调取了所有结香留下来的冗余代码，代码化作一段电流，通过线缆，缓缓注入了引擎。

“我本来想这些代码你永远不会用到，但是现在，这些代码能够代替我再一次挡在你面前，我特别高兴”，结香的声音逐渐飘远，“你可以的！一定可以！击败她！”

“结香！结香！你不要走！”老刀大声嘶吼，他追了出去，远远追随着那个声音，

“不！老刀，你不要过来。”结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有些着急，“你再过来，就回不去了。”

“我不管！我不管回不回得去！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结香！我喜欢你！”

“傻瓜。”结香的声音柔柔的笑了，“我也喜欢你呀！”

老刀放声大哭，泪流满面，他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朝着结香声音消失的方向。

“天命狂虎站了起来！天呐！他竟然再次用出了电磁力场！他不要命了吗？他的双手弹出了武器！那是两柄骨刀！”

“看！天命狂虎竟然再次朝着杀心观音冲锋！杀心观音已经耗尽了能量！天命狂虎一刀捅进了杀心观音的座舱！天呐！不知道杀心观音的驾驶员是否还活着！”

“天命狂虎倒下了！他完成了绝杀！完美的绝杀！他成功了！成功击败了斗甲之王！现在！新的斗甲之王诞生了！”

“狂虎！狂虎！狂虎！”

斗甲场的观众爆发出疯狂的呐喊，他们齐声高喊着天命狂虎的名字，声浪像是大海般壮阔。

“1月28日，樱桃城下城区，晴。”

老刀翻开笔记本，提起笔写了开头，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结香。结香正坐在桌前看着一本叫做《三体》的小说，香香慵懒地躺在老式播放机上，播放机中悠悠的响着《半岛铁盒》，歌声中天命狂虎和赤蓝蔷薇并肩站着，仿佛从来没有分离过。

老刀从口袋中摸出了香烟，他抽出一支点上，眼角的余光撇过香烟的包装，上面“内含致幻物质 敬请酌量使用”的字眼已经磨掉了大部分，只能看出“致幻”两个字，他无所谓的笑了笑，转身提起笔，在日记上写了一句话：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