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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迷]赵小茄
--  发布时间:2021/8/16 21:21:21
--  第二轮西区杀贴:人(贴杀秋晴,参评,挖E)

 

农家乐项目被批准后不久,赵大天赵大地两兄弟出钱给村里拉来了一块牌坊,他们找村长一合计,把牌坊安在了村口广场处,正对着县道旁写着“停车吃饭”的小卖部。

 

牌坊一直用红布盖着,村民们纷纷猜测上面会写着什么字。三天后的黄道吉日,村长掐表算准了时间,把村民们都叫到牌坊前,准备揭幕。只见他一手夹着个干瘪的公文包,一手抓着红绳,红绳上头牵着红布。村长身旁站着退休老教师赵树行和赵氏兄弟。

 

在揭幕前,村长提到农家乐,说了一番总结起来就是“赚钱”二字的鼓舞人心的话,最后他把红绳交给了赵树行手里。赵树行推脱了三五次,最终在村民们热烈的掌声中,抬头望着牌坊,猛地将红绳往下一拽,将布给揭开了。不曾想太阳恰好躲在红布后头,老教师被阳光晃了眼睛,恍惚间仿佛看到牌坊上挂着什么东西,他赶忙揉了揉眼睛,只见牌坊上写着三个大字——大夫第。

 

有眼尖的村民认出来了,这牌坊是仿着后山山腰上那老房子前头的破牌坊做的,他们虽然大多不识字,但认得模样。赵树林抬手示意村民们安静下来,随后跟大家解释了那三个字的意思,村民们哪管它们是啥意思,只觉得他有文化,他说得好,便继续鼓掌喝彩。赵树行看了看牌坊,又看了看人群中的儿子赵理,心里美滋滋的,觉得那三个字简直就是为他家量身定做。

 

“好了好了,各位乡亲,这么热的天,大家都先散了吧。过些日子咱们的农家乐项目就开始试运营了,欢迎大家前去参观和指导啊!”

 

众人陆续散了,留下一对夫妇走向前去找村长等人搭话。这两位是外乡人,他们老家的自然村在更偏僻的山沟里,前不久政府移去了村子,村民们被迁居在附近的村落里,独此一家被迁到了赵家村。丈夫姓林,夫妻二人年过半百,膝下无子女,大家都以“伯婶”称呼他们。此时他们的新房还未建成,两人用造房子时用不上的废料在院子里搭了个小棚子,住在里头。林伯家刚搬进村子时,林婶张罗了几桌菜招待村民们,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她烧得一手好菜。于是,村长和赵氏兄弟就商量着让张婶做农家乐的掌勺,在他们房子建成之前,夫妻二人也好有个像样的住处。

 

只见林婶捧着双手走到众人面前,挨个打过招呼,客客气气地询问道:“村长,咱们农家乐什么时候开张啊?”

 

“大天,日子定了吗?”村长转问赵大天。

 

“里面还得清扫清扫,再过几天吧。”赵大天说道。

 

“那赵老板,要不我和老林先搬进去,这几天正好把厨房也收拾布置一下。主要是老林搭着那棚子实在是住不了人,漏风漏水的。”

 

站在一旁的林伯陪着笑,附和着:“嘿嘿,漏风倒不怕,就怕下雨。”

 

“行啊,那你们就先搬进去吧。”赵大天爽快的答应了,说着,他从胸前摸出包烟来,抽出一根递给林伯。“来,林伯。”

 

林伯扫了一眼林婶,伸手正要接,却把烟给推了回去,说:“今天抽太多了,你收起来吧。”

 

夫妻二人谢过村长和赵氏兄弟,又和赵树行说声再见,转身走了。没走几步,赵树行冲林伯招呼道:“老林,有空来找我下棋啊。”

 

林伯转身挥了挥手:“诶,好啊。”

 

“下棋下棋,整天就知道下棋,家里现在这么忙!”林婶自顾自地向前快步走着,没好气地说。

 

林伯赔笑道:“人家赵老师邀请我去的,总不能不去吧。他在村子里有点名望哩。”

 

“那也是人家自己挣来的名望,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去套近乎啊?你不要以为自己读了几年书,能跟人家退休教师聊上几句就了不起了,你肚子里那点墨水人家能看得上吗?别人读书都能挣钱养家糊口,你呢,用来吹牛。”林婶说着说着,气便不打一处来。

 

“别说了嘛,我只是先答应,又不一定非要去。总不能一口回绝吧。”林伯笑着,两步并一步追到了妻子前头,林婶没有理会他,气冲冲地往前走。不一会儿,她又突然转过身来,四处看了看,义正言辞地小声说道:“老林,算是你林家祖上积德,让我们搬到了这地方。说不定后半辈子都要在这过了,趁现在村里人都还不熟,你就改改以前的臭毛病,别再让人说闲话了。”

 

“好嘛,好嘛。”老林憨厚地笑着,把老婆往前轻轻推了推,让她转过身去。“快走嘛,还得收拾东西呢。”

 

林伯脸上笑着,心里却委屈又拧巴得很,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要改的地方。他看着老婆清瘦的背影,又转念一想:“唉,算了,跟自己老婆计较什么,大半辈子都过来了。我能有什么毛病,还不是因为我性子慢,她性子又太急,她看不惯我罢了。”

 

路边有漂亮的野花,林伯俯身摘了一朵,顺势别在了林婶耳朵上。他嘴里吆喝着:“哟,这谁家的大闺女啊。”

 

“老不正经!”林婶抬手摸了摸花瓣,脸一红,抿嘴笑着,放慢了脚步。“老林,你说这是不是缘分,我听说农家乐那套房子的原主人,也是姓林的。”

 

 

 

林婶最近老犯恶心,她自个儿在心里嘀咕了好些日子,总觉得身子出了毛病。于是,她抽了个空,瞒着林伯去了村卫生院。医生给她把了把脉,问了几个私人问题,建议道:“找个时间去县城拍个片子看看吧。”

 

林婶一听,慌了神,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往前凑了凑身子,一把抓住医生的手问道:“李医师,我到底怎么了?”

 

医生笑着说:“放心吧,你身体好着呢。”说话间,一位年轻护士正好从门前经过,医生伸手招呼道:“欸,小茹,给你个机会,来帮这位阿姨把把脉。”

 

护士走进房间,迫不及待地上手了。

 

“把出什么来了吗?”医生问道。

 

姑娘看看医生,又看看林婶,说道:“林婶,你有喜啦!”

 

“啊?”林婶愣住了,好半天才回想起“有喜”两字的意思。她捂着自己胸口,轻声细语道:“姑娘,我可都五十三啦。”

 

“林婶,错不了。我怀止澜的时候啊,就是李医师给把的脉,那叫一个准。”

 

“我还见过六十岁生孩子的呢。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建议你去大点的医院看看。”说着,医生抓过纸笔,在上面迅速地写着什么。“我给你开了点安胎药,你先拿回去吃着。这些日子好好歇息,早点上大医院。”

 

林婶根本没听见医生的话,她紧紧抓着护士的手,抬头望着她,眼泪汪汪的,哆嗦道:“哎哟,姑娘,你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

 

“酒可别喝了啊。”

 

“啊?不喝酒,不喝酒。”

 

“丈夫抽烟吗?”

 

“偶尔抽几根。”

 

“偶尔也不行了,让他戒了!”

 

“好好好,谢谢李医师,谢谢护士。”林婶站起身子,用手掌使劲抹了抹眼泪,转身要往外走。

 

“把这单子拿上,去药房抓药。”

 

“走吧林婶,我陪你去。”赵小茄接过医生手里的单子,陪林婶去抓药。

 

医生办公室门口是贯穿整个卫生所的长走廊,走廊尽头有道侧门,门外一片光亮,仿佛另一个世界。林婶看见光里走出来一个小女孩,肉嘟嘟,一蹦一跳的,好像年画里的小娃娃。女孩嘴上喊着“妈妈”,林婶听得心都要化了,不由自主地轻轻应了声,正要伸手去迎她。只见赵小茄早就小跑着向前,一把抱起了小娃娃,甜腻腻地道:“小宝贝,可别摔着啦!”林婶见状,别过脸去,偷偷抹了把眼泪。

 

“止澜,快叫人。”赵小茄把女孩抱了过来。

 

小止澜奶声奶气地问:“我该叫什么呀?”

 

赵小茄想了想,说:“叫阿姨呀。”

 

“阿姨。”

 

“诶。”林婶想摸摸小止澜的身子和脸蛋,可双手已是汗津津的,她无从下手,只把手上的汗往衣服上擦了擦,接过赵小茄手上的药方,说:“阿姨要去取药咯。”

 

药房里的小护士认得林婶,多嘴问了句:“这给谁吃呀?”

 

林婶底下眼,扯谎道:“老林他姑侄女,家附近没有医院,打电话来让帮忙抓这些药。都是些什么药啊?”

 

“安胎的。”护士抬头瞥了一眼,“我还以为是你吃呢。”

 

林婶拿着药已经走出医院门外,她站住脚思忖了一番,把药包好了塞进各个口袋里,转身又走回到医院,找到赵小茄了。只见赵小茄正阴沉着脸,从钱包里吃力地抽出几张钞票来,递给带孩子来看她的丈夫,男人傻呵呵地笑着,把钱收进兜里。

 

林婶没有躲过这尴尬的场面,她瞥了眼前的男人一眼,想到了老林,在心里哀叹一番,硬着头皮把赵小茄拉到了一旁,恳请她说:“护士,先别把我怀孕的事告诉别人,我想去大医院确定了之后,再给老林一个惊喜。”之后她又找了李医生,说了同样的话。两人欣然答应了。

 

林婶走出医院大门,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双手合十,冲天上拜了拜,嘴上不停地念叨着:“多谢菩萨保佑。”

 

农家乐开张在即,家里又在造房子,林婶根本顾不上休息。她没把医生的建议当回事,甚至因为生活突然有了新的盼头,干活的时候比以往更卖力了。

 

没过多久,到了农家乐开张的前一天。赵氏兄弟一早就要进城去购买各种应用之物,林婶因为是掌勺,也跟着去采购厨房用品和菜肉。

 

三人忙到中午,林婶趁休息的空当,以检查身体为由,去了趟医院。等她回来时,远远的就看见兄弟俩在车里吵架,也听不清在吵什么,只见两人都怒目圆睁,面红耳赤,时不时还抬手互相指着鼻子,吵得好不痛快,乍一看他们就是冤家对头。

 

林婶找了个阴凉角落站住,静静地等他们吵完架,脑海里不断出现B超单上医生用圆珠笔圈出的四个字“确认怀孕”。不一会儿,车内消停了,兄弟俩都点了个根烟,依着车窗,若有所思地吞云吐雾着。

 

“赵老板,等久了吧。”林婶上车道。

 

“哪里,时间还早呢。嫂子,体检结果怎么样啊?”

 

林婶瞅一眼赵大天手中的半截烟,说:“各项指标都挺正常,就是肺有点小毛病,得让老林把烟给戒啦。”

 

“那我们走吧。”赵大天说着把烟掐了,丢出车窗外,又对弟弟说:“开车。”

 

赵大地还没从刚才的争吵中缓过劲儿来,听不得赵大天的命令,瞪了哥哥一眼。他故意没有上档,猛踩了油门一脚。只听得发动机突然一阵轰鸣,林婶被吓得喊不出声来,双手护着肚子,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阿弥陀佛!”赵大天捏着拳头,气不打一处来。

 

 

 

三人回到赵家村时还不算太晚,但山里的天已经暗下来了,家家户户都开始点火做饭。林婶下车往后山上望去,只见老宅子里没有亮灯,也没有升起炊烟,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大天探出车窗说:“林婶,你的东西我先放车上了,明早给你拿上去。”

 

林婶说:“不行,我今天就得带上去,把可以处理的菜先处理了,不然明天可来不及。”

 

“那我们帮你拿上去吧。大地,下车帮忙。”

 

于是,兄弟二人扛着大包小包跟着林婶去了农家乐一趟。林婶走进院子里,一边把肩上的东西放下,一边东看看西瞧瞧,没有发现林伯的身影。她转身见赵氏兄弟要走,马上招呼道:“赵老板,吃了晚饭再走吧,我炒几个小菜,快得很。”赵大天见天色已晚,家里又没个做饭的,于是便答应了。

 

林婶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做出三菜一汤。她让赵氏兄弟坐桌子旁吃,自己则端着碗坐在了厨房的门槛上吃。不一会儿,赵大地甩下空碗筷就走,林婶顺手就把碗筷给收拾了。赵大天心里一阵嘀咕,赶忙大口地扒拉起来,好容易咽下碗里的饭菜,快步穿过院子,追赵大地而去。刚出门,正好撞见了林伯。

 

“哟,林哥,你回来啦。”

 

“赵老板?”

 

“你上山的时候看到赵大地了吗?”

 

“啊?没有啊。”

 

“回见啊林哥,明天还得辛苦你们两口子呢。”赵大天没有多想,边说边往外走。

 

“哦。”

 

林伯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望着赵大天,反复琢磨着他刚才说的话和夜色下难以捉摸的神情,猛地一回头,看见妻子正在堂屋收拾碗筷呢。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悄悄走进院子。

 

“妈呀,阿弥陀佛!”林婶看见院子中的人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老林,便马上责问道:“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林伯没看林婶一眼,走到了桌子前,发现上面就摆着一副用完的碗筷,他没好气地答道:“去赵老师家下棋了。”

 

“晚饭吃了吗?”

 

他耷拉着眼皮冲林婶瞥了一眼,她手上正拿着另一副碗筷。“吃了。”他说,“你呢?”

 

“这不明摆着刚吃完吗!”林婶心中本就有委屈,她噼里啪啦地把桌上的碗筷都收拾了,气冲冲地走进厨房。林伯站在厨房门口,盯着林婶。此刻,他肚子里那点墨水终于派上用场,他仿佛一位推理小说家,把短短几分钟内的见闻串联成一部逻辑通顺,情节紧凑的小说,而小说里重要的细节——赵大天尴尬的神情和慌乱的脚步,妻子闪躲的眼神,都确凿地指出——她出轨了!

 

他使劲钻起牛角尖,鼻孔出着大气,强忍着怒火,开口问道:“赵大天刚刚怎么在这啊?”

 

“人家兄弟俩帮忙把东西扛上来,我就留他们吃顿饭,怎么了?”

 

“我可只看到赵大天。”

 

“你什么意思?”

 

“哼,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林伯冷笑一声,他觉得这次的先发制人至少为他窝囊的前半生掰回一城,又丢下一句:“我下棋去了。”他前脚刚迈出院子,林婶就追到了门口。她把手里的碗往地上猛地一砸,指着林伯的鼻子骂道:“姓林的,你走了就别再回来!反正跟你在一起我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对,你把我赶出去,正好跟人家大老板过。”

 

啪的一声,林婶打了他一巴掌,咬着牙说:“你真不要脸!”

 

“我是想要点脸,你给过我吗?一天天的嫌我这不好那不好,还当着别人的面说,你给过我面子吗?”

 

“面子是要自己挣的,你一个吃软饭的东西有什么面子,啊?这个家要是没有我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一只不下蛋的母鸡,把窝整的再好有什么用呢?”

 

林婶听了,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去,脑袋嗡嗡作响,她瞪着林伯,眼珠子都快崩出来。林伯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转身就要走,只听得耳旁刮来一阵风,又是啪的一声,他又挨了个大嘴巴子,接着,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脸上和脑袋上。林婶一边哭喊一边打着自己的丈夫,手上越来越无力,林伯抱着身子一边躲一边往后退,脚下没留神,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哎呀,老林!”

 

林婶踉踉跄跄地往山下追去。

 

林伯跌下山这件事除了林婶,应该只有村长、赵树行、赵氏兄弟、赵小茄护士和李医生知道。所幸人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村卫生院条件太差治不了,赵大天只好开车连夜把林伯送到了县医院里。林婶本想陪着一起去医院,但林伯憋着一口气,死活也不愿让她跟着,还嘴硬道:“明天她还得忙活呢。”送走了林伯后,村长马上大家通了气,让各位不要把林伯摔下山的事说出去,他怕影响农家乐明天的开业。大家都同意了。

 

第二天中午,农家乐正常开业。因为可以白吃白喝,基本上的村民都来了,甚至还有从别的村赶来的。晚上人就少了大半,但也还热闹。同村年轻人在院子里喝酒划拳,一直闹到半夜。林婶忙活了半天,终于得空,把收拾进来的碗筷丢给赵大天招来的两个帮厨,自己搬了个凳子在厨房门口坐下,靠着墙,乐呵呵地看一般孩子在酒桌上闹腾。

 

看着看着,林婶就打起盹来。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老林给她取了名字叫林禾惠。老两口可开心了,整天围着她转。她就在老宅子里爬啊爬啊,一边爬一边还咯咯地笑,两口子就在她身后追着,怎么追也追不上。后来,她爬到了堂屋的墙角下就停住了,回过头来冲两口子笑,越笑越让人瘆得慌。突然,禾惠脚底下的地面出现一个窟窿,她掉了下去。林婶喊了声:“我的孩子。”睁开眼,醒了过来。

 

院子里和厨房里的人早就走了,两个帮厨走之前见林婶睡得香,心想着她忙活了一天也没好好歇息,就没叫醒她。林婶看着这热闹过后的空无一人的宅子,心里可瘆得慌。连喊了两声“老林”,才想起林伯正在几百公里外的医院里躺着呢。她想站起身来,只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低头一看,地上有血滴!

 

“我的孩子哟。”林婶失声痛哭起来。

 

连续腹痛了好些天,林婶终于只身一人前往县城,她去医院检查身体,顺便看看自己的老伴。

 

林伯早就在盼着林婶了,但一见到她就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他在病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林婶,没有说话。在医院的这些日子,他脑袋里的那部小说,又多出了许许多多的细枝末节,而在真相大白之前,他是止不住自己的思绪的。

 

林婶把包轻轻地搁床头柜上,在旁边的空病床上坐下,说:“这些天天热,家里干活的工人都没来,卧室的厕所得等下个月才能完工了。农家乐头几天生意还不错,后面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不过这几天赵老板不在村里,听说是出去拉生意了,说不定马上又会忙起来。”

 

听到“赵老板”三个字,林伯哼了一声,努力在床上弄出些声响,表达自己的愤恨。林婶轻叹口气,站起身子说:“我去问问医生,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她刚走到门口,林伯就转过身来目送她出去,其实他心里也隐约觉得,自己多半是误会妻子了,但他也不敢轻易放弃怀疑。正想着事,他就瞥见了床头柜上那个自己十年前送给妻子的包,心里百感交集。他一把把包抓了过来,手上没拿稳,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洒在了床上。其中有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林伯把它拆开,赫然看见了四个字“确定怀孕”,再往上一看,单子上面签着林婶的名字,名字旁边的日期正巧是自己从山上摔下来的那天。林伯一拍缠着绷带的脑门,终于开了窍。

 

这时,林婶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B超单回来了,她看着林伯喜笑颜开的模样,悄悄的把单子揉成一团,藏进口袋里。

 

 

 

林伯从赵树行家回来的那个晚上,确实没有在上山的时候遇见赵大地。

 

那天赵大地刚走出院门,身后刮来阵阵山风,耳边隐约就听见说话声,正要仔细听,声音就消失了。他疑惑一阵,往房子后头走去。

 

古宅的后面是片小空地,上面堆满了赵氏兄弟从宅子里清出来的杂物。值钱的玩意儿他们都已经偷偷拿回家,剩下的这些全是破损的大件家具之类不好搬运的东西。它们虽然不值钱,但在赵大地眼里已是他兄弟俩的私人财产。他怀疑有人正在偷东西,贴着墙根,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只见房子后墙墙脚下蹲着个人,他正在土里扒拉什么,身后站着赵树行的儿子赵理。不一会儿,蹲着的那人站了起来,手里递给赵理一些东西,说:“你看,就是这玩意儿。”赵大地听出说话的是赵卓。“我那天搬东西的时候看见土里埋着东西,当时人多,捡了一个就又把土往回埋了埋。我可只告诉你一人。你是大学生,你给看看这玩意儿值钱不值钱。”

 

“这就是以前的铜币,不值几个钱,还是上交给派出所吧。”

 

“瞧你这话说的,要交给派出所,那全村人不得都知道了?到时候那两兄弟也不会同意啊。咱们偷偷把东西挖走,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说不定下面还有东西呢。”

 

“什么时候宅子里的东西成他兄弟俩的了?这农家乐可也有我们父子的份,再说了,那还有村长摆着呢。”

 

赵卓本想自己偷偷把这些钱币拿出去卖,又怕事情败露。于是他吃准了赵树行父子俩和赵大天兄弟俩之间微妙的关系,把事情告诉了赵理,心想着万一哪天被抓个现行,也能拉个垫背的。他心里一盘算,又激赵理道:“那你说这事咋办吧。之前赵大天赵大地就偷偷拿了东西回家,大家心里都清楚,可你们没一个敢说话的,连村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就纳闷,这建农家乐不还是你们家给出的主意吗,怎么就说不上话了?”

 

“反正你别动这些东西,也别跟别人说去。等我回去商量商量吧。”

 

“你去跟村长商量吗?村长可是他们那一头的。”

 

“走吧走吧,先下山去。”赵理拉了一把赵卓。

 

“等会儿。”说着,赵卓把刚扒拉开的土埋了回去,上面再放些草做个样子,又去旁边搬了几个物件来压在上头。

 

两人正要走,只听得屋前传来摔碗的声音,接着便传来林婶的喊骂声。

 

“哟,吵架了,快去看看。”赵卓马上往前走去,正朝着赵大地躲着的方向。赵大地进退两难,情急之下蹿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只见那二人在暗处扒着墙角,偷偷看着院前的林氏夫妇。

 

后来林伯摔下山去,二人趁机溜走。赵大地脚都蹲麻了,他手撑着地,试着站起身子,只觉得手掌心压到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抓起一看,是一枚古钱币。紧接着,身子突然往下一沉,他猛地跳出原地,地上竟多出一个窟窿来。赵大地摸出新买的手机,摁开手电筒往窟窿里照去,发现下面是条一斜向下的地道,地道口撒满了钱币。赵大地抓了几把钱币放进口袋,又随手掰了几根树枝来把窟窿盖住,然后匆忙下山去了。当天夜里,等赵大天赶回村子,赵大地就把老宅子后面空地上的事告诉了他。兄弟俩决定第二天晚上再去看看。

 

农家乐开业当晚,赵大天赵大地趁着大伙在院子里喝酒闹腾,带着工具悄悄来到了宅子后头。赵大地把昨天亲手盖上的树枝给扒拉开一看,地上的窟窿眼还在,只是土又塌了一些,他们甚至不用刨土就能钻进去。赵大天拿手电筒往里照去,隐约看见底下有些瓷器和珠宝,拿光一照,熠熠生辉。他家里的跟眼前这些一比,简直就是废品。“嗬!”他喜出望外,撸起汗衫袖子,就要往下走。

 

“哥!”赵大地一把搀住他,说:“就这么下去了?”

 

赵大天扭过头来,赵大地一看,慌忙松了手——他还未见过哥哥这幅财迷心窍的模样。

 

“你下不下?”赵大天不耐烦地问道。

 

赵大地望着黑漆漆地洞口,只觉得有阵阵阴风从里扑面而来,心里莫名发毛,说:“你去,我给你把风。”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赵大天钻进洞里,手电筒竟忘在了洞口。这话赵大地可不爱听,他胸中燃起一股无名火,脑子里到处是哥俩这几年来积攒下的矛盾,他觉身上有股正无处使,抓起手电筒就跟着赵大天进洞了。刚一进洞,他抬头一看,洞口可就变得如碗口大小,比天还高了,刚才心中的气焰顿时灭了半截。

 

“哥?”他轻声喊了一句。

 

“我在这儿呢。”

 

赵大地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东西重重地砸在了自己脑门上,哗啦一声,鲜血顺着脸颊直流。

 

“谁!?”

 

“你哥!”赵大地循声把手电筒光照去,只见赵大天正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

 

打吧!兄弟俩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话没说便扭打在一起。混乱中,赵大地抓住了赵大天后脑勺上的头发,不经意间竟扯下一把头发和一张纸来。赵大天突然冷静下来,他睁大眼睛看着此情此景,还未来得及思索,嘴上喊了句:“大地!快——”

 

“跑”字还未来得及出口,赵大地手上的碎瓷片就划了过来,猛地在他脖子上划开一道口子。赵大天倒地就死,脖子上的血呲呲地喷了赵大地一脸。浓重的血腥味呛得赵大地胃里直翻腾,他慢慢回过神,下意识地抬手往自己后脑勺上一摸,也摸出一张纸来。抓过来一瞧,是张黄符纸,上面弯弯绕绕地画着符。透过纸面往下看去,手电筒的光横打在尸体脸上,赵大天睁着眼,喉结微微颤动着,死之前也没咽下最后一口气。赵大地吓得一激灵,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再低头往自己身上看,裤子也湿了。他哆哆嗦嗦地用脚尖勾过手电筒,连滚带爬,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赵大地站在空地上招夜风迎头一吹,脑门发凉,清醒了过来,他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懊恼地跺脚说道:“那可是我亲哥呀!”他顾不得害怕,心想着好歹也要把赵大天的尸体给搬出来,可回头再去找那个地洞,却什么也找不到了。

 

突然间,乌云四合,夜色愈发漆黑,山顶上灌下来阵阵山风,如鬼哭狼嚎般。赵大地跪在地上疯似地找着洞口,只觉得周围有无数黑影再奔自己而来,心几乎要从嗓子里崩出来。不知从那儿飞来一只猫头鹰,咕咕叫着,扑腾着翅膀从他头顶飞了过去。赵大地喊了声“哎哟”,从地上弹起来,一口气跑到了山脚下。好不容易站住歇了会儿,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居然已经到了凌晨两点。

 

赵大地脱去血衣,拿衣服使劲抹了抹脸上的血,钻进黑暗中,一步三回头地朝自己家走去。

 

 

 

赵大天离过婚,也没有子女,所以根本没人关心他去哪儿了——除了村长。在他死后没几天,村长就接到个电话,是镇政府打来的,电话那头表示县文物局收到赵家村存在文物古迹的消息,准备过几天去村子里看看,让村里千万保护好古迹。村长心想,坏了,万一真让文物局的看出点什么来,这老宅子可就要归国家所有,农家乐的事也要泡汤。他这几天到处找赵大天,想让他去城里疏通疏通关系,让文物局的人来走个过场就好。可赵大地说赵大天去外省出差了,得有些日子才能回来。

 

赵大地听说文物局的人要来,心里比村长还慌,农家乐的事他毫不在乎,因为只要赵大天的死不被人发现,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哥哥的财产,怕就怕到时候考古队的人把赵大天的尸体给挖出来。他思前想后,决定去把尸体处理干净。

 

这一天老天爷帮忙,从下午开始天就在下大雨,村民们都在家里待着。农家乐没什么生意,加上林伯不在家,林婶也早就关门睡觉了。刚过晚上八点,赵大地穿上雨衣,扛着工具上山了。

 

大概是雨水把土给泡软了,这次他一铲子就在地上开出个洞来,地道却似乎变了样。赵大地哪管这些,他跪在雨里四处拜了拜,嘴上念着老天保佑,钻进洞里去。

 

赵大地在地道里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赵大天的尸体。他有些纳闷,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发现听不见雨声,却听得地道深处有滴滴答答的滴水声。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宅子底下了。越往前走,滴水声就越清晰,地上也陆续出现一些珠宝古董,他抓起来掂一掂瞧一瞧,心想着只要把赵大天的尸体处理好,自己还能发一笔横财。渐渐的,眼前出现了昏黄的光,赵大天收了手电筒,继续往前走着,只见地道尽头有堵墙,墙上有个拳头大小的洞,光和水声都是从那儿散出来的。他屏着呼吸想前去看个究竟,只觉得脚踩了水,借着洞口的光低头一看——血!

 

“啊!?”赵大地在心里惊呼。好在他已经杀过人,心理素质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便又往前挪了挪身子,悄悄地把眼睛往洞口凑去。只见地上横摆着两条长木凳,凳子上绑着个男人,脸朝下,脑袋正对着墙壁,肩膀两边分别点着油灯,血便是从他胸口滴下来的,正滴在地上的高脚碗里。

 

男人还有口气,四肢时不时颤动一番。他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突然地抬起脑袋,正看见了暗处的那只眼睛。他激动地扭动身子来,喉咙里发出呜咽声,仿佛一只垂死挣扎的昆虫。

 

“赵卓!”赵大地认出他来。

 

滴答滴答,眼看着碗里快接满血了,林婶突然出现在眼前,她端起地上的碗,拿手蘸着碗里的血,撩起上衣,正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上画符。赵大地正疑惑她为什么对赵卓下此狠手,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头来往洞口看时,眼前赫然出现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赵大地猛地往后退去,眼前的墙突然向外倒了,林婶站在了他跟前,手里握着把尖刀,恶狠狠地盯着他。她身后有个香案,上面是尊雕塑。赵大地双腿如灌铅一般,再也挪不动半步。他一咬牙,狠下心来,只觉得胸中有股熊熊怒火,大吼一声,作势向前冲去,要跟林婶拼个你死我活。这时,有人在赵大地身后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肩膀,他别过脸一看,竟然是赵大天!

 

“哥?”

 

赵大天开口说话,口中传出的却不是他的声音,他说:“愚妇,事已至此,何不杀之已灭其口?况此人为财弑兄,死有余辜,你替天行道,亦可取其精血助你腹中胎儿降生也!此一举两得之事,速速动手。”

 

林婶来到赵大地跟前,拧着五官,还未等他开口说什么,双手举着尖刀就往赵大地胸前刺去。兄弟两纷纷摔倒在地,只见一个血影从赵大天身体里钻了出来,消失在了黑洞洞的地道中。

 

 

 

在赵理知道古钱币之后没多久,他在卫生所护士赵止澜身上看到了另一枚古钱币,她给它穿上红绳,做成挂坠戴在了脖子上。赵理一问才知道,赵止澜脖子上的钱币是赵卓卖给她的。

 

她用手轻轻摸着钱币,把它当成个宝贝,兴奋地说道:“哎,赵卓,我告诉你,这东西可灵呢,我头天买回来戴着,第二天就捡到钱了!还有,我老公不是在城里做生意嘛,这几年一直亏本来着,好巧不巧,就我捡到钱的那天,他突然就接了个大单子,把这几年亏得钱都赚回来了。这不,我也准备辞职不干了,去他店里搭把手。”

 

赵止澜继续说着自从带了钱币之后的各种走运的事,赵理应付了几句便走开了。他去找赵卓,砸开他家的院门就不由分说地往里闯,赵卓措手不及,被他给推开了。赵理径直往里屋走去,进门就看见客厅的桌子下面放着个麻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古钱币,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珠宝之类的小玩意儿。不用说,这是他从林家古宅里挖出来的。

 

赵卓解释道:“这都是我捡来的。”

 

“你自己信吗?”赵理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赵理,你别说出去,我跟你对半分。那上面还埋着很多宝贝,以后我挖到的东西,都有你一份,行吗?”赵卓凑了过来,紧紧地抓着赵理的手。

 

“这是你的东西吗?”

 

“不不不,不是我的,是你们的。”赵卓见赵理态度有所缓和,把手松开,伸手去麻袋里摸出几颗宝石来。“可要不是我,它们现在不还埋在地下,跟没人要的垃圾有什么区别?”

 

赵理转念一想,变了脸色,低声说道:“四六分,以后你上山挖东西都得先通知我。”

 

“啧。”

 

“那我走了。”

 

“哎,行!”

 

“把你自己的那份留下,我要连袋子整个提走。”

 

“赵理啊赵理,没想到你一个大学生,比我还贪。行,我分一分。”

 

赵理提着麻袋,直接奔自己家去。他给父亲赵树行看了袋子里的宝贝,把事情全说了出来。父子俩一商量,给县文物局打了电话。

 

第二天,赵卓就打听到了文物局要来村里的风声。他怕自己发现的宝贝被国家收了去,于是,他也在下大雨的那天晚上,趁着夜色,悄悄上了山。他心想着今天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大不了后半辈子再也不回村里。

 

麻袋里的那些东西,还真是赵卓从地上捡来的,他运气颇佳,随便翻翻地上的浮土,就能找出一捧钱币来。这次他准备往深了再挖挖,借着雨声的掩护,举起铁锹就使劲往地上砸,没几下,脚下就裂出一个大口子。他打着手电筒俯身往下看去,看得双眼直冒光。他拍拍手上的尘土,像只大耗子般迅速钻进地道里去。

 

很快,赵卓手中的麻袋就装满了,但地道深处肯定有更好的东西,他着魔似得拖着重重的袋子就往前走。果然,没走多远他就捡到些零零散散的珠宝,于是他把麻袋里的零钱统统倒了出去,开始低着头捡地上的珠宝。不知不觉间,他越走越远,身后进来时的洞口已经看不见了,眼看着袋子就要装满了,一块块的金条赫然出现在眼前。“哎呀!”赵卓高兴地跳了起来,又倒了一麻袋残次的珠宝出去。

 

再往前,他可就再也拖不动麻袋,地上的金条也差不多捡完了,只见前面赫然出现了一张张现成的百元大钞。“哎哟哟,老天有眼,倒省了我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卖钱的力气!”赵卓不停地捡啊捡,口袋塞满了就往裤腰带上扎,腰带上扎满了就往衣服里塞,衣服里塞满了就拿手捧在怀里。他闻着这一身的钱味儿,已经醉了。眼看着自己已经拿不到更多的钱,他终于回想起被自己落在后头的两只麻袋,回头一看,身后只有漆黑一片。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忽远忽近的女人的喃喃声。赵卓胆大,只以为是外面的风雨声,再仔细一听,便听到了“我的女儿”四个字,他心想:这大风大雨的,还有人上山吗?是林婶?可林婶哪来的女儿呢?嗐,不管了,我在地下她在地上,我发我的财,她找她的女儿,互不相干。

 

赵卓美滋滋地低头去看怀中的钱,猛一松手,钱都洒到了地上,他又慌忙掏出袋里的钱,仔细一瞧,赶紧扔了出去——那哪儿是什么人民币啊,上面分明印着“天地银行”四个字,字旁边的红扑扑的阎王爷正冲着自己笑呢!再一瞧,它连冥币都不是了,成了一张张的黄表纸。

 

“钱呢!”赵卓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冲谁发火道。“难不成撞邪了?”他把塞满身子的黄表纸全部掏了出来,弯腰正要捡点什么拿手上防身,冷不丁就看到地上有一滩干血迹。他拿着手电筒又在地上四处照了照,发现周围散着许多瓷片,有的上面还沾血。赵卓这才害怕起来,正要转身往回走,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赵卓?”

 

“谁!?”赵卓大喊一声,转过身来,只见林婶正站在不远处,一手托着根白蜡烛,一手握着把尖刀。“啊,你要干嘛?”说着话,他就把身子贴在了洞壁上,右手悄悄的在上面扣下半块砖来。

 

“赵卓。”身后又有人喊他,听声音好像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赵卓作势转身,右手往后猛地一抡,正好拍中了说话人的脑袋。可那人岿然不动,反而伸手钳住了赵卓的身子。林婶趁机冲了上来,一刀扎进他胸口。赵卓只觉得胸前的血流个不停,不一会儿,昏死了过去。

 

等赵卓醒来时,他已经被架在凳子上,抬头一看,正好看见赵大地的眼睛。

 

 

 

林婶从拿着B超单从医院出来后,恍恍惚惚地就回到了家中。简单地给自己做了顿饭,刚吃两口就放下了碗筷。她坐到院门门槛上,头依着门框,看山不是山,看云不是云,心里总想着梦里面小婴儿的模样,嘴上念着“禾惠”,仿佛她早已出生。迷迷糊糊间,林婶睡了过去,她又梦到了林禾惠,这次梦里只有她们娘俩。禾惠还是在宅子里满地爬,爬到之前掉下去的地方又停下了,转头看着林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不住地喊:“妈妈你快来找我呀。”刚喊完,轰隆一声,地上又裂出一个大窟窿,婴儿掉了进去。林婶睁开眼,轰隆声还在耳边响着,原来是天边在打雷,正抬头,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

 

刚才的梦在林婶心里久久不能散去,她本就心存“孩子还在”的侥幸,现在又做了这样的梦,这种侥幸便成了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她觉得孩子一定还在肚子里,但已经岌岌可危,她必须做点什么保住她!林婶冒雨穿过院子,情不自禁地就走进堂屋,往桌子底下的瞥去,发现那儿居然缺了块砖。而那在空缺处露着的不是夯实的地基,却是木板,木板下面仿佛有小婴儿在喊着“妈妈”。

 

林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匍匐到了桌子底下,她用手生生地把缺口四周的砖给扒开了,地面上终于露出一扇小木门来。门上扣着两只铁环,用手向上一拉,密道口就打开了,一股阴风夹杂着婴儿的哭喊声扑面而来。

 

密道下头正好有个木梯子,林婶顺着就下去了。借着堂屋里的灯光,她看清底下是间类似小佛堂的屋子。屋子正北方有个大香案,上面是一尊隐在暗处的神像。香案前有祭桌,桌上摆着香炉,炉中竟还有三柱未燃完的香。林婶往祭桌前凑了凑身子,轻轻闻了闻,只觉得空气中一阵芬芳,顿时整个人变得飘飘然的。渐渐地,屋子里亮堂起来,地上腾起一股雾气。林婶环顾四周,看到白玉般的墙上,这雕着龙凤鹤龟,那画着仙娥彩女。墙上有开着窗,窗外竟是丛山峻岭,云雾缭绕。再抬头一看,头顶有金光万丈。林婶深以为自己闯入了仙人洞府,心里又激动又仿徨,唯独没有半点恐惧。

 

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低沉地又温和的声音:“大胆愚妇,怎敢私闯我仙宫?”

 

林婶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对着香案上鹤发童颜的仙人一边猛磕头一边说道:“大仙救我,大仙救我。”

 

“也罢,你我在此相见正是你命中该有此道缘。你有何苦衷,我替你解了去。”

 

林婶跪着就爬到了香案下面,两手抓着大仙的脚,倚靠供桌,把孩子的事跟大仙说了一遍。大仙笑道:“这有何难?”说着,他掐诀念咒,最后拿手一指林婶的肚子,念了声“回”,林婶只觉得自己腹中一阵温热,拿手一摸,肚子竟微微鼓了起来。她哭道:“回来了,惠儿回来了!”马上又不住地磕头。

 

“且慢。”大仙又说道“你腹中胎儿已死多日,魂魄已被押至鬼门关外,我方才是从那鬼差手中夺回你儿,若想她落生,还需另拿魂魄交与鬼差。”

 

“用我的,用我的。”林婶不假思索道。

 

大仙摇摇头,又笑道:“你这愚妇,你阳寿未尽,地府怎敢随意收之。不过我算得今夜还有人闯我仙宫,此人阳寿将近,你且杀之,我便将他魂魄交与鬼差,换你儿寿寝正终。”

 

林婶听到要自己杀人,咯噔一下,犯起嘀咕来,但她早就鬼迷心窍,心里多半是愿意的。大仙又道:“那人乃恶鬼转世,命中该有此数。你且替天行道,增阴德尔。”

 

正说着话,林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钱呢?”她回头一看,竟然是赵卓,她心想道:“大仙果然是大仙,这个人整天游手好闲,在村子里欺软怕硬,做尽了缺德事。他死有余辜!况且,如果不是因为他,老林也不会误会我。”

 

此时,方才的景象都以褪去,周围又变得灰蒙蒙的,只有密道口有光漏照进来。大仙在林婶耳边嘀咕:“切莫一击杀死,取其活血涂于腹上,我将施法催之,胎儿便可早日降生。”说完,大仙就不见了,香案上只留一具端坐着的干尸。

 

 

 

找不到赵大天,村长就只好找赵大地商量怎么应付文物局即将派来的人。可大雨之后,赵大地也不见了。他又去找赵树行父子,可这两人觉得如果真发现文物对全村人来说是件光荣的事。

 

“就一面锦旗的事,有什么好光荣的?咱们农家乐可是赚钱的项目,不能就这样关了。再说了赵理,建农家乐不是你的主意吗,你和你爹还入了股呢。咱们这成本都还没赚回来哩。”

 

“村长。”赵树行抢在赵理前头说话。“咱可不能舍大义而取小利啊。这保护文物,可是写在国家法律里的事。”

 

“赵老师,我没文化,可听不懂你说的话。”村长转头又对赵理说:“农家乐这事办好了,对咱们全村来说可是件大好事。”

 

“村长,人家只是来看看,又不一定真的找出什么文物来。”

 

村长突然变了脸色,低着眼睛对父子两说道:“我直接跟你们说了吧,就是前几天村里有人给文物局打了电话,镇里才打电话过来通知我的。我恐怕咱们村有人为了给自己家长脸,想断了大家的财路。”说完这话,他便离开了赵树行家。赵理站在家里思前想后,反复跟父亲对视了几眼,叹了口气,小跑着出了院门。他追上村长,把赵卓发现古钱币后的事全说了出来。

 

“小理啊,还得是你大学生明事理,你爸他老糊涂咯!”村长拍拍赵理的肩膀说。

 

“我们现在咋办?”

 

“我们总不能告诉镇上的还有县里的领导,让他们别来了吧。走,你去找赵卓,哄他上农家乐去。我先上山,叫林婶炒几个菜,等你们上山来吃,我边等边想下对策。”

 

“好!”

 

赵理哪里还找得到赵卓,他跑遍整个村子也没发现赵卓的影子。眼看着天色已晚,他只好先上山去。快走到半山腰,村长却推开院门出来了,腋下的公文包突然变得鼓鼓的。他看见赵理正在往上赶来,立马冲他拜拜手,喊道:“走吧走吧,先下去吧。”

 

“怎么了村长?”

 

说话间,两人就碰头了,村长一把挽过赵理的手,几乎是拽着他往山下走。赵理又问了句:“怎么了?”

 

这时,半山腰的房子里传来林婶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

 

“两口子又吵架咯。”村长别扭地挤出个笑脸来,脑子里全是刚刚在林家古宅中见到的场景。“院子里正闹得鸡飞狗跳呢。”

 

“林伯出院啦?”

 

“可不是,今天刚出来。”

 

“咱们上去劝劝吧,两口子可别打架。”

 

“要不说你是年轻人呢,等你结了婚就知道了,你别只听到林婶哭,她可精着呢,这哭也是哭给老林看的。没事,两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村长咽了口唾沫。“走吧,走吧,回家吃饭去吧。你看这事搞得,饭也没吃成。”

 

等两人走到山脚下,村长才仿佛突然记起什么似的,问赵理道:“没找着赵卓吧?”

 

“你怎么知道?”

 

“噢,我的意思是,你找没找到赵卓?”

 

赵理摇摇头,转而又问道:“村长,你这包里是什么?”

 

“哦,这个是——”村长擦了擦额前的汗,说:“这个是林伯在城里印的广告纸,宣传咱们农家乐用的。我等下还得把它们贴出去哩。”

 

吃晚饭时,赵理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他脑袋里总回响着林婶的那阵凄惨的哭声。他越想越觉得万分揪心,想哭也哭不出来,胸口仿佛堵着棉花,闷得慌。晚饭他再也吃不下一口,撂下碗筷,跟父亲说了句:“我有事出去一趟。”

 

赵树行看着正在往外走的儿子,心中突然觉得烦闷,喊了一声:“赵理!”

 

“嗯?”赵理转过身来。

 

“没事,早点回家。”

 

赵理一出院门就往山上赶去,年轻人身强体壮,没几步就走到了农家乐门口,大门虚掩着,里面已听不到任何动静。他正要推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愣住身子,呆呆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最后他深吸口气,硬着头皮去推门,可吱呀一声,门自己动了。

 

只见堂屋里插满了香,烟雾缭绕,地上点着几圈鲜红的蜡烛,圈子里躺着两具贴满黄符纸的尸体,尸体头前是瘫坐在血泊中的林婶,怀中有个血糊糊的肉球。她正一手抚摸着肉球,一手舀着地上的血往肉球身上抹去。突然,地底下冒出一个血影,它如一股旋风,把林婶手中的肉球卷到了半空中,然后将它狠狠地砸了下来。

 

门外的赵理见状浑身一哆嗦,没站稳脚,摔进门去了。林婶见状笑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冲他哀求道:“大仙,救救我的惠儿吧。”说完,向后一仰头,死了。

 

赵理飞似地跑下了山。他往自己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着赶紧先去报警,便往村口小卖部的方向跑去。正走到牌坊前头,只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回头一看,半空中竟飞来数张符纸......

 

赵树行在家等到半夜,还没见自己儿子回来,于是他拿着手电筒出去找赵理。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村口的牌坊下,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给牌坊揭幕的那一天,拿着手电筒往上一照,抬头看去,自己的儿子正浑身插满了铁片一般的黄符纸,被活生生的钉死在了牌坊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村中的大人们不约而同地起床,纷纷来到牌坊前站着,他们看上去半梦半醒,如行尸走肉般。村长依旧夹着那个干瘪的公文包,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混在人群当中。他一宿没睡,整晚都忙着把黄符纸贴到各家的大门上。

 

村长当着众村民的面,又如许多天以前,站在牌坊下面演说了一番。这次他的主题还是“赚钱”两字,只是不再提“农家乐”,而提到了大家从没听过的四个字——“明光真仙”。

 

“大家请看!”说着,村长抬手往上一指,大家纷纷抬头望去,他们被迷了眼,看不见牌坊上的尸体,只见得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正飘飘然坐在牌坊之上。

 

这时,村子里的公鸡开始打鸣了,太阳慢慢升起,村民们眼前的幻想消失不见。他们看到赵理的尸体却没有感到意外和惊慌,只觉得那是他对抗明光真仙后的下场。

 

从此以后,村里人又有了新盼头。

 

 

 

林伯出院后回到赵家村,发现村里人都不搭理自己,只有赵树行一见面就疯了似的拉着他下棋。

 

他去农家乐找林婶,却发现房子已经破败不堪。走进一看,里面空无一人,甚至找不到半点有人生活过的样子。

 

后来,林伯疯了,被赶出了赵家村,没过多久就横死在了山林里。死之前他倒清醒了过来,耳听得带自己上路的阴差喊他前世的名字道:“林允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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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狗头军师美如画
--  发布时间:2021/8/16 21:3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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