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

秋闱第二日辰时一刻，照例是林氏夫妇给林老太爷请安的时间，林德肃却只等来林元氏，心头一阵不喜。

林允泉这次乡试前，林老太爷请了多名相士卜卦，皆言中榜是十拿九稳之事，纷纷提前道喜。昨日秋闱结束，林允泉更言押题命中，更让林老太爷吃了定心丸，从此林府又多了位举人，父子两举人定是当地风头无俩的佳话，再加上林允泉年方弱冠，再苦读几载，金榜题名亦未可知。

昨日秋闱应试结束，林德肃邀座师、好友作陪，破例亲自把酒与林允泉畅饮，今日又早醒畅想独子未来可期，开怀得意好一阵，不想还没正式放牓，林允泉便失了家教礼数，多年来早起问安的规矩一朝便丢了。

不等林元氏告罪，林德肃嘴上淡淡说道：“泉儿这几日辛苦了些，今日不妨多睡片刻，不用叫他请安，明日尚需赓续功课，为来日会、殿早做准备。”

林元氏跪倒解释道：“公爹原谅。不是相公不知礼数，忘了家里请安的规矩，只因他一宿没睡，方才才合眼，又想起要来给公爹请安，挣扎要起，被儿媳摁住不让，哄劝好一阵才又将他哄着。”

林德肃心头一安，眉头稍纾：“乡试方结束，泉儿便知道熬夜苦读，也不枉老夫一番栽培。”

林元氏一听便知公爹会错意，心头一番扭捏，却又不敢隐瞒，只得如实相告：“相公昨夜非是读书，自打与公爹吃酒回来便有些恍惚，坐桌边一直发笑，自言自语，喊他不理，叫他也不睡，似醉了酒，又如中邪了般，急坏了儿媳，可是又不敢惊扰公爹，只等他累了才扶他去睡。”

“放肆！”林德肃大惊而起，震怒道：“如此紧要的事情，为甚不早说！”便连忙往林允泉房中去了，只留林元氏瑟瑟跪在原处。

林允泉守到日落，仍不见林允泉转醒，请了几拨大夫，都说气血亏损，需静养几日。座师张翁也来探望过，说子溪（林允泉字）面相福禄双全，定然平安无事，林老太爷才安心将就吃了些晚饭，回访歇息，不想前脚进门，林允泉房中便传来儿媳的惊叫。

林德肃不顾帷幕之礼，冲进儿子房间，却见向来温文儒雅的林允泉掐住林元氏的脖颈，面色狰狞，目光阴森，嘴中叫道：“张茂伦（座师子张承业字），你人面兽心，才害了别人的性命，又想害我，今天我绝不饶你，定要决个你死我活！”

林元氏被掐得面皮发紫，三魂进五魂出，渐渐放下挣扎，眼见不活，林德肃直奔上去，抡起臂膀扇了几个耳光，林允泉被打的几个趔趄，嘴角冒血，跌坐在地上，才将林元氏放落。

林德肃又急又气，指着鼻子骂道：“混账东西，究竟是得了哪般失心疯，如此失提桶！真是丢了仙人脸面，今日便踹死你这混账……”

林元氏渐渐活转来，见公爹大发雷霆，情急之下跪住一把抱住林德肃的腿，哭叫道：“公爹息怒，相公读书应试辛苦了些，突然得了癔症，不日便会好转，届时再向公爹赔罪，求公爹原谅。”

见林元氏磕头如捣蒜，林允泉一脸呆滞任打任骂的模样，林德肃才罢住冲前踹子的架势，口中骂道：“说他读书辛苦？休要臊了他的面皮！哪个读书人求功名不是刀山火海捱过来的？唯独他这般没了礼数！老夫当年一边经营家业，一边读书，也不是照样喜报连连？如何不见得如他这般混账……”

秋闱三日后放牓，林府独子林允泉高中直隶举人第三百三十二名，只因得了急症，卧床难起，由林老太爷代接喜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