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综试卷上那只有寥寥两行字的应用题，和下面仿佛在嘲弄答题者的大片空白，终于打乱了赵止澜此前行云流水般的答题节奏。她反复阅读并小声念叨着题目，一遍又一遍地圈出题中的已知项，最后在试卷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个“解”字，便再也挪不动笔尖。

“唉。”赵止澜轻叹口气，趴在了试卷上。这套理综卷正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的试卷，放学前老师已经将易错的重点都讲解完毕，可这会儿，她又给忘了。赵止澜努力回想解题思路，但混乱的思绪徒增了睡意，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门外传来父母的交谈声，他们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六百十五”这几个数字却被赵止澜听得一清二楚，她浑身一激灵，抬起头来，惊醒后的真实让她愈发地失望和委屈。“615”是她这次模拟考的名次，整个高三一共648人，按这个排名，她恐怕上不了一本。渐渐地，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响，赵止澜本不想听，但谈话的内容总是围绕着自己，让她不得不侧耳听着。最后，随着母亲赵小茹一句“你休想！”，夫妻二人吵起架来。

“争吵”是自赵止澜记事起家中的常态，它仿佛一条荆棘，一边紧紧捆着三人，一边刺痛着他们，什么时候荆棘散了，这个家或许也散了。

两人先从因为赵止澜的成绩和她的未来吵嘴，最后又牵扯到了母亲脖子上从不离身的挂坠。父亲想让她把挂坠给取下来，甚至丢了，她便大发雷霆。最后她说道：“我告诉你，就算和你离婚我也不会把它丢了。我还指着它让我女儿考上重点大学呢！”

“你想让小澜戴着它考试？”

“不然呢，凭她现在的成绩能考上一本吗？”

赵止澜望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和试卷，感到一阵寒意。此时，客厅里的争吵已升级成谩骂，母亲吊着嗓门，一句接着一句，咄咄逼人。父亲尝试着用更高昂的声音抢夺自己的话语权，到头来却只能发出阵阵咆哮，仿佛在反抗驯兽师手中的皮鞭的笼中猛兽。赵止澜捂起耳朵，胸口堵得难受。

哗啦一声，是父亲腰间的钥匙扣在作响，他似乎突然挪动了身子。赵止澜猛地站起来，心想外面恐怕要动手了。她打开房门，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赵小茹显然还想说些什么，但到嘴边的话成了一声叹息，她看了看父女俩，转身走进自己房间。父亲苦笑着对赵止澜说：“小澜，你快去复习吧。”

“你们这样子我怎么复习啊！”赵止澜把胸中的苦闷都吼了出来。

父亲没有料到这一声怒吼，他赶忙迎上去，眉眼挤成一团，一脸无奈地小声道：“爸爸也不想吵，也想让你好好复习啊，可你妈这个人。——唉，我们都别说了，等会儿她又要冲你发火了。快去复习吧，嗷。”

“我考不上一本怎么了，她自己什么文凭啊？就非要考上一本吗，那那些考不上的人都不活啦，都要去死啦？”

赵小茹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径直走向赵止澜，把自己的挂坠塞进女儿手里。

“你这几天把它戴脖子上，高考完再还给我，如果这样还考不好，我也不怪你。”

赵止澜内心是拒绝的，但她又无法拒绝。自从被父母从农村老家带到县城以后，她小小的虚荣心早就被母亲为她提供的优渥的物质生活给收买了。即使她总是不爽母亲事无巨细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却一次又一次的安于现状，一次又一次的向这样的人生妥协。她察觉到了自己的惰性和懦弱，却无动于衷，而它们却有着随年龄增长愈发无法阻止的惯性。于是，除了不断的抱怨，她早就忘了自省和反抗。

况且，那个挂坠似乎真的能带来好运！

赵止澜默默地将它接过来，挂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