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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剑光寒 ]  (http://wuyue8.net/bbs/list.asp?boardid=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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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参]苍玄录
--  发布时间:2021/11/30 18:55:06
--  [C1区-29-3-5]和光同尘剑

一、


寒玉笙觉得自己大概是姽婳门唯一一个会为钱发愁的弟子了。


姽婳者,女子娴静美好态也,曾有人评价说,听名字就不是个正经门派。说这话的究竟是谁已不可考,不过大家都觉得,不管是谁,肯定都已经凉了。因为如果有人说了这话还能好好活着,那姽婳门的大师姐如幻绝对寝食难安,可现在人家如幻还好好的呢,那这位兄台必须已经凉了。


姽婳弟子就两个特点,一是有钱,二是爱美。


这有钱吧,是因为姽婳历代掌门都极有商业头脑,新鲜花样层出不穷,什么与仙衣搭配的同款萌宠,带美颜效果的留影石,养颜润肤的灵丹……林林总总,引领仙凡两界潮流,让整个九州大陆的姑娘们,都恨不得把钱袋子兜底倒出来,用大把灵石银两把她们淹死。空了的钱袋子可不能丢,得好好收藏——这也是姽婳门推出的限量款,不便宜的哦。


至于爱美吧,就更好理解啦,但凡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女修也不例外。姽婳门,光听这名字就知道创始人有多骚包了,后代弟子也很好的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就拿门派弟子服来说吧,姽婳门是一月一换,款式争奇斗艳,美不胜收。用掌门的话来说,这叫营销,咱派的弟子各个美貌,任谁走出去那都是活招牌,不精心打扮简直是资源浪费。果不其然,弟子服同款仙衣一季比比一季卖得火爆,姽婳门愈发财源滚滚。


可眼下,寒玉笙正站在南遥城规模最大的拍卖会现场,捏着荷包里仅剩的几个铜板哀声叹气,她肩膀上的蛋生也耷拉着耳朵,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说蛋生,你卜的卦到底准不准啊,这已经是今天拍的第十二把剑了,我们一把都买不起啊。”


“谁跟你说要买这些破烂了,我们是来找妖皇剑的线索,和这些破烂有什么关系。哎,别碰我尾巴。”蛋生尖叫起来,用尾巴抽了玉笙的手一下。她是一只月狐,不过皮毛远比同类稀少,仅有的几撮毛胡乱堆砌在身上,稀稀拉拉的,实在有损狐族的平均颜值。


“线索呢?也没见啊。”玉笙悻悻缩回手,没好气地说“浪费时间,早知道还不如去卖艺,这会没准都挣到午饭钱了。”


说到午饭,玉笙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蛋生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这一人一狐嫌弃地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


“你怎么就这么穷呢,穷你还养什么灵宠,你真给你师父丢脸。”


“喂,难道不是你太能吃了,看别人家的月狐多淑女,吃一点点就饱,你一顿能吃我十顿的。”


“说过我最讨厌和那些丑狐狸相提并论 ,我可是涂山氏后裔。”说着,蛋生又用尾巴抽了玉笙一下。


“什么,你说别的狐狸丑,你照过镜子吗?”玉笙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家灵宠。


蛋生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没…没有。”


玉笙幽幽叹一声道:“那还是不要照了,我怕你伤自尊。”


这就是玉笙的另一桩伤心事了,作为一个爱美的姽婳门弟子,她拥有一只全门派最丑的灵宠。


蛋生是一只月狐,是灵宠中最低等的一种。资质法术都十分平平,唯一的优点是颜值高!为此倒也颇为走俏,尤其受女修们青睐。可蛋生吧……这稀松的皮毛,这光秃秃的尾巴。别人家的月狐尾巴好似一条大围巾,围在脖子上又时尚又保暖,自家这只,尾巴活像一条鞭子,还会抽人!在门派时,常有姐妹们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灵宠,待看清是月狐,无不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玉笙,疑心她虐待灵宠,让玉笙羞得无地自容。


就这么一只丑狐狸,脾气还特别臭,动不动就甩脸色,诽谤主人,偏偏玉笙还拿她没办法。一者姽婳门是主修灵宠的门派,门规第一条就是要善待灵宠,虽然玉笙觉得门规应该再加一条,灵宠要善待主人,可最终还是得依着门规,好吃好喝伺候着蛋生;这二者呢,则关乎玉笙的一个小秘密。


玉笙一直觉得蛋生不是普通灵宠,因为她是在门派禁地捡到蛋生的。


玉笙到现在还记得她偷入后山禁地的那个夜晚,那天的月光像水一样,是真的,不是形容词,是玉笙亲眼看见月光一滴一滴落下来,汇聚成一只小小的银碗,碗里的月光轻轻摇晃,散发出清冷的桂花香,香味勾得玉笙心里痒痒的,特别想尝上一口。


于是她就真的凑了过去,却从碗中月光的倒影里,看见一个身影缓缓走来。碗中月浆摇晃,玉笙看不清那个女子的面容,只看见她身着宫装,华裳委地,那裙裾像是从玉笙心上拖过去一般,那一瞬间,玉笙仿佛看见冰河初融,春风化雨,听见花谢花开,蛙鸣蝉唱,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女子走过的地方鲜活起来,眨眼间兔走乌飞,万物生长。


玉笙看得呆了,等她回过神,碗里的月光已经空了,只剩下最后一滴,在碗壁上滚来滚去。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轻笑:“给你。”玉笙便鬼使神差的端起碗,任最后一滴月光滑落进嘴里。月光有点凉,不等她细尝,便哧溜一下滑进喉咙里,之后玉笙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玉笙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禁地边缘,手里还捧着一只灵宠蛋。当值的弟子说她是误入禁地幻阵,幸而并未深入,只是做了一场迷梦。可是,玉笙始终不相信那是梦,梦境实在太真实了,玉笙现在回忆起来,还会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扑扑直跳呢。


于是玉笙便对手中的灵宠蛋寄予厚望,像宝贝一样供着。初时还有些心虚,怕偷闯禁地被发现,又怕自己的蛋太过珍奇,启人觊觎。可过了些时日,压根没人发现蛋有何异样,只有大师姐有一天用试探的语气问玉笙:“小师妹啊,你手里那个,是个月狐蛋吧?这会不会有点,太低调了。我说啊,不用总想着给家里省钱,咱有钱,随便花!”


玉笙这才知道,自己成天宝贝一样捧着的,原来只是个月狐蛋,只好回答师姐:“小妹刚入门,契约术还不熟练,先用简单的做练习。”师姐立刻露出了“咱家孩子咋就这么懂事呢”的姨母笑,转身又甩给玉笙几十万银票。


玉笙现在无比想念大师姐,还有银票。可惜门规规定,凡不经宗门派遣独自下山历练者,一应法宝财产均不得携带。说起这茬就又要怪蛋生了,才出壳没几天,就连哄带骗拖着玉笙一起溜出来,说是要去寻找一桩天大的机缘。玉笙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魔怔了才会信她的鬼话,因为当时蛋生说了句:“只要找到妖皇剑,我立刻就能成为妈妈那样的大妖怪,然后就可以回去继承妖皇之位了。”


妈妈两个字撩得玉笙心里痒痒的,她想起那晚分给她月光喝的女子,如果自家灵宠能变身成那样,那颜值……玉笙光想想都一脸傻笑,脑子就那么一抽…


现在玉笙怀疑什么妈妈压根就是骗人的,因为蛋生除了颜值和食量异于常狐,其他地方根本没差别啊。还当妖皇,简直是异想天开。


一人一狐吵着吵着,不知不觉轮到了最后一件宝物登场,于是随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彩带从天而降,帷幕缓缓拉开,宝物闪亮登场——既不是被捧着也不是被抬着,而是被两位美貌的司仪小姐一左一右牵着——竟是一位活生生的大美人。


寒玉笙万没想到这无良的拍卖会竟敢当众拍卖人口,脑袋一热就准备往前冲,却被蛋生尾巴一卷,套住了脖子,勒得她一口气没接上,呛得直咳嗽。


“我说,你行侠仗义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明明是个大美人。”


“如果是妖呢?是妖你还要出头吗?”


“原来是妖啊……”玉笙闷闷不乐地停下来。接着便听见主持人开始介绍,说这是一种名为琉璃花的植物所化人形,又名美人香——果然是妖怪。


“怎么知道是妖怪你一副郁闷的样子,是你想闹事没闹成吧?”


当然不是,其实玉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郁闷。


拍卖人类当然是不对的,那拍卖妖怪呢?她想起宗门里大家也会买卖灵宠,既然灵宠可以买卖,妖怪似乎也可以。可是,看着台上木木呆呆的美人,玉笙心里总觉得堵得慌,或许是因为这美人香长得太像人了吧。“算了,蛋生,不看了,我们走。”


“那怎么行,线索还没找到呢,这都最后一个了,说不定线索就在这里。”


玉笙只得留下来继续看,此时已经竞价了几轮,可主持人似乎对出价不太满意,便让美人表演起才艺来。玉笙对此一窍不通,看着台上的美人神情木然,无论弹琴还是舞蹈,眼都未曾眨上一眨,活像一个被画上了五官的傀儡,实在让人意兴阑珊得很。其他观众也不买账,现场一片嘘声。主持人脸上直冒汗。


这时台下有人喊:“我生平就一个心愿,想看看这不穿衣服的美人到底啥样,不如主人大方一把,请大家开开眼吧。”场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又有人喊道:“不过是株植物,穿什么衣服,难道一朵花也知羞耻么?”现场又是一片口哨声。


主持人也觉得有道理,在美人耳边说了句什么,美人便毫不犹豫地解起了衣扣。她身上衣物款式繁复,她便站在那里,迎着无数道评判、淫邪、贪婪的目光,用一种无比坦然的动作松开衣带,再一粒粒解开衣扣,眼看衣物便要滑落。


“够了!”寒玉笙终于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捞起正在滑落的衣裳,重新披回美人肩头,系上。然后把她挡在身后,双手叉腰大骂道:“你们都够了。我忍你们很久了,就算她是妖怪,就算和你们有仇,有种一刀杀了就是,一边说有仇一边肖想人家,你们恶不恶心啊,我呸!”这一句她用上了真力,直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震得大家耳朵嗡嗡直响。


拍卖场里一下炸了,主持人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终于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侍卫,侍卫。”台下立刻有十余道身影同时向拍卖台扑过去,其中颇有几个修士。却不是拍卖会的侍卫,而是打算浑水摸鱼的。


玉笙虽是姽婳弟子,可入门才数月,本领属实稀松,眼看着不敌,此时,玉笙身后的美人忽然动了。她眼睛眨动了一下,一抹神采从她纯黑的瞳仁中泛起,又随着睫毛颤动迅速荡漾开来,整个人便活色生香起来。


美人香本有倾城之姿,只是此前如木雕泥塑一般,并不如何动人。此时只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便让全场都静了下来,只听到吸气吞口水的声音。玉笙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下一刻,就被这活过来的木头美人一把拽住,拖出了拍卖场。


二、


美人把玉笙放在一个小土丘上,围着她绕了几圈,摆出一副凶巴巴的神态,恶狠狠道:“小姑娘,刚才你可是坏了我的大事,你要怎么赔我。”


玉笙却没有答话——这位美人姐姐活过来的样子实在太美了,且身上的衣扣之前被解了大半,香肩半露,肤如凝脂,玉笙看得呆了。


美人儿见状,索性除下外衣,大大方方地在玉笙面前转了几圈,咯咯地笑了起来,“人类真是奇怪,衣服本来就是你们人类给我穿上的,穿不穿又如何。说,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坏我好事。”说到后半句,神情又凶狠起来。


玉笙一听就炸了,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那些人想害你我想帮你这都看不出来?我哪知道你们植物真的连成精了也不知道羞耻,明明那么厉害还情愿让人看的。好的,现在知道了,以后决不会拦着你了。”一番话气势逼人,就差指着鼻子了。


美人儿之前只想吓唬下玉笙,闻言倒有些动气了,她不满道:“啧啧,什么礼义廉耻,那不都是你们人类弄出来的,凭什么让我们妖遵守,你们人类都是这么讨厌,又愚蠢又傲慢。 ”


“我看你是嘴上说讨厌,心里明明很羡慕吧。不然你干嘛要变出一副人类的样子,当你的花不好吗?”


美人儿大约没遇见过人这么对她说话,气得脸都红了,“你懂什么,变人形当然是为了捕猎,做个诱饵引人上钩,再吞进肚子里,就像这样。”说着便现出原型,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可是,她原型只是一株花,再怎么花瓣开合,花枝乱颤,还是一点也不可怕啊。玉笙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时蛋生从玉笙衣服里探出个脑袋,兴高采烈地喊:“怼她怼她,不用怕,她也就吓唬吓唬你,她根本就不能伤人。”


“哦,那算了,不怼了,那多胜之不武。”玉笙反而住了嘴,一幅提不起劲头的样子。


“怼啊怼啊,干嘛不怼,你不知道她平时有多拽的,难得看她吃瘪。”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们一族的秘密。”美人直盯着蛋生,语气严厉,已是面含杀气。


刚还耻高气昂的蛋生立刻一缩脖子,躲回了玉笙衣服里,“快保护我,她不能伤人,可以杀狐的。”


玉笙迅速把蛋生裹进怀里,紧紧搂住,如临大敌地看着美人。她搂得太紧了,蛋生险些透不过气,在衣服里挣扎起来。


美人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人一狐,目光凉凉的,看得玉笙后背都有点发毛了。


蛋生又把脑袋探出来,幽幽地说:“唉,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她们琉璃花一族天生就不能伤害人,只有人类先有敌意的时候才能反抗。本来她们在极北之地活得好好的,人类却不放过她们,全族都被人连根挖了,拿去做药去了,好可怜的。”


“这么惨?”玉笙没想到美人儿姐姐竟有这么悲惨的往事,倒有些同情起来。


“是啊是啊,最可怜的是,就算想复仇,她还是不能伤害人类,只有先引诱人类对她起邪念,才能动手。嗯,就像刚才那样。实在是太可怜了。”蛋生嘴里这么说,语气里却根本没有同情的意思,倒是幸灾乐祸得很,还一边说一边偷瞄美人儿的脸色。


听到这里,玉笙才知美人姐姐方才当众解衣竟有这一番打算,肃然起敬起来,转向美人儿,大大方方道了个歉:“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刚才是我不对。姐姐莫怪。”


“哈,什么奇女子,明明就是个大男人。他们琉璃花无论雌雄化形出来都是美女,连性格都变得扭扭捏捏的,不男不女。”


“男人忍辱负重,为族人复仇,一样可敬。你怎么不早说。”


“刚才明明是你直接就冲上去了,我哪来得及说。再说,如果我说了,你就不管了吗?”


玉笙仔细思考了一番,闷闷地说:“那似乎还更得管了,那些人是很讨厌,但也不该死啊。要不管他们,不是都得死了吗?”


“你立场怎么就这么不坚定呢,你到底想帮哪边啊。”


“当然是那边有理我就帮哪边啊。”玉笙理所当然地说。


眼看这一人一狐旁若无妖的聊起天来,一直直勾勾盯着蛋生看的美人儿忽然开口了:“苏静然,竟然是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副丑样子?”说着拿出颗留影珠,对着蛋生一顿留影,然后把珠子珍而重之放进怀里,“等回妖界,我也来搞个拍卖,不知道多少妖抢呢。你妖缘那么差,谁不想看你笑话呢?不行,我可舍不得卖,还是自己留下来欣赏最好。”越说心情越好,最后竟咯咯笑了起来。


蛋生歪歪头,一幅懵懵懂懂的样子:“你在说什么,谁是苏静然,苏静然是谁,我们听不懂啊。”


“苏静然,你能再假点吗?就你这张臭嘴,就算再被关五千年,一样臭气熏天。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会沦为别人的灵宠。”


蛋生一下子蹿到玉笙的头上,尖声说:“惊鸿,你都沦为货物了,哪来的脸笑话我。”


美人儿倒也不恼,“哈,苏静然,你这是承认了。”


“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我什么也不知道。”蛋生又钻回玉笙衣服里,这回索性连头也钻进去了。


美人儿没再纠缠,而是自顾自的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狐族也算有恩于我。看到你回来挺好的。涂山雅护阵不出,你妹妹不问世事,我又不能服众,你不知道这些年妖族都乱成什么样了。”她转头看向西北方,目光晦暗难明,许多情绪在她眼中浮出又隐去,“回来吧。妖皇剑又要出世了,就在那个方向。这一次你还会再错过吗?”


蛋生依旧一头扎进玉笙的衣服里,一动不动。


于是美人儿又深深看了玉笙一眼,“真的有可以不论种族不问亲疏只讲道理的人吗?”


“不问亲疏肯定不行,帮亲人,必须的!”玉笙不假思索地答。


美人儿哈哈大笑起来,“人类,你真有意思。不过我提醒你,可别被苏静然骗了,九尾狐可是会吃人的。”说话间已经消失不见了。


三、


“就是这里吗?” 一个月后,玉笙终于带着蛋生来到这个叫“竹里”的小村子,四下打量起来。


村子不大,一半被淹没在竹海中,另一半竹楼错错落落,此时正是傍晚,暮色四合,炊烟袅袅。


“看起来很普通啊,那个美人儿哥哥说得真的靠谱吗?”


“惊鸿五千年前就是仅次于四圣的大妖了,他们族根本不会骗人。”蛋生坐在玉笙肩膀上,尾巴一晃一晃的。


“哦,那我们,真的要去夺那个什么妖皇剑吗?”


“那当然,我可是要当妖皇的,只有找到妖皇剑的人才能继位。”


蛋生的口气太理所当然,玉笙将信将疑。原本她觉得蛋生完全是胡吹大气,但是从惊鸿叫蛋生苏静然开始,她的心里就有了一丝相信。


其实玉笙知道苏静然,那次偷入禁地之后她悄悄打听过,禁地里已被囚的大妖,正是九尾狐苏静然。那么蛋生就是真正的天狐血脉,将来夺神兵,任妖皇,似乎也并不是不可能。


要是自己有只颜值超高还是妖皇的灵宠……玉笙越想越美。


一人一狐开始在村子里打探消息。出乎意料的是,村子里藏有神剑的事似乎根本不是秘密。村里无论男女老少,聊起掌故时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村可是有神剑守护的,就在那片竹海里。”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剑,有什么故事,那就五花八门,一个比一个神奇了。玉笙几乎立刻就想去竹海里挖神剑去了,蛋生却说要等待时机。于是她们便小住下来。


这里的人都没听过什么姽婳门,但是玉笙长得好嘴甜力气大还手脚勤快,谁家有个搬石碾子修屋顶之类的活她都抢着做,很快村里所有三十岁以上的妇人都把她宠得跟女儿一样,每天都有人抢着拉她回家吃饭。至于蛋生,竹林里有数不清又肥又呆的竹鸡,见了人都不知道怕的,蛋生认为它们环保又美味。


后来,玉笙只有在每次打着饱嗝下决心回去好好辟谷的时候,才会带着点罪恶感问:“真的不用去竹林里挖竹笋——呃——神剑吗?”蛋生依然高深莫测地回答:“静待时机。”大概她也舍不得那些竹鸡吧。


吃人家的嘴软。所以,当顾家奶奶哭着跪在玉笙这个“大门派来的神仙”面前,求她搭救自家被妖怪缠上,已经快死了的孙子时,玉笙没好意思把自己根本没正经学过几天法术的事说出口。又想这妖或许也没什么厉害,便壮着胆子上门除妖。


顾公子半倚在窗前,他五官生得极好,久病的苍白反而给他增添了一抹出尘的风致。他手里掩着卷书,却久久没有翻页,而是一直看着窗外的水车。


水车是竹制的,十余个小竹人被水流推着,有的推磨,有的拉锯,有的纺纱,一圈一圈,周而复始。小人儿的头是半截竹子做的,上面用粗劣的笔法画着五官,可动起来的时候,这眉眼就变得生动起来。


窗外的竹子上坐着一个小姑娘,她看起来有十五六岁,脸上的神色却有种孩童般的纯净。她身下的竹只是稍稍弯了一点,风过的时候,竹枝摇曳,她也跟着摇晃起来。


每当小竹人的纺车转过一圈,顾公子就会抬头,碰上小姑娘的目光,这时凝在他眉宇间的愁绪就会散去一些。


“你说,我们是不是根本不应该过去啊?”躲在旁边偷看的寒玉笙有点迟疑地问蛋生。


“怎么了,你怕了?你想想顾奶奶的眼泪,和她的红烧肉啊。”


“我就是觉得,我们这时候出场的话,看起来会很像反派。”


“你能不能有点立场,你看到没,顾公子都快死了。”


可能是她们说话的声音太大声了,小姑娘从竹梢上跳下来,轻盈得像一片竹叶坠地,飘落到她们面前。


“嘘……”小姑娘把手指放在唇边。然后踏着竹枝,把她们引到了竹林深处,之后嘤嘤嘤就哭了起来。


“哎哎哎,你哭什么啊,我们这不是还根本没开始打吗?”玉笙挠挠头,她不怕吵架也不怕打架,就怕女孩子哭。


“我也没说一定要打你啊,你到底有没有害顾公子,我们可以先讲道理。”玉笙已经用上了最温柔的语气。生怕把这个瓷人一样的小姑娘碰破了。


可小姑娘只是摇了摇头,哭得更伤心了。大滴大滴淡绿色的眼泪落下来,连眼泪都带着竹叶的清香。


蛋生抽了抽鼻子,“她确实没有害过人,她身上的妖气很纯净,没有摄取过人的精气。”


玉笙长舒一口气,“那太好了,既然不是妖怪害人,不就根本不关我们事了。快走快走,我脑袋都快炸了。”


小姑娘急了,“你们怎么这样啊,顾公子都快要死了,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玉笙奇道:“既然不是你害的,那就是他本来身体就不好。那还不赶紧找医生,我着急又有什么用。”


“我,我本来是想他死的,现在又不想他死了,可是,可是如果他不死,我就要死了……”小姑娘捏着衣角,抽抽噎噎的,现在她不敢哭出声了,可淡绿色的泪珠还是扑簌扑簌直往下掉。


“可是你本来就要死了,不是吗?”蛋生忽然跳到小姑娘肩上,用尾巴在她脸上左蹭蹭,右蹭蹭,“还真是愿蝉,真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活的。”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你认识我?”


玉笙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天,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他死你死的。我都糊涂了,到底是谁要死了啊。”


蛋生又跳回玉笙肩上坐好,“你让她自己说呗。”


小姑娘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开始讲:“我叫小蝉,我是一只愿蝉,我们这种蝉要在地下蛰伏九百九十九年才能破土,而化蝉之后只能活一个夏天。除非有人类用生命许愿让我们活下去……”


“这么可怜啊。这应该,没什么人愿意吧?”玉笙有些同情地看了小蝉一眼,她觉得小蝉挺可怜的,可是,如果让自己牺牲性命救她,那肯定不行啊。


蛋生猛点头,“就是,就是,他们竟然还没灭绝。大概也快了,没准这就是最后一只了。”


这幸灾乐祸的口吻实在惊到小蝉了,她生气地反驳道:“谁说的,你们不愿意不代表没人愿意,顾公子就愿意的。”


“没准只是骗你的呢。现在离白露只剩两天了。快没时间了吧。”蛋生漫不经心地说。


“你胡说,顾公子怎么会骗我。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对我特别特别好,是我舍不得他,才拖到现在的。而且我现在……又不想他死了。”


眼看小蝉又要开始嘤嘤嘤,玉笙赶紧喊:“停停停,你哭什么哭啊,顾公子是自己本来就得了病,又不是你害的。他愿意帮你,说明他是个好人,那你以后好好活着念着他好不就得了。再这么哭哭啼啼磨磨唧唧,最后他病死了,你也冻死了,那不是太冤枉了。”


“可是,其实我可以救顾公子的,我们愿蝉因愿而生,可以受愿和可以许愿。如果我用生命许愿的话就可以救他的。我有时候想,如果我没有这样本事就好了,那他注定是要死的,我也没有办法,就不用这么愧疚了。可是,可是,现在我明明可以救他的,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为我死呢。”小蝉说着又开始哭。


“怎么就这么纠结。烦死了。”玉笙使劲挠头。


蛋生却忽然问:“小蝉,顾公子知道你可以许愿救他这件事吗?”


“应该……不知道吧,我没有告诉过他。”


“你太天真了。小蝉,你们一族的愿望可不止能治病救人,当皇帝,得金山,变美丽,甚至有一个修仙门派,老祖宗就是靠愿蝉脱胎换骨,才得以修行,后来他们门内一直有秘传,怎样诱骗愿蝉来实现愿望。”


小蝉听得脸色发白,“不可能,顾公子他不会的。”可是她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


四、


玉笙带着蛋生去拜访顾公子,她们把小蝉变成原型,又贴上了姽婳门的隐身符,藏在袖子里。


顾公子还在窗前看水车,书也还在原来的位置,似乎这么长时间,他一动都没动过。


看到玉笙,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是奶奶请你们来的吧?其实我的病是天生的,很小的时候就被断定活不过二十岁。奶奶也早知道这件事,只是老人家总是不肯相信,爱把原因怪到其他人身上。劳烦两位了。”顾公子的声音很温雅,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小蝉是愿蝉的?”玉笙劈头就问。


顾公子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玉笙这么直接。他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说:“你们猜得没错,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玉笙几乎一听就怒了,可是小蝉在她袖子里挣扎起来,似乎马上就想出来。玉笙赶紧按住她。而蛋生用爪子按按玉笙的肩膀,示意她安静一点,继续听。


顾公子却神情坦然,他给玉笙泡了一盏茶,又用竹杯装了一盏,推到蛋生面前,茶汤浅碧,浮沫成花。


“我做错了什么呢?我从小就被很多名医诊断活不过二十岁,所以,当我知道我有机会活下去,药材只是一味蝉,即使不入药秋天也会死去的蝉。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可是小蝉不是蝉!”


“没错,她是蝉妖,可是,蝉妖和蝉到底有什么差别,为什么你觉得对蝉可以做的事,对蝉妖就不对了呢?”


“当然不一样,小蝉和我们一样会哭会笑会说话,而且,她从来没害过人。”


“说得不错,”顾公子点点头,“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玉笙眉头都快拧起来了,“你能说直接点吗?”


顾公子又笑了,笑容里竟有一闪而过的温柔:“就是说,当你看到她了,和她说话,你就再不忍心看到她死了。就比如,你很爱吃兔子,可这只兔子是你养了很久的,你又不忍心吃它了。”


玉笙想,我没养过兔子,狐狸倒是养过一只,于是她看了蛋生一眼,蛋生冲她阴恻恻一笑,吓得她打了个哆嗦,想都没敢继续往下想。


“当时告诉我办法的是一个老道士,他自称是万仞山的老神仙,他说我只要一直默念‘我愿意奉献生命许愿’,就能招来愿蝉,他还给了我一张遇见愿蝉就会发光的符咒。开始的时候,我并不太相信,也怀疑过他另有目的,可是我已经是个没有几天好活的人了,我又有什么可以失去呢?于是,大概第五天的时候,符咒发光了。那天是芒种,午间下了一场雨,雨初停的时候竹叶还淅淅沥沥往下滴水,小蝉和雨滴一起敲响了我的窗,我是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愿蝉并不是一只蝉,而是一位可爱的姑娘。”顾公子说这些的时候一直侧身看着窗外,玉笙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莫名觉得不应该打断。


“她说她是随着夏天第一声雷声破土的,之前她在土里呆了很久很久。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水流动的汩汩声,泥土翻动的窸窣声,动物在地洞里窜过的嘁喳声,她最喜欢的就是雷声,因为只有雷声不一样,会让她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她说她知道破土之后只能活一个夏天,可是她不后悔,因为她太想看看这个世界了。然后她就不停的感谢我,说没想道刚破土就会遇到我愿意帮她。她说她可能是最幸运的一只愿蝉了,可是她也没见过其他伙伴,不知道大家怎么样。我想起老道送我的那本书,里面记载了怎样接近愿蝉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许愿,我想,或许她的伙伴们,最终都化作人类的愿望了吧,那一刻我几乎动摇了。”


“其实那个时候我没有多想活下去,大概是太早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家人禁止我接触一切易于沉溺的东西,生怕进一步缩短我本就短暂的生命,所以,我甚至没有体会过喜欢,体会过执着。我当然想活下去,如果不能,似乎也没关系。于是我对小蝉说,夏天还很长,她可以先到处去看一看,等夏天结束的时候再回来。她那么好奇,第一次看见这架水车的时候,她看了整整一天,然后告诉我即便马上死了,她也不后悔了。我想,她至少应该先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哪怕她或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顾公子说得很慢,不时停下来,似乎沉浸在回忆中,袖子里的小蝉一直在轻轻颤抖,玉笙的袖子都快湿透了。


“可是她一定要留下陪我,她说她们妖族寿命很长,只要我帮她,她以后有很多很多时间去看,而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又怕我听了难受,一个劲道歉。之后她就一直留下来陪我,一直到现在。”


说到这里,顾公子停了下来,许久才轻轻说:“夏天就要过去了啊。”


玉笙是个坐不住的,听故事听得心里左右不舒坦,只好一直玩茶碗盖,直到顾公子又给她续上水,她才发现茶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完了,竟是一点没喝出滋味。她有些烦躁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你刚才不是一直在说小蝉好吗?那为什么还一直骗她。”


顾公子踉跄了一下,又剧烈咳嗽起来,似乎一个续水的动作已让他不支,玉笙赶紧把茶壶接过去。


顾公子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他的衣服很宽大,或者只是因为衣服里的身躯太过单薄。他走到窗前,当风扬起他的袍袖时,玉笙有种错觉,觉得他随时会随着风一起消失。


顾公子的语气变得很悲伤,他说:“是,我还是骗了她,因为我想活下去啊。说来真是可笑,如果不是她,我或许不会这么想活下去。她一直缠着我讲故事,问这问那,有时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都用充满羡慕与好奇的神色去聆听,于是,连我说着说着都觉得这件事情真的很有趣了。后来,我开始给她说一些我听来或者从书上看来的事,甚至凭想象编造一些事讲给她听,看到她眼里的憧憬和向往,我越来越嫉妒她了。我嫉妒她有那么多明天可以向往,她的未来似乎无穷无尽,哪怕我的承诺是虚假的,可是她的快乐那么真实,那么炫目。可是我呢,从我记事开始,终点就被划好了,我从来没有尝过过期待的滋味,透过明天望过去的永远是一片黑暗,我有时候想,要是没人告诉过我这些该多好,哪怕还是活不到二十岁,但至少我真正的活过,可现在,我没有活过,一天都没有。我不甘心啊,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错吗?她本来就是一只蝉,如果没有我她也会死,她为什么不能成全我呢?至少这段时间,我对她是真心的。”


“你果然一直在骗我。”小蝉终于忍不住从袖子里滚了出来,“如果你真心想让我帮助你,那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如果我喜欢你也会愿意帮你的!可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又没强迫你帮我,明明是你自己说要帮我我才来的。我本来可以去找其他愿意的人的。”小蝉越说越伤心,抱住玉笙呜呜哭起来。


顾公子大概没料到小蝉会忽然出现,脸色白得更厉害了,他转向小蝉,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姿态问:“那如果我现在向你道歉,告诉你真相,你会原谅我吗?”


小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拼命摇头。


玉笙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这会见骗不下去,又来求人家,小蝉才不会再上当了。”小蝉也哭着点头。


“那看来是没希望了呢。”顾公子忽然笑了,笑容竟然前所未有的轻快,连玉笙都觉得被晃了晃眼睛,“既然你不愿帮我,我命数已定,再无法强求,那么,回到最初的约定吧。”


顾公子双手合十,神态庄严,“我愿意用生命许愿,愿小蝉姑娘从此不受岁月羁绊,一生顺遂,平安喜乐。”一句话说完,顾公子刹那白头。


玉笙和小蝉都看呆了,小蝉达成了最初的心愿,神情却一片茫然,没有半点欢喜的神色。


愿成最后一步叫结契,需要两人各以一束头发交缠,小蝉心情激荡,一个简单的结,却怎么也结不上。最后还是顾公子接过手,将两束头发细细编织起来。


他们离得那么近,心跳相和,呼吸相闻。最后两束头发系成一个心形的环结,青丝白发,紧紧交缠,再也拆分不开。


小蝉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深沉起来,一对宽大透明的蝉翼在她背后展开,她的相貌并没有变化,却像一下子成熟起来,只是神情依然一片空茫。顾公子的遗体在她怀里,嘴角含笑,轻得几乎没有份量,恰似一具蝉蜕。


这时候,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蛋生忽然开口了:“愿蝉化形只是修行之始,传说修行大成的愿蝉甚至可以逆岁月,溯光阴,转死向生,只是得以化形的愿蝉太少,谁也没有见过。”


小蝉听见,若有所思,神情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良久终于放下顾公子的遗蜕,从窗口飞了出去。


五、


待小蝉飞走,玉笙感叹道:“这顾公子最后倒也干脆,还是算一个守信的人。”


蛋生却摇摇头,从顾公子袖中衔出一枚黯淡无光的符咒。


玉笙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你真笨,这还看不出来吗?这就是那枚遇到愿蝉会发光的符咒啊,果然是万仞山手笔,看来这事情还没完呢。”


玉笙听得糊涂了,“那顾公子不是应该一直都知道小蝉在身边吗?为什么刚才还那么说?”


蛋生却摇摇头,“你别问我,人类的真心有时候他们自己都未必明白,何况我们妖呢?时机到了,快跟我来。”说着已经向外面的竹海里跑了过去。


玉笙这才发现屋外的竹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大放光明,绿色毫光从地面冲天而起,映照得翠竹根根如玉。玉笙忙跟着蛋生冲进竹林,远远看见一把长剑插在地面,像在静静等待什么。这剑形制奇特,自柄至身,都像两把剑交缠在一起,直到剑尖处,才合而为一。


“这就是妖皇剑。”蛋生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庄重。玉笙便想上前拔剑,却被蛋生用尾巴缠住脚踝拖了回来,“别急啊,还有客人呢。”


话音刚落,便见一灰衣老道鬼鬼祟祟在竹林中央现身,他往玉笙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似根本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大刺刺就去拔剑。


剑上原本柔和的绿色光晕陡然明亮起来,老道被震了出去,惊叫一声跌出老远。他还不死心,又试了几次,每次都被远远弹开。最后一次,他主动走向玉笙,似有逼迫玉笙去拔剑的意思。


这时竹林里忽然发出一阵轻笑,“嘻,不要脸,竟连刚入门的小辈也要欺负。万仞山的门风就是这样的吗?”


听到声音,玉笙又惊又喜,连唤“大师姐大师姐!”可不正是玉笙日也念夜也念的大师姐如幻。


“小师妹,你尽管去拔剑,这老杂毛交给我对付。”大师姐依然只闻其声,却已经出招。一只神情傲慢的五彩鸾施施然现身,正是大师姐的灵宠。交手几合,老道士似吃了亏,气急败坏地避进竹林,然后两个人的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远。


“去拔剑吧。”蛋生说。


玉笙早就跃跃欲试了,闻言马上用手握住剑柄,试着一拔,竟轻轻松松就拔起来了。她没想到那么容易,倒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妖皇剑?”


“妖皇剑,本名和光同尘剑,是初代妖皇和她的人族爱人共铸,需倾心相爱的一人一妖引动,方得现世,上一次现世,还是五千年前。”


玉笙低头细看,果然两把交缠的剑柄上,一把刻着和光,一把刻着同尘。


“倾心相爱的一人一妖,咱两感情有那么好吗?”玉笙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的问。


之前一直很严肃的蛋生脸色变了变,还是忍不住怼道:“你脑子里到底都装着什么,当然是指顾公子和小蝉。”


玉笙闻言沉默了下来,她想起顾公子和小蝉隔着窗相望的画面,心里仿佛被轻刺了一下。她想了许久才问:“所以这都是你计划好的,你一早就知道他们是相爱的?”


“不是我,设局的另有其人,刚才那个老道是万仞山的何镇海,他就是当年那个因为愿蝉成道的人,顾公子招愿蝉的办法和符咒都是他给的。我只是静观其变。”


玉笙心里有些怪怪的,朝夕相处的灵宠,似乎转眼间就换了一个狐。但她还是把剑递给蛋生,蛋生却摇摇头不接剑,只让玉笙把剑柄上镶嵌的石头给她。


她把石头握在掌心,妖气立刻暴涨起来。最后,她化身成一位宫装女子,身形和玉笙当日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位,身后飘着九条又华丽又蓬松的大尾巴。


玉笙忍不住伸手想摸一下,却被九条尾巴一起抽了一下,“我最讨厌别人摸我尾巴了,我故意把尾巴变成那样,就是不想你乱摸。”依稀还是熟悉的口吻,可玉笙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离开自己了,再也挽留不住。


“你就是苏静然,我那天看到的人就是你对吧?你是利用我逃出来?”


“我从来都不是被囚,呆在那里只是为了昔年约定,你出现的时候,就是约定完成的时候。我用涅槃法重生了自己,拿到三生石的时候,就是我恢复前生实力的时候。其他的,你自己回去问慕容白吧。好了,现在我要走了。”


玉笙这才发现之前和蛋生的灵宠契约已经自行破碎了,她有些疑惑地举起手中的剑,“那这个呢?你不要了吗?你不是为找它而来的吗?”


“只是说找到它的人继位,又没说要拿着它,我已经找到它了,现在它是你的了。事实上,我根本用不了它,只有对种族之别没有丝毫偏见的人或妖才能拔起它,这是你的机缘。”


“真给我啊,这么宝贝的东西,我们找了那么久,要不还是你拿着吧,你要去做大事,也许会很危险。你只要不恨我们不就行了。”


“玉笙,你记住,我是要继位妖皇的。我个人可以不恨人类,但身为妖皇,我代表的就是整个妖族,我没有权力代表他们放下仇恨。”苏竟然的声音优雅而魅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直到此刻,玉笙才真的相信,她的蛋生真的不见了,以后再见,或许就要叫一声妖皇陛下了。


苏静然化作原型,一头威严而巨大的白狐向着妖界方向,一边奔跑一边朗声念道:“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九条巨大的尾巴在她身后招展。


“什么意思?”玉笙摸着剑柄上的铭文,大声喊。


苏静然带着戏谑的声音远远传来:“要解决纠纷,只要把敌人打一顿,打成灰尘就解决了。主人,你要好好努力啊。”


--  作者:[队]对白
--  发布时间:2021/12/1 23: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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