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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苍]美人香
--  发布时间:2021/12/2 20:36:48
--  第三轮西北区:万字说医道(贴杀月翎,灵帖)挂宝掌心雷5

万字说医道

 

楔子

憨厚强壮的木牛发出着零件转动的“咯吱咯吱”响声,在野草满布的山路上披荆斩棘地飞奔。它用极名贵的木料加工处理制成,苍耳、刺藤、拉拉秧这些不自量力的“拦路虎”都被它一脚踢死,重重地碾在脚下,发出阵阵无声的哀嚎。牛背上驮着一个圆形舱室,舱室里,一位年轻小伙正聚精会神地紧握着操纵杆,熟练地观察着前方路况,他的边上,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人正半卧着假寐,他眉头紧皱,时不时半睁开眼,看看走到什么地方了。

这精妙的器械出自西州工匠之手,在人间界里,西州人最为手巧又精于锻造,其人生活多侧重于此,伏魔降妖也都依靠自己锻造的武器工具来完成;西州人善于经商,多有财倾天下者亦不乏沦为赤贫之人,其阶级相较于东、北、南三州最为复杂,隐约间已有邦国雏形。

这路行得愈发颠簸,本就睡不踏实的锦袍男子干脆就睁开了眼,他以手指为梳,挠了挠干涩发痒的头皮,问道:“阿水,我们这是到了十万大山地界儿了吧。”

锦袍男子看着年纪虽大,但嘴上胡须极为稀疏,说话声也纤细,反倒是年轻的师傅阿水的回应声深沉许多——“苍先生,前面就是了。”

他口中的苍先生,那位锦袍男子,正是西州第一名医,当今的玉宗第一刀——苍琅。话说医者最早皆师出神农,本是一家,后因治病手法有所偏重,渐分为三大宗派:善用百草熬制汤药悬壶医病者称为木宗,巧用针石按摩刺激穴位舒缓病痛者号为金宗,熟用砭镰(手术刀)剖开腔体清创止血者被呼为玉宗,虽然当今砭镰成品多为金属器物,但因上古石刀多用玛瑙玉器制成,其宗派便以玉为名。此三者虽各自立派,实则师出一脉,万变不离其宗,彼此间也常有借鉴,只是近些年妖族势微,人族日子过得好了,各派为多争些病患赚取钱财,一时间自我吹捧相互贬低风气日甚、门阀派系之气日甚,以至相互弃绝老死不相往来。

“苍先生,我们远行至此所谓何事啊?”阿水好奇地问。

“请一尊神。”

“神?”

“我的师兄,曾被称为回春妙手的医神许云溪。”苍琅的口气有些嫉妒之情,许云溪早已隐退,自己才是当今的天下第一,但医神这个称号似乎依然无法被撼动。

“啪!”苍琅恍惚愣神的一瞬间,一颗石子打在木牛的脑袋上。

“啪!啪!”

“啪!啪!啪!啪!”

在远处的树冠中,一颗颗石子密集地飞打过来,这是妖族的警告,哨兵已经发现他们了,尽管这攻击已经礼貌地留了力度,但木牛依然受损不少,再被打下去只怕要烂掉。

“大仙们不要误会,我方是来拜山会友的。”苍琅打开舱门,高举双手探出半个身子。

他望向远处,悉悉索索声后,两个妙龄少女从远处一个古树上探出头来,她俩一个粉色头发,一个白色头发,五官都生得小巧玲珑,精致极了。

粉色头发的少女看起来年龄长一些,她用清脆的嗓音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从何处而来?为何事来我十万大山啊?”

“我乃西州大夫,名为苍琅,这是我仆从阿水,我们从西州远行至此,为的是探访一位旧友。”苍琅毕恭毕敬答得十分详实。

“西州,人类吗,你竟然有我妖族的朋友?”粉发少女警惕地看着他。

“他叫徐云溪,在你们这里做医生。”

“许云溪?”粉发少女用眼神询问了一下白发少女,对方摇了摇头。

“许云溪,你们不认识吗?他跟我一样也是人族,会用这么长的刀子给人剖腹治病。”苍琅急迫地用手比划着砭镰的大小。

看着他慌张地具象描摹,两个小狐妖歪着头眨眨眼,相视会心一笑,猜到了苍琅要找的人,“你说的犀云先生吧,他在山南的云屏楼住着,你顺着左边的岔路过去就可以找到了。”

“所以,我现在能过去了是吗?”苍琅没想到这么容易,他本来准备了好些证明自己身份的材料,这下看来是用不上了。

“如果找犀云先生的,当然没有问题,只是前面路不好走,你这坐骑怕是上不去。”听粉发少女的语气,犀云朋友就是可值得信任的。

“没事,我步行上山就好,谢谢两位仙姑。”

“噗,我俩才不是仙姑呢,我们是狐族小妖,你可以叫我纯狐樱,这是我的妹妹纯狐白。”粉发少女笑盈盈地说,“妹妹,你就去给犀云先生的朋友带个路吧。”

白发少女听完也热情地跑到木牛身边,扶着苍琅走下舱室,欢快地为他引路去了。

“你的朋友也可以来我们十万大山拜访的。”纯狐樱摇了摇自己的尾巴,对阿水发出盛情邀请。

“不了不了,他在这里等我就好。”苍琅说罢,给阿水使了个眼色,阿水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他早就嘱咐过阿水,如果自己五日还不下山,就想办法托人救自己,客在异乡,还是要多留一些心眼和手段才好。

 

<!--[if !supportLists]-->第一章 <!--[endif]-->肤白貌美苏清冉

 

被妖族用脚踏出的蜿蜒山路在青绿色杂草的覆盖下若隐若现,日头高升,山风清冷,阳光尚来不及晒干草丛间的晨露,一阵雾气又随风扑面而来。苍琅看着在前面欢快引路的纯狐白,那背影稚嫩青涩,一对双马尾随着跑跳动作上下晃动着,他低头看了看因露水沾染湿透的裤腿,刚低下身子想拧干一下,却见纯狐白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眨着那对灵动双眸乐呵呵地催促了起来:“大叔,你这就累了吗?我们才走了一小半呢。”

苍琅见状只能苦笑着继续往前走,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他当下只能忍受着大腿肌肤的抗议亦步亦趋地紧跟纯狐白。“希望这次拜访能有个好结果。”——苍琅心里默念着,压住自己心思中的不满和愤怒。

纯狐白形容的一小半并不准确,这路继续走了不知多久,直到苍琅感到小腿酸痛难当,胸口和额头都频频渗出大颗汗珠,才看到一个依山而建的木制建筑,它嵌在山势的凹陷处,用厚厚的圆木紧贴着搭成外墙,圆木间隙用极为坚韧的不腐仙草紧紧捆绑,房顶则用灵竹搭建,二层建了一个小露台,上面摆着一个茶桌,给建筑的布局加了三分惬意。苍琅查看四周,这选地极为巧妙,不仅遮风避雨,就是山洪过境也绝不至受损。

苍琅抬头仔细看,一个牌匾挂在屋门口,上面写着三个大大的妖族文字,想来应该是狐妖先前提到过的云屏楼了。

纯狐白任务完成,摇了摇尾巴:“到地方了,大叔,我回去执勤了啊。”

“等等!”

苍琅掏出一袋灵石,递给纯狐白,这灵石是三界高贵之物,无论炼药炼器都是必须之物,可谓硬通货里的翘楚,面对至宝,纯狐白却笑着摆摆手,丝毫没有要收的意思。

“你一路帮忙辛苦了。”苍琅连忙解释,纯狐白却依然推脱,苍琅想了想,自己在过路的地摊上买了个簪子,本是送给女儿的礼物,这纯狐白与家女年纪相若,赠与她倒是也可以,只是这簪子买时极为廉价,用作赠礼似乎又有所不妥……

犹豫间,纯狐白已转身要走,苍琅只好匆忙拿出簪子,“仙姑,这是路上买的饰品,戴头上的,你看看是否喜欢。”

一把普通的簪子,镶嵌的也是品相极差的玉石,但看纯狐白的眼神,她是喜欢的。

纯狐白红着脸犹豫,苍琅见状赶紧又连忙说了好多客套话才打消了她的顾虑,纯狐白害羞地接过簪子,“那谢谢你了,大叔。”

说罢,她转过身一溜烟跑掉了。

苍琅松了口气,心情极为愉悦,不知为何,以往托人办事送礼自己总是感到恶心,这次送出簪子自己心里却喜悦异常,也真是奇怪了。

云屏楼的“生意”很不错,排队看诊的人都坐到了门外,苍琅自觉不是病患,便要迈步踏进楼内。

“喂,你怎么插队啊。”娇滴滴的训斥声传来,一位美貌的年轻女子手持抹布堵在了门口,她周身雪白的肌肤,蓝眸红唇,自然卷的头发轻悬在前额、披落至后腰,出尘的气质衬得一身粗布衣装也华贵起来,隐约间似乎就连她手里的抹布也在葱葱玉指的呼应下变成丝质手帕那类的香艳物件了。她那杏目圆蹬带来的些许愤怒让人感觉可爱极了,这可爱又不似刚才小狐狸的那种稚嫩,它带着智慧,更仿佛出淤泥成熟绽开后娇艳荷花上那层未经褪去的纯洁。

“仙姑你好,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犀云先生的旧友。”苍琅胆怯地躲开了女子的眼神,虽然看样子她只是个干杂活的下等婢女,可这美貌实在是惊住了他。

“哦哦,不好意思啊,你是人类吧,没吓到你吧,咯咯咯……”这女子嗅了嗅,察觉出了苍琅的身份,连忙赔礼,“我叫苏清冉,抱歉啦。”

“没有没有,鄙人苍琅,西州人氏,这次来是拜访……”

“师弟啊,你进来吧,我把你安顿一下。”屋里面想起了洪亮的声音,正是自己曾经同门师兄许云溪、当今的妖族大夫犀云。

在苏清冉的礼让下,苍琅与她一同走入了内堂,这没想到这屋子外面看着不大,却内有乾坤,部分山体被开凿成平整的内室墙壁,悬挂着夜光石作为壁灯,房子西侧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下整齐排列着六排大药柜,东侧则用白净的绢布围住,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摆放一张床和几个柜子,各式针灸用品和医用刀具有序地摆放在各式盒子里,在蓝光陨石不间断的照射下保持着消毒的状态,这地方虽然装修并不华丽,但以看诊来说可以算是五脏俱全了。

犀云坐在大堂正中,正给一个老弱妖族看病,那妖族一边用妖族方言陈述着病情一边痛苦地打嗝,看起来虚弱得很。犀云微笑着跟苍琅打了下招呼,号完脉,提笔在纸上写着药方。

在不远处,苍琅见他用人类文字写着陈皮、竹茹、半夏、麦冬、大枣、生姜、炙甘草、党参等字,后面又标注了数字和妖族的计量单位,看来是把两种文化兼收并蓄了。

他把药方递给苏清冉,苏清冉果然识得上面的文字写法,跑去药柜抓药了,她手感极好,不用过秤就分量丝毫不差地配好了药包,苍琅一边给药一边叮嘱着病人:“一锅煎三碗,一天三次,鸡叫前一次,日头过山尖一次,夜巡鸟叫后一次,记得按时服用。”

病人感谢后提好药包便转身离开,犀云也能得个空闲打量起苍琅来,见他一副被水泡过的滑稽样子,锦袍似尿片一样贴身上,他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师弟啊,你是怎么想的,来山上还敢穿这个,小心着凉受了湿寒。”

见师兄笑自己没常识,苍琅感觉自己的自尊心有些承受不住,也顾不得自己是来求人的,暗讽了句:“师兄,你现在行医的路子倒是真宽,玉宗的内门大弟子却侍弄起木宗这些低阶的劣等伎俩来了啊。”

犀云丝毫不在意苍琅的讽刺,吩咐道,“清苒啊,麻烦你去衣柜取些我的衣服来给他更换,师弟,卧房在二楼,我见你神色疲惫还是先去休息吧,等我看完诊再与你细聊。”

苏清冉听完马上应声去忙了,苍琅不禁称赞道:“师兄,你收的这个婢女做事倒是真勤快。”

谁知苍琅话刚一出口,还在行走着的苏清冉就笑得花枝乱颤,差点蹲坐在地上。他疑惑地又看了看犀云,只见犀云脸色铁青:“别瞎说,人家可是十万大山的二当家!”

“什么?”苍琅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你请二当家来给你干杂活儿?”

苍琅懵了,在西州,莫说是手握实权的领袖,便是那攥着指甲盖般大小权力的小吏,这种低贱的活也只会颐指气使地使唤那些比他地位更低的人去做,绝不会自己屈尊的。十万大山的二当家,单枪匹马就能覆灭半支军团的地仙级别人物,居然跑来云屏楼为犀云干杂活?这以苍琅的人生阅历实在是无法理解。

“她忙完自己的事情就来帮我一下,挺正常的啊。”犀云似乎已经被妖族文化同化了,严肃地敦促着苍琅,“看你眼皮都快合到一起了,快去换衣服休息,我还得看诊,等忙完了我们再细说。”

 

<!--[if !supportLists]-->第二章 <!--[endif]-->娇萌可爱狸子柒

 

犀云的卧室不小,床也做得极为舒适,宽敞的窗户用竹帘遮住,轻轻一拉就可以看到外面的阳光和绝美山景,一扇便门直通露台,方便极了,苍琅把带来的礼物放在床头的橱柜上,倚着床头半躺着,心想,看来师兄虽然居住在妖族,生活上还是顺从着过去人类的享受。

片刻后,苏清冉端上一小坛安神香,山间的雾气弱了,山风穿过竹帘的间隙,把温暖和煦与熏香的宁静揉在一起,弥散在房间里,苍琅松开紧绷的神经,安心躺倒下来。

自从做了首席医师,出入车迎轿送,这一早晨走的山路,几乎顶得上过去半年的活动量了。——苍琅胡思乱想着,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是睡了过去……

梦里,苍琅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日复一日地拼命磨炼技术,但师傅却满口只夸赞师兄,师兄的表情越淡然,自己的妒忌心就愈发难以抑制,安神香烧完,苍琅的呐喊声堵在喉咙口,挣扎着醒了过来,伸手一摸,额头和后背都是冰冷的汗珠。

皎洁的月光下,他看见竹帘已经被拉起,犀云坐在露台的茶桌上,茶桌被完全地打开,上面放着四色小菜和一壶烫过的酒,正对面两个玉石制成的高级酒盅,犀云没有等苍琅,已经独酌了起来。

已经是晚上了吗?自己这是睡了一天啊。

“做噩梦了?”犀云望向苍琅,时隔多年,他的眼神里依然是多年前那种师兄对师弟的关切,“干毛巾放你枕边了,自取来用,山中夜里冷,等等出来别冻感冒。”

苍琅心下一阵感动,照做后推开便门,坐到了犀云对面。

皓月当空,把两人模样都映照得清晰立体。

多年未见,师兄老了,或者说更成熟了,或许因为经常外出的原因,他变得皮肤黝黑,但黑里透着一丝红色的光泽,原本肥硕的体型变得精干而结实,帅气的长发被剃成了短寸,搭配着朴素的短褂就简直就像西州黄土地里刨食讨生存的农民一样,唯一没变的,是他细长的手指和一对炯炯有神的双眸,那是所有玉宗弟子都渴望得到的绝顶天资啊。

“师弟啊,你也不知道投其所好,明知我爱酒,偏偏只给我带这几小瓶。”犀云半开玩笑地说,他早就把苍琅带来的礼物都收好了,尤其是酒,除了桌子上这一瓶,其他都小心翼翼放进了地窖里的酒柜中了。

“几小瓶?这可是贡酒。”苍琅微微一笑,也不怪师兄没见识,他躲在落后的十万大山,早就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了,什么阿里灵石支付券之类的新概念事物怕更是一概不知了,“就这几瓶所要花费的灵石,够我们过去做实习医师时二十几年的薪金了。”

“此言差矣,我们喝的是酒,又不是灵石,你还不如多给我拿些质优价廉的呢。”犀云并不领情,好在他品酒时露出喜悦的神情,看来也不讨厌。

“唉。”苍琅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

“你叹气做什么?”

“师傅过去多次劝你戒酒,你是至今也不肯。”

“师傅那是劝我不要醉酒,我现在不醉也就是了。”犀云说完,摆出一副要上课的神情,他给苍琅也满上一盅,“你看这医病的‘醫’字下面是个什么。”

“酉啊。”

“所以说,医酒不分家啊,这酒做药引是极好的,平日适当喝点对身体更是有益处,人控制不住自己非要醉,伤了身体又怪到酒身上,这道理怎么说得通呢?”犀云抿了一口酒,嘴里还是滔滔不绝。

“你这理论倒是有趣,可这都是木宗的一家之言……”

“你看你,又来了,什么木宗、玉宗的,非要争个谁高谁低意义在哪里呢,来来来,你我好不容易聚一次,喝酒喝酒。”

“师兄。”苍琅正色道,“我无意论断各派的高低,可当今世界,玉宗势大,木宗羸弱,不是你我出身于此门要固守门派之见,可现在侍从木宗之流确实被人看不起啊!”

犀云沉默不语,小酌一口后,说:“木宗也能治病……”

苍琅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木宗能治病,他说的明明是社会地位的事情,是怕曾经的“医神”因此而被世人的流言指指戳戳,但师兄却总要岔开话题,算了,反正自己千里而来也不是为了争个对错的。

“师兄,我此行前来是有事相求……”

“今天就不必说了。”犀云给苍琅把酒满上,端起酒杯,“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是什么事,你今天一路辛劳,我们只谈风月,不聊其他。”

“可是……”

“明天再说,明天我一定给你个答案。”

苍琅无奈,心想也不急这一日了,便端起酒杯与犀云一饮而尽。

一股热辣的感觉顺着喉咙冲向胸口,扩散至全身,绵软的香气在口中、在鼻腔、在喉间萦绕,不愧是贡酒,要不是为了送礼,自己也舍不得买。只是年轻时自己酒量比师兄好得多,现在这一杯下去,师兄是面不改色,自己却有些头晕了。

“师弟,看你这气血两亏,你得锻炼啊。”犀云一眼就看出苍琅的问题,不留情面戳破道。

听着师兄如此揶揄,苍琅心里必是不服气,但按现在的体格怕也不能强攻,本着打持久战的计划,他夹了几口菜送入口中,别说,这菜的味道还真不错。

“师兄,你这做菜的手艺可以啊。”

    “你笑话我了,我烹饪就是能做熟的水平,这是清冉给我们做的。”犀云说话的口气满溢着得意之情。

“哦……”苍琅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调笑般看着犀云,“你是不是喜欢那位二当家。”

“你想说什么?”

“你清冉清冉叫得那么亲,那语气我都听出来了。”

“哈哈哈哈。”犀云不加掩饰地大笑起来。

“那她呢,对你有意思吗?”

“不是有没有意思的问题,她下个月就要过门了。”

“啊?”苍琅一脸震惊,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他口不择言地脱口而出,“是,是你入赘吗?”

话一出口,苍琅立马感觉到不妥,想来自己而立之年了,多年社交的浸染下说话交谈的纰漏几乎没有,只是想着十万大山的二当家万无可能下嫁一个普通郎中,至少在人间界在西州这是决然不会发生的事情啊。

犀云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堆满了笑意,“妖族婚姻,是彼此喜欢就可以在一起的,没我们人类那么多规矩……”

“是吗?是吗……”苍琅喃喃着,似乎想起一些不堪的往事,竟不禁独自干了一杯。

“怎么偷喝?”犀云佯怒,赶紧与苍琅碰了一下,陪着走了一个(酒)。

 

苍琅醉了,醒来后好多记忆都断片,依稀记得犀云制止了自己继续寻醉还做了催吐,记忆中,自己被犀云照顾着,还用沾着呕吐物的脸就往师兄的胸口蹭,忏悔跪了下来,哭喊道:“师兄,我错了,当年是我行贿了医师协会监委会的几个大人物,举报你为外族行医,吊销了你的行医资格证,我也不知道竟然会害得你沦落妖族。现在我有难了,却恬不知耻地来求你帮忙……”

    苍琅断断续续回忆起了一些事情,头有些炸裂的感觉,心里更是扑通扑通跳,真是喝酒误事,这下完了,师兄要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不义之人,当年坑得他几乎要丧命,自己能否四肢健全地走出十万大山都成问题了。

心虚思考对策的时候,犀云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醒了吧,洗个脸吧。”

看他换了一身新衣服,更坐实了记忆的真实性。

苍琅用微微抖动得手擦着脸,偷眼观看犀云,“师兄,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没有。”犀云回应得很平静。

苍琅松了口气。

“其实我心里有数,当年这事是你跟小师妹一手策划的,毕竟有些秘密,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犀云话锋一变,苍琅心又悬了起来,“没办法,以你当时的身份,师妹的家族是绝不会接受你的,我挡了你的路,唯有我从位置上跌下来,让你有机会成为医界第一,你们俩才能有机会走到一起……”

“不,师兄,这事情跟颜颜没有关系……”苍琅心想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个爷们儿,反正要担责,不如一个人扛下来。

见苍琅如此坦白,犀云的眼神中竟然闪过一丝赞许。

“没什么,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赦免了你们,同时也是为了赦免我自己。”犀云话说得风轻云淡,苍琅眼中却满是怀疑。

“否则,我也不会跟你一起喝酒了不是吗?”犀云笑着拍了拍苍琅的肩旁,就像当年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苍琅望着犀云,眼中噙满了感激的泪水。

“行了行了,别哭出来,这大早晨的,赶紧把脸洗完,陪我出去采个药。”

 

十万大山,如果你未曾来过,你读不懂这个名字的博大。

跟着犀云走了一上午,师兄神情自若,苍琅却几乎要累虚脱过去了,这还是在犀云背着药筐而自己只拿了一袋仙果的情况下。

两人走到一个峭壁边上,只见一颗硕大的灵芝生在上面,采集不得,让人看着眼热得却无能为力。这时,犀云摘了一片草叶放再口中,轻轻一吹,一道悦耳的哨声响彻山谷。

不多时,一个远望极为模糊的橘色小不点跃动着跳上峭壁,它张开利爪,在光滑无物的石壁上如履平地,不多时,便衔着硕大的灵芝一路奔跑而来。待走得近了,苍琅忍不住大叫起来,“魔狸,魔狸!”

说罢他就转身要逃,可没跑几步,却发现犀云毫无所动站在那里。

“师兄,快跑啊,魔狸,杀人不眨眼的……”

他的话语未落,就看到那个魔狸乖巧地把灵芝放到了犀云脚下,一跃跳到犀云的手上,犀云手捧着它,与它头与头亲昵地蹭着。在人间界杀人无数的魔狸此刻竟温顺如猫咪一般,粗粗的尾巴微微卷着,不停摇动。

“没关系的,我认识它,它是小柒。”

“小柒?”

“嗯,你手里还有给它带的仙果呢,来喂一下。”犀云用手招呼着。

苍琅只好硬着头皮又折返回去,他克服着恐惧掏出仙果放在掌心里,却见小魔狸乖巧地凑了过来,用温暖的舌头舔舐着他掌心的仙果,一边舔舐,一边发出满足的咕咕声,那声音像极了跟父母撒娇的婴儿。

吃了不几口,魔狸小柒抬起头来,浑圆的眼珠感激地望着苍琅,如此呆萌可爱,苍琅的心一瞬间化开了。

它的眉间有一团火焰形状的记号,每次亮起都会周身燃起熊熊烈火,它的四个脚掌藏有利刃般的脚趾甲,一下就可以割断人的喉咙,但此刻小柒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收着,只用脚掌上的小肉球拍打着苍琅,疯狂示好。

“我之前采药遇到受伤的它,就帮着治了一下,那天是初七,也就给它他起名叫小柒。”犀云回忆说。

“可我听说,魔狸都是杀人凶手。”

“那是因为人类先放火烧山伤了它们的性命。”

“这样啊……”苍琅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不理解。”犀云望着苍琅,“当年我昏死在十万大山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会被妖族分食,却想不到清冉姑娘会救我,甚至耗费她百年修为的宝贵灵血喂我,你知道吗?每次我看到她,我就想着我身体里还流着她的血。”

“妖族救了你,你也反哺妖族,所以师兄,你是不会离开这十万大山了……”看着可爱的魔狸小柒,苍琅知道犀云在这里已经有了舍不开、割不断的羁绊。

“拿出来吧。”

“什么?”

“你来这儿的目的,不是吗?”犀云笑着说。

苍琅从袖口中取出一个丝绢,那是晶石照射下绘制出的病人内脏图谱,玉宗的医师用它来判断病人的病情,确定手术的具体方案。

“这么大的手术量?”犀云皱着眉,看来他也觉得为难。

“这样的手术,没人敢接,在我的记忆中,只有师兄你成功过一次。”苍琅叹了口气,“可相比之下,多少名刀都栽在这样的手术上了。”

“必须要做吗?保守治疗呢?”

苍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可是王老爷家的女儿,你知道王家在西州的地位吧,说一不二,现在他找到我,我能怎么办呢?得罪了王家,我下半生还能安宁吗?”

“所以你来找我,至少失败了你不用担责。”犀云一言道破了苍琅的小心思。

“刚来十万大山时,我是这么打算的。”苍琅又掏出一些仙果,专心致志喂小柒,“可这两天的经历已经告诉了我,你不会离开十万大山,我也更不能害你,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家,万一手术失败惹怒了王家,你知道,那些权贵阶层可是什么下三滥手段都使得出的,所以我的事情,还是我自己去面对吧。”

“以你现在的心态,握得稳砭镰吗?”犀云质问着苍琅,犀云其实想说,如果你把她看成一个普通病人而不是世家大族的小姐,也许手术成功率还能高点,但这句话他说不出,他知道苍琅懂,只是他做不到。

苍琅并不答话,只是抚摸着小柒的头,他独自思索着,力图凭一己之力寻求这个无解问题的答案。

 

第三章 命悬一线纯狐白

 

“犀云大夫,犀云大夫,救救我妹妹吧。”刚回到云屏楼门口,纯狐樱就急匆匆地冲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怎么了?”犀云连忙把她拉起。

“妹妹说出去打水,我等了好久都没见她回来,就赶紧去找,结果就发现她昏倒在路上,呜……”

“人呢?”

“在里面。”

“走!”犀云挥了挥手,和纯狐樱与苍琅一起赶冲进内堂。

 

是纯狐白,她半昏迷着躺在看诊用的床上,发出一些不明意味的呻吟声,满脸都是痛苦的神情,而她的头上还插着苍琅送的那柄簪子。目睹于此,苍琅心里一阵难过,猛然间泛起一股医病救人的热血,却因为身边缺乏工具自觉无能为力,唯有怯懦地呆立在那里……

这时,师兄犀云果决把他推开,凑到纯狐白身边准确快速地找了一处穴位,轻轻按了一下。

“呜……”昏迷中的纯狐白呼出一口不正常的热气,发出无意识的闷哼,看来是极为痛苦的,她挣扎着半睁开凄美的双眸,用尽对生的渴望微弱呼求着,“犀云先生,大叔,救我,求求你们,救……”

“邪气入体,多脏器出血。”犀云根据经验快速做出了大致判断。

苍琅紧张地搓了搓手,他虽然不知道什么叫邪气入体,但多脏器出血可是要出人命的。

“把她搬到床上去,准备手术。”犀云用眼神指了指用绢布围成的“手术室”,对苍琅命令道。

“啊什么,师兄你疯了啊?”苍琅瞪大了双眼,“没有晶石图谱,没有三检数据,你这病例都写不全,万一出了事故你靠什么证据来脱责?而且你只说多脏器出血,什么程度你知道吗?万一剖开后发现应付不来怎么办?我也喜欢这个小姑娘,可你冷静想想,万一手术失败了,到时候她的家族过来找你麻烦怎么办?你想过吗?”

“医闹这种事情,妖族是不会做的。”犀云冷静回应说,“而且,如果我现在见死不救,才要真正担负无法推脱的责任。”

“可是,这……”

“这是我的手术,出了事情我负责,你连帮个忙都干不了吗?”犀云鄙夷地斥责道。

“好,好吧。”

搬开消毒设备,两人用担架把纯狐白平稳地转递到手术床上,一剂麻沸散硬灌下去,两人快速做好自身清洗工作,手术匆忙开始。

握着砭镰,犀云似乎变了一个人,面貌上他依然是那个黝黑的中年汉字,但神情上却眼眸放光像是回到了二十岁,他用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操纵着刀具,轻重缓急无一处不是完美落刀,每一个动作都毫无多余,不愧是医神,每一个次序都堪称完美!苍琅虽然不敢亲自手术,但配合上还是做得极好,银针、消毒线、止血钳,他赞叹着师兄的手法、预判着师兄的心思,准确递送着工具,不知不觉得也融入到了这场与死神赛跑的较量中。

豆大的汗水从犀云额头渗出,苍琅见缝插针地找机会擦着,突然,他发现犀云在拨开一处粘连时神情严肃了一下。

“噗!”一股黑气涌了出去,直扑犀云的面部,犀云躲闪不及,被它一涌而入。

这就是伤害妖族的邪气,看来是纯狐白外出时不小心吸入体内的,它四处乱撞,差点要了纯狐白的命。

邪气对妖族极为致命,对人类却伤害有限,它在人体内是无法存活的,只是犀云一口吸入了太多,短时间内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

“师兄,你怎么了,没事吧。”苍琅扶着差点摔倒的犀云,紧张地问道。

“还好,邪气已经放出去了,剩下就是止血和清创了。”犀云心里仍惦记着手术,他把手中的砭镰交出,“师弟,换位置,主刀就交给你了。”

“可我从来没做过狐族的手术,没有这类别的经验啊!”

“放心吧,妖族和人族并无大的区别,只要你用心,可以的。”

“可是,师兄,我,我真的不行……”苍琅双手颤抖着,他怕自己准备不足出现医疗事故,怕因经验不够出了问题要自己担责,他看着命悬一线的纯狐白,心里纠结着想要做点什么可最终自己却只有无能为力地恐惧和逃避着。

“蠢笨的混账东西,都这时候了你还要等什么?把砭镰接过去,勿要再让恐惧蒙蔽了你的双目!勿要再让私心拉扯你的双手!”犀云嘶吼训斥着苍琅,惊得他浑身一颤。

苍琅虽然受了惊吓,却清醒了起来,这句话像是在他心中抽了两记凶狠的耳光一样,把他彻彻底底打醒了,他定了定神,坚定地接过犀云手里的砭镰,目光聚焦在纯狐白的各个器官上。

神奇的是,经这一骂,他的目光似乎敏锐了好几倍,他清晰地看见了每一个创面、每一个出血点,他的目光如鹰一般锐利,他手上的动作如蛇一般迅速而精确,稍有恢复的犀云,也默默地在一边做起了帮衬……

一个多时辰后,苍琅虚脱瘫软在地上,纯狐白仍昏迷着,但生命体征已经逐步偏于正常,手术相当成功,恢复意识只是时间问题了。

犀云也蹲坐在他边上,递给他一杯糖水,这也是耗费了大量心神的苍琅所急需的。

“你还记得出师前,师傅把你我叫到内堂,专门叮嘱我俩的那句话吗?”犀云问。

“哪句?”

“医者,当重道而轻术,术有尽而道无涯。有道无术,术尤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

“医道,医道……”苍琅喃喃念叨着。

“其实,以你的技术,那场手术并不需要我帮你,你只要把自己的心思放在正确的位置就好了。”犀云用肯定的眼神看着苍琅说道,“当然,如果有一天你真遇到难事了,就拖家带口来十万大山找我和你嫂子吧,我们给你兜底。”

苍琅把糖水一饮而尽,擦了擦满头的汗水,笑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第三天清晨,苍琅不告而别,他拎着妖族为其准备的部分土特产礼物顺着山路走了下来,尽管只做了半场手术,但妖族由衷感激着他,因为他挽救了生命,他就是妖族的英雄!

阿水看到这情景连忙跑过来把东西接过,他张口询问着:“先生,您怎么一个人下山来了,没请到那位医神吗?”

“请到了。”苍琅轻声回应道。

“啊,他在哪里?”阿水四下环顾,眼中却只有他跟苍琅两个人,这苍先生去了趟十万大山,怎么脑子还不好使了,不会被下药了吧。

苍琅轻捂着自己的胸口,怦怦心跳声中,犀云那严厉的教训和温和的劝解不断徘徊在他耳边,这些话融到他的血液中,流淌在他的心里,如鼓槌般击打着他孱弱的灵魂。

远处,文武七弦琴琴声响起,妖族们正吟唱着它们的部族灵歌——“天有救恩兮,大美至享;身有罪责兮,赦免得尝;徘徊失丧兮,今得救回;双目皆盲兮,竟窥天光……”

苍琅听着这绝美的乐声,猛然间泪绝不止,他双手捂着脸半蹲下来,身体慢慢柔软地弯下,至终,他跪倒在地,大力亲吻着脚下的湿润土壤和青青嫩草,又颤抖着擦去眼泪望向天空,两朵黑云间,一道七彩霞光映照而来,在天边搭起了一座彩虹桥,似乎人们只要顺着它走,就能到达遥远的彼岸。

(全文完)

 

任性的写手任性地附上日剧《白色巨塔》MV及激发写作本文写作动机的歌曲《奇异恩典》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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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千江清流
--  发布时间:2021/12/2 20:3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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