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伟平张口接过老谭喂来的最后一口粥，缓缓咀嚼，直到每一粒米都嚼碎，才咽下，咂摸了一下嘴唇，似未尽兴。

谭友明赶紧问：“小赵，是不是没吃饱？你等着，我再去买点。”

“不用，我吃得好饱。徐姨还没吃呢，你去照顾她吧。”赵伟平摇了摇头。车祸三个月，老谭每天像孝子已经伺候在床头，他不忍心再折腾这个老实巴交的保安了。

老谭麻利地收拾餐具，一边一脸陪笑：“她那不着急，再说她也快好利索了，过两天喊她一起过来照顾你。”

这都是自己的命吧！赵伟平慢慢接受了自己高位截瘫的现实，所以，他以羞辱的方式赶走了夏菲，那个在他生命中重要的女人，她的一生绝对不能浪费在自己这里。

赵伟平沉默了一会，似乎下定主意，指着床头柜的门道：“谭叔，麻烦你把包里那张纸取一下，你写的。”

谭友明手里一哆嗦，继续麻利地按照赵伟平的指示把自己写的欠条取出来。这张一百万的欠条是他自愿写的，谁叫自己把人家的前途和幸福都毁了，这一百万能够吗？

可是这一百万对自己已经是天文数字，这三个月给赵伟平和徐继梅治病，他赶紧把自己的住房急售换了六十万，现在也快见底了。眼见马上又要交住院费了，赵伟平却让拿欠条，难道他对金额不满意？

老谭虽然脸上陪着笑，内心已是五内俱焚。

赵伟平接过老谭写得歪七竖八的借条，拿着手里看了一会。心里默默念过“再见了，一百万”，随即从中间撕开。

“使不得！”老谭“噗通”跪下来，双手连摆，眼泪滚出来。

赵伟平微微一笑：“谭叔，别怕，我们之间的账现在两清了。”把撕碎的借条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似说道：“这下才算真饱了！”

老谭看着突如其来的这一幕，也不知自己该惊喜还是该惊吓，总觉得哪里不妥，连忙磕头如捣蒜：“对不起啊，小赵，我没有把你照顾好，金额少了你可以加，都是我害了你，你不要这样子啊……”

望着跟自己一般大年纪的老谭一边磕头，一边着急得胡言乱语，赵伟平想坐起来阻止，可是腰腹毫无知觉，也只能摆手：“谭叔，谭叔，你起来……”

徐继梅拄着双拐艰难挪到病房，推开门正好看到丈夫跪在赵伟平的病床前，也赶紧抛开双拐，忍着腰椎的剧烈疼痛在房门口跪下了。他们一家欠这个大学生太多太多，如果跪着能让他心里好受些，这个朴实的清洁工愿意一直跪着。

隔壁病房的病友探头出来看热闹，准备过来换药的护士隐约间听了个大概，又折了回去。

众人都在叹息这两家苦命人。女人在公司做保洁员摔伤了，做保安的丈夫一着急借了辆三轮车载着她去医院看病，着急忙慌的，把一对刚毕业的大学生情侣撞了，女的没事，男的为保护女朋友推了一把，自己被撞成高位截瘫，交警判保安的全责，两个家庭都毁了……

赵伟平看到门外人影晃动，围观热闹的越来越多，自己好说歹说，谭友明夫妻俩就是不起来，干脆大喝一声：“你们俩这都是干什么？给我演戏呢，要么起来，要么滚！”

要说怎么能刺激人，赵伟平倒是很在行，一个月前他就把夏菲气跑了，虽然这个女孩曾在病床前承诺，要陪他一生一世。

谭友明听着这一吼，赶紧爬起来，又把妻子扶过来。他心里还有一丝欣慰，这个年轻人除了对女朋友比较凶，对他们一直很客气，他心里憋了太多的怨，吼一吼也算发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