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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变]萧哲 -- 发布时间:2023/4/19 20:44:41 -- 第二轮东区:两生花(贴明月奴,参评) 1 我叫赵无忧,我有一个孪生哥哥叫赵无疾。 当年阿娘给我俩取名字的时候,应当是希望我可以像一枝被娇养在琉璃花瓶中的牡丹花一样,被人呵护在锦衣玉食中,不知世事艰辛。而希望哥哥可以像一只强壮而威武的草原狼一样,纵然历经风暴,也依然健康无恙,率领群狼战胜风雪。 但可惜,我们都没有做到。 就像阿娘自己,她从匈奴来到沙洲嫁给阿耶时,给自己起了一个汉名叫:如意。那时的她必定期望着与自己的郎君可以琴瑟和谐,事事顺意。可最终,她的一生与如意两个字也背道而驰。 晨曦投过窗棂照在妆镜台上,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有着与阿娘相似的眉眼,额头开阔,长眉入鬓,眼角微微向上挑起,相对于寻常女子来说过于英气,但对我来说却是极适合的。 我的下颌随了阿耶的汉人长相,线条柔和,嘴唇单薄——小时候奶娘跟我说,薄嘴唇的人通常薄情,也刚刚好,我本就与阿耶一样薄情。 提起手边的狼毫,蘸取妆粉,我在脸上勾勾画画,然后打开一旁的锦盒,取出一颗杏子核大小的喉核,放在口中,轻轻运功后吞下,揉了一揉就出现在了喉结处。再用玉簪挽起长发,罩上发巾,铜镜中已然出现了一个少年郎。 当我起身踏出这一道房门时,我就不再是赵无忧,而是沙州节度使赵梦鼎唯一的继承人,沙州的少将军,赵无疾。 天光尚早,我到前院替阿耶处理了一些沙州日常的杂事,唯有两件拿不准的需要请阿耶示下,一件是佛诞日在千佛寺的法会,另一件是今晚宴请汉家使团的事情。带着两份文书草拟好的草稿,我走进阿耶的居所德辉堂。 庭院里扫洒忙碌的几个年长的仆人都冲我点头致意,只有守在房门外的使女阿环面露尴尬。她急急从门廊前迎过来,低眉顺眼地说:“郎君,大人还没起身,我去禀告。” 我点点头。 阿环急趋而入,不一会就听见屋中传来阿耶的声音,“让他等一会儿又有何妨?儿子等老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阿环缩手缩脚地出来,小心翼翼地斜觑我的脸色——你看,即使是如阿环这样的使女,也知道日上三竿,做阿耶的让儿子堵在小妾的被窝里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可我的阿耶却不觉得让我在庭院里等着有什么关系。 阿环招呼仆从们搬来了椅子,让我坐下等候。还没坐定,便又听到阿耶在屋里与婉娘子嬉笑,“你若给我生个儿子,我就把你抬成夫人。”紧接着,是婉娘子的娇笑声,不一会儿旖旎的喘息声又传了出来。 看样子一时似乎结束不了,我站起来摆摆手,示意仆从们不要跟着,独身转去了后院。 在阿耶居所后面的花园角落里有一座小小阁楼,平日里除了我与阿耶,唯有两个哑仆可以靠近。阁楼外生着一棵五角枫,是我阿娘嫁过来的那年亲手所栽的,如今已经几乎与阁楼齐高,红灿灿的叶子在风中招展,极是好看。 我沿着楼梯走上阁楼,“哗啦”一声,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如同巨大的飞鸟一般冲我扑了过来,却撞在了门上的铁栅栏上。 他似乎不觉得疼,只是舞着手臂喊:“阿妹,阿妹。” 我伸出手透过栅栏摸摸他的头发,唤道:“哥哥。”他在我的抚摸下渐渐安静了。他与我有着极为相似的面容,只是因为不见天日而格外苍白,因为缺少运动而略微发胖,更重要的是他的一双眼眸清澈如孩童——这就是我的哥哥,阿耶真正的儿子,赵无疾。 自从十二岁那年打猎摔伤了之后,沙洲城英武的少年将军就成为了永远无忧无虑的孩子。 听哥哥分享完他最近交的小蝴蝶朋友和小鸟朋友后,他扒着栏杆贴到我的耳畔说,“阿妹,还有一个秘密我要告诉你,但是你不能跟阿耶说哦,他不许我跟任何人说。” “好的,我会保密的。”我郑重地点点头。 他有些羞涩地说,“阿妹,阿耶晚上会带一个娘子过来,那个娘子很香很香,很软很软,还要抱着我睡。” “可是我已经这么大了,我不想让人抱着我睡呀!”他似乎有些苦恼和困扰。 我仿佛被闪电劈中,心头涩然一片,手脚瞬间冰凉。我定了定心神,敷衍地拍了拍哥哥的头:“你做的很好,下次一定要告诉阿耶,你长大了,不需要人抱着你睡了。” 2 站在阿耶的书房里,我几乎是用平生的力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在面对他时,依然是那个顺从乖觉的傀儡。 汇报完要讲的两件事情,阿耶满意地颔首,“嗯,不错,就按你说的办吧。”说罢,又从长几上拿起一个匣子,“里面是些玉器的小玩意,你拿起玩或者赏人用。” 谢过阿耶,我伪装出一丝小女儿的羞赧,吞吞吐吐地说,“阿耶,有件事情……我……” 阿耶抬眼看我,“什么事情,直说无妨。” “阿耶,是婉娘子。她……她这个月的饮食起居,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是不是请郎中来府里看看?” “该看就看,什么要紧的事情,也值当特意一说。”阿耶无所谓地摇摇头,仿佛早晨对着婉娘子甜言蜜语的另有其人。可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本是耷拉着的眼皮猛地掀开,眼神直直盯着我:“你是说?她,她有……”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又觉得与女儿探讨妾室的身孕过于离谱,硬生生止住了口。而紧接着,笑意浮上了他的面容,从眼角开始一点点绽开,甚至渗透到肌肤的每个纹路中,让脸上的皱纹都有了光彩。 “佛祖佑护,佛祖佑护。”他搓着手念叨着,干脆站起身来踱着步子,又猛地一停,“啊呀,早不告知,我昨晚还……唉,不管了,快请个郎中,拿我的帖子,请胡大夫来。” 阿耶的喜悦太过直白,几乎是毫无遮掩地蔓延开来,对我丝毫没有顾忌。或许在他看来,我区区一个女儿,本就是可有可无的罢了。 阿耶曾经有过三个儿子,他的长子是出身沙州大族的曹氏所生,次子是铁勒公主所生,而三子就是我的哥哥赵无疾,可惜的是,他的三个儿子都相继出事,最后竟然落得只有我这么一个西贝货充门面。 哥哥出事不久后,阿娘也撒手人寰。阿耶为了安抚住蠢蠢欲动的匈奴,不得已用我假扮哥哥,对外宣传赵无疾的病情已经好转,依旧是还是沙州的少将军。而同时他也一直在广纳美女,希望再生出一个继承人,可惜的是这么多年来依旧颗粒未收。 随着赵无疾与匈奴右谷蠡王的女儿的婚期渐进,阿耶越来越焦躁,他或许可以为了不被揭穿真相,让我与哥哥在这个世界上一起消失,但沙州赵氏总归得有一个继承者。所以,他才开始不顾廉耻的给哥哥安排女人,希望能留下一个赵氏血脉。 而此刻,婉娘子的身孕对他而言,或许就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希望之火,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 可他或许从未想过,我已然不是那个可以随他摆布的无知幼女。 “阿耶”,我忍不住出声,把他从狂喜中拉回现实。 “嗯?” “阿耶,如果有了弟弟,你会怎么安排我?”我没想到当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会如此平静。 “哈哈哈,原来是此事,自然是为你选一个青年才俊…”阿耶说着突然停下来,他转头看着我,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在他计划的最初,我不过是暂时用来稳住匈奴的工具,不过也就是两三年,等有新的儿子出生,就让我回到闺阁。再过上几年,待到一切平息,把我嫁给沙洲名门或者匈奴,甚至铁勒人都可以。 我相信他也会给我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作为补偿。 但如今,一个协助他处理了多年沙洲军政事务的女儿,无论嫁给哪方势力,都会打破平衡。更遑论沙洲见过我的人有那么多,很难说没有人会产生质疑。 从我开始扮演哥哥开始,七年时间,我都在揣摩阿耶的心思,模仿阿耶的决策,甚至我比他自己更了解他。在无关紧要的时候,他或许有一丝爱子之心,但当任何人威胁到他的权柄,温情脉脉的面具就会撕下,露出森然獠牙。 当他意识到时间已经把他的计划拉扯出一个巨大的漏洞,他必然要想尽办法将其弥补,而或许他的弥补方式就是让我从这世上消失。 我迎上他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变成羞恼和愤恨。他压低了嗓音怒斥,“无忧,你,你在想什么?!” “阿耶,无忧什么也没想,只是想知道,弟弟出生前我该如何准备?”我恭顺地回答。 他看着我沉默了许久,有些疲劳地揉揉太阳xue。“为时尚早,我们慢慢来,相信阿耶,一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归宿。别胡思乱想。” “是。”我再一次躬身行礼,之后转身准备退出书房。 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手上事务繁忙,婉娘子那边的事情我会让管家处理,你不用管了。” “好的,阿耶。” 轻轻带上书房门,正午强烈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眼角的一滴泪珠滑落。纵使为自己穿上铁甲,但直面真相的这一刻,原来心还是会疼的。 3、 今晚招待大夏使者的筵席上,我特意安排了几味汉家菜式,可看着难以下箸的使者们,我就立刻明白汉家菜式在沙州厨子的改进下,可能已经失真了。 不过,宴席最重要的从来不仅仅是酒菜。 “朔雁传书绝,可惜沙州如今已找不出一个能做出正宗长安味道的厨师了。”我端起酒杯,无不怅然地感慨道。 汉家菜式,就是我释放出来的沙州对于大夏的一点善意。 沙州立国之初,人心思汉,而百年离乱中,我们曾经在匈奴、铁勒之间摇摆不定,而阿耶就如同一个技巧高超的平衡木演员,通过观察局势,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可惜,他沉迷于此道太久,把一生志气都消磨于此。 如今大夏使者的到来,仿佛给沙州的死局重新点上了一盘活眼。而这个活眼,似乎也同样属于我。 我的目光徘徊在杨元西与秋延宗身上,想要寻找到一个合作伙伴,最终还是放在了秋延宗身上——他油滑,却足够灵活,对于灵活的人,一切都有价格。 宴会之后,汉家使团们就在沙州不紧不慢地住了下来,他们走访在市井中,也格外爱打赏那些讲述李长钧故事的说书人;他们也与坚持汉俗的严家频频往来,不知从中套取了多少沙州故事;而秋延宗则开始邀我出城打猎,他舌灿莲花地为我讲述汉地的繁华。 “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下跑的,长安城里可都有卖的。蜀地的荔枝,东海的鲜鱼,换马不换人,一路上镇着冰块送过来,色都还没有变呢!” “我瞧你们沙州,什么都是灰扑扑的,长安的小娘子们每日穿红着绿,喏,露着白花花的胸脯……” 秋延宗骑在马上正眉飞色舞地描述,忽然看到一个回鹘族女子穿着红色的纱裙,露着半截纤腰,摇摇摆摆地走过去,雪白的皮肤晃得人眼晕。 我冷笑一声,“看来长安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而阿耶却顾不得管这些,即使是大夏的正使杨元西递了帖子见他,他也推给我来招待。他的满腹心思都在婉娘子的肚子上,他把婉娘子接出了节度使府,安置在了我的姑母赵妙音修行的法华庵中,又调了亲兵把整个法华庵箍得如同铁桶。 如此过了两三个月,婉娘子诊出是个男胎,阿耶越发春风得意起来——他对长史程子安说,“没想到我奔六十的人了,还能再发新芽。” 阿环把阿耶的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为哥哥梳头。他靠在我的膝头,如同一只乖巧的兽,浓密的头发乌压压地铺下来。 我一遍给哥哥编着发髻,一遍对阿环说,“你可以抽个机会,装作不经意地告诉阿耶,说我常常跟大夏使者一起出去,最近也爱读大夏的书,还偷偷买了大夏的衣装。” 阿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哥哥眨巴着眼睛看我,“阿妹,你要去大夏吗?” 我笑着用簪子给他把发髻盘好,带上发巾——忽略他懵懂的神色,他也是清清爽爽的一个少年郎——然后笑着说,“不去,阿妹永远陪着你。” 我忽然停了下来,用玉梳柄抬起阿环的下巴,然后拿起手边的匕首将她的眉毛轻轻削了一点,再有眉笔画上上挑的眉尾,然后说:“哥哥,你看看她。” 哥哥歪着头看了半响,拍着手笑起来,“像你,也像我。” 4、 阿环是个聪明的姑娘,也不过两三日,阿耶就来找我过去问话。他随口问了几件常务,话锋就转到了大夏使团的事情上。 “听说你跟大夏人走得蛮近?”阿耶一边说话一边雕刻着一把小弓——在沙州如果生了儿郎,家门前要挂上一把弓,如果生了女儿则挂上一条丝巾。他看上去心情很轻快,甚至有心调侃我:“可是看上了那个姓秋的副使?” “那个姓秋的倒是长得有几分人样,只是还配不上我的女儿。” 我低下头,装作羞怯的样子,娇声喊一声阿耶。他便哈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对我这小女儿情态极是满意。 可他或许不记得,十四岁那年因为我与曹家表哥多说了几句话,他生怕我因为儿女私情误了他的大事,狠狠抽了我一顿马鞭。他亲手将我教成薄情又无情的政客,而如今又想要我变成柔弱的闺阁女,天下事哪有这么如意呢? “禀告阿耶,我觉得如今与大夏修好是个极好的时机。” 我将这些日子从秋延宗那里套来的情报分门别类,一一列举,从大夏皇帝如何从布衣起家,到如今半数天下入瓠,恐怕决胜江南也就在这一两年间。 沙州得以在各族势力间左右摇摆,如同风中之烛,不过是因为中原乱局,一但中原一统,当太阳升起时,烛光何以争辉?何时下注,往哪里下注,如何下注,是沙州需要直面的问题。 而此刻,是大夏最需要沙州的时间。 再早一点大夏北方未能一统,无暇顾及西陲之地。再晚一点,等大夏鲸吞江南,百万大军挥师向西,那时的沙州的这些兵力与民力,未必能被夏朝多看一眼。 如今,大夏陈兵江北却担心匈奴与铁勒背刺,他需要在西北有一个可以帮他牵制匈奴与铁勒的盟友。 阿耶听完,摸着胡子哈哈大笑,“无忧啊,我曾经担心教你太多,把你的心都教野了,而如今,阿耶帮你想到一个好去处。” 他伸手抚摸我的发顶,露出了些许忧伤,“无忧,你注定是要在争斗里打滚的,阿耶要送你去一个有着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和女人的地方,你到了那里,要去争,要去抢,却可以争抢到比在沙州百倍,千倍,万倍的荣光。” “阿耶,你要送我去哪里?” “我打算上书给大夏皇帝,与大夏结盟,把你许配给皇帝做妃子。我的无忧如此好,只有全天下最大的英雄才配得上。” 我看着他的嘴唇翕动,说出的话就如同我在心底排演过的一样。 ——我了解他胜过他了解自己。他并不管大夏的皇帝早已是天命之年,也不管他的女儿会在大夏宫廷里遇到什么,他只想的是,如果我斗赢了,他的子嗣都会永远享受中原王朝的优待,而如果我不幸死了,也不过是解决了他幼子的后顾之忧。 “那匈奴的公主怎么办呢?”我问。 “等你弟弟出生,等你出嫁,我就告诉右谷蠡王你哥哥病了。他无非是再换一个小女儿过来,他有很多个女儿,你不必担心。” 是了,当了大夏皇帝的岳父,匈奴的右谷蠡王在沙州的排面就不够瞧了。 阿耶再一次隆重的召见了大夏使臣,他们派快马送出了对于大夏皇帝的贡表。当沙州的春天再一次到来时,大夏皇帝的圣旨传来。 他对于沙州的恭顺非常满意,正式册封阿耶为沙州节度使,并赐下侯爵的荣耀。而对于沙州送出的礼物,沙州节度使的嫡女赵无忧,则册封为他自己的妃子,同时命令秋延宗作为迎亲使,把我送回长安。 消息瞬时间传遍沙州的大街小巷,沙州街头的汉人们一片欢欣鼓舞,百余年之后,沙州终于重新获得了中原王朝的认证。阿耶一时间被视为李长钧之后的大英雄。 或许是人们的热情点燃,或许是想要给自己即将出生的幼子打下更坚实的基业,阿耶甚至亲自带病去视察了边防,甚至难得的突袭了几次铁勒人的部落,取得了一些胜利。 而面对匈奴,他又不辞劳苦地往北方奔袭千里,与右谷蠡王亲自会盟,定下了与匈奴一起瓜分铁勒的盟誓。 5、 从北方回来,他的脸上透着不健康的潮红,精神却是亢奋的。他几乎不曾休息,就驱马赶到了城外的法华庵,亲自把即将临盆的婉娘子接回了整修一新的节度使府中。 而我见到婉娘子时,却被她的形容吓了一跳。她本是个艳丽的沙州美人,如今却瘦得伶仃,苍白的脸颊上挂着巨大的黑眼圈,皮肤枯槁的仿佛老妪,唯有一个肚子巨大,仿佛是怀着魔胎的鬼母。 我行了一个半礼,轻声说,“婉娘子要保重啊,阿耶可是极为看重娘子这一胎的。” 婉娘子却被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就歪倒了,幸好身边健壮的仆妇们将她扶了起来。 之后的一个月,我再也没有见过婉娘子,而是以一个好哥哥的身份在不厌其烦地打点属于赵无忧的嫁妆。阿耶对我的识相异常满意,不断赐下金银珠宝,将赵无忧的嫁妆塞得满满当当。 有一天深夜里,阿环忽然跑了过来,喊着:“少将军,少将军,婉娘子要生了。” 我坐起身来,冲她点点头,她吃惊地看着我,却说:“屋里太暗,少将军起身的时候要小心一点。”我看着照进屋子里的明晃晃的月光,不由微笑,这个姑娘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等我穿戴整齐,走到婉娘子的院子里时,这部戏已经到了最后揭盅的时刻——在众目睽睽下,从产床上抱下来的分明是一个皮肤泛红,头发金黄卷曲的男孩。 当屋子里贺喜的众人看到孩子正在沉默的时候,婉娘子拔出藏在枕头下的发簪刺入了自己的咽喉。而紧接着,我的阿耶,一句话没有说,就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少将军”“少将军”,所有的人都冲我涌过来。 你看,我早早预料倒了这一幕,又如何能不穿戴整齐地出现呢? 阿耶倒下后就再没有站起来,我让阿环经年累月给他吃的补药,就像小蚂蚁一样一点点蚕食了他的精气,他又如何能生下子嗣呢? 我说节度使需要静养,把他送到了姑母那里,当年他为了登上节度使的大位,拆散了姑母与程子安的姻缘,想必姑母也会好好照看他的。 与程子安一起拟好了给大夏皇帝的请封奏折,我唤来了阿环,我问她,你愿不愿意做赵无忧?去遥远的长安城,去权力的巅峰? 她的眼睛亮亮的,在月光下闪着光芒。 三个月后,我用最盛大的仪式送走了大夏皇帝的妃子赵无忧。 回到我的寝居,我坐在妆镜台前,摘下节度使的官帽,接着洗干净脸上的妆粉,在喉头揉一揉,然后运功吐出一颗杏核大小的喉结,抽出发簪,让长发散落。 我静静地坐在妆镜台前,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直到窗棂外的天光消失,黑暗把我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