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赵梦鼎已经在沙洲呆了一辈子，如今，已经垂垂老矣的男人，要离开沙洲，去实现那个祖辈三代的愿望——回到中原。

此时的中原王朝，已经从大晋变成大夏，虽长安已经变换了主人，但中原依旧是中原。

赵梦鼎老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身体也在逐渐衰弱，沙洲最有名的大夫曾私下断言，赵梦鼎已经活不到下一旬。赵梦鼎心中明白，自己的命数大概也就在这几年，若是留在沙洲好好调养，兴许还能多撑持个几年，等到赵无疾年岁更大些。沙洲到中原路途遥远，一路艰辛，只会加速他这副苍老躯壳内仅存的精力。

这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只要他的双脚能踏上长安的土地，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赵无疾听着自己的老父亲这样说，明知自己应该表现出反对，心中却暗自生出喜意。赵无疾急忙低下头，生怕脸上露出什么不合适的表情，“父亲，请让儿子代您去吧，您的身体还需静养。”

赵梦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他这一生有过三位夫人，活下来的却只有一子一女。幼子心中有什么念头，他再明白不过了。他已经老了，在这个年轻人眼中，自己是他前行道路上的阻碍。儿子在盘算着什么，又再暗中安排了什么，他虽然近些年缠绵病榻，却没有任何事情瞒得过他的眼睛，不过他却已经有心无力了。

他能阻得了赵无疾一次两次，却不可能永远挡着这个年轻人。

沙洲局势混乱，他虽是节度使，却没有多少实权。而赵无疾，显然并不想当一个四处调和的角色，他想做的，是沙洲的主人。

赵梦鼎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幼子有一个来自北蛮的母亲吧，他对于中原王朝并没有如自己这般感情，打心里，他也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中原人。

“我发往朝廷的奏疏已经走了一个多月，想必也快到了，若一切正常，任命你接替我为沙洲节度使的任命书，应该在两月内到达。就算出了什么偏差，父亲到达长安之后，也会全力推动此事，你且放心。”赵梦鼎将手放在幼子肩头，欲言又止，半响，才继续道：“不管你做什么，照顾好沙洲，照顾好这里的百姓。”

赵无疾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张脸上已经没有了他记忆中的威严，只有疾病折磨下的憔悴和苍老。赵无疾恍惚之间忽然觉得，父亲居然老了这么多。又念及此时一别，恐怕今生便再无重逢之际，一时父子亲情涌上心头，哽咽着扑在赵梦鼎怀中，“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