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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令]云千蔚
--  发布时间:2024/4/12 20:43:34
--  第一轮西南区:山河令·疾风(贴杀 赵始景 ??) ,参评,挖宝o)

山河令·疾风

 

江湖上时常会出现一些离奇的传说,比如富可敌国的宝藏,比如独步天下的秘籍,比如号令武林的信物。

但我没想到这个传说会是真的。

一块小小的令牌正面,刻着“山河”两个字。

这块令牌现在就在我手里。

翻过来,背面也是三个字:挽天倾。

我实在看不出来这玩意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量,但师父说我不懂没关系,按他说的做就行。

我师父,“两界书生”沈长河。

 

一、摸鱼

我上门的第一家是李家。

李家家主李天峰是江湖上有名的老英雄,李家亦是赫赫有名的侠义世家。

我赶到时,李家在家族校场进行今年的族内大比,这种大比可以促进家族各方的来往交流,擢拔有才华的年轻子弟,也会邀请一些交好亲朋知名人士参加,给家族子弟一个拓宽人脉的机会。

如师父所说,大比结束后李老英雄登上土台上慷慨陈词,讲述李家历史——助太祖开国,救济附近民众,协助官府捕盗,镇压叛军乱匪等等。

最后做了总结,要继续发扬李家侠义精神,报国保民等等。

我起身上台,递出山河令,说明缘由:北胡寇关,边疆急报,社稷有倾覆之威,生灵有倒悬之急。

总之,您报国的时候到了。

李天峰茫然了片刻,但很快反应过来,当即接下,瞬间激昂,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

众人鼓掌。

我恭敬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小兄弟事务繁忙,老夫就不留你吃饭了。”李天峰对着我的背影哈哈一笑,十分豪爽。

 

我上门的第二家是赵家。

半夜子时,我丢了一块石头,砸破了赵清泉家窗户。

他反应很快,轻功也很好,像个鬼一样飘了出来。

我只说了三个字:司徒翼。

转身就跑。

我停在城外一处空地上,这里视野广阔,四周一览无余,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偷听,但如果发生什么却很容易被路人看到,很安全。

“阁下引我来此,有何贵干?”

我能听到他话中的隐隐怒气,还有一丝恐惧。

“司徒翼将军被女干臣所害,栽赃的事是你做的,人证物证我们都有。”

我开门见山。

“你待如何?”

我觉得他应该是准备好动手了,但是听到“我们”又犹豫了。

我摸出一枚山河令抛了个弧线过去:“北界关走一趟,以功抵过,此事就此揭过,不会有人知道。”

他接过:“我怎么信你。”

我没说话,转身离开,师父说他没得选,不管信不信,至少会去看看。

 

第三家苗文春,第四家汪玉和。

两家算世仇,但其实也没什么大恨,无非两个老祖宗年轻时争风吃醋,记仇记到一只脚进棺材,年轻子弟之间明争暗斗引起的次生仇恨甚至远远大过两个老东西的原生矛盾。

所以我对苗文春说,汪玉和将赴北界关,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然后我对汪玉和说,苗文春将赴北界关,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一段话说两遍,不想编新词了,动脑子挺累的,反正师父也说无所谓。

师父说的确实没错,他俩都嗷嗷叫着接了令牌,不愧是师父,连嗷嗷叫都预料到了。

不过也有师父没预料到的事,两家老爷子下了决心之后,苗文春的七孙子,汪玉和的九孙女,第一时间收拾东西窜了出去,往同一个方向跑了。

啧,有故事。

 

第五家祁长恨,本来他叫长根,但是一朝受挫,心思郁结,天天在家抑郁,最后连名字都改了。

我在街上拦住了买酒的祁长恨,高声讲述了北界关的危机。

旁边跳出一名刀客,厉喝道:“大丈夫学成文武艺,自当与国家出力!这山河令,某也要接下一枚!”

我目不斜视:“山河令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接的,非唯忠义,亦需骁勇。总而言之,非大智大勇大忠大仁之辈不可为。”

随后我念了一下接令者的名单,都是成名侠客。

刀客羞惭,掩面而去。

祁长恨犹豫了一下,接下了山河令。

我当即长揖:“天下苍生,付与先生!”

祁长恨点点头,整了整衣服,将酒挂在腰间,大步回家去了。

我也迅速离开,在一个偏僻巷子里,掏出十两银子,给了等候已久的刀客。

本来说好五两的,但是演的太好了,加五两买鸡腿。

反正师父有钱且大方,不差这点。

 

就这样一家家走过去,口袋里的山河令也越来越少。

直到我此行的最后一站,江湖第一庄,飞云山庄。

关于飞云山庄,师父没给我任何交待。

师父说如果你走到飞云山庄,那就说明你前面的都送出去了,你可以照虎画猫。

所以这个事就交给我了,这枚山河令如果成功送出去,会给我一些奖励。

我开门见山,将令牌送到秦南月面前。

庄主秦南月很温和,但也很坚决:不去。

然而我没有他的把柄,没法强迫他做什么。

我尝试吹捧,但没有用,他表现的很高兴但一点都不轻佻,就像一条吃光了饵之后甩着尾巴悠然游走的鱼。

我尝试激将,但也没有用,他看上去很年轻但非常稳健,大道理比我还多,慷慨激昂但是不做任何承诺。

我有点失望,打算暂时离开,奇怪的是,他又不放我走,留我在山庄吃饭喝酒钓鱼下棋。

期间我也谈起北界关的事,他倒不避讳这个话题,甚至时不时还会主动提起。

但还是没什么变化。

 

秦北暝出现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至少是自觉明白了一些事。

秦北暝年少,热血,视荣誉重过一切。

他一定会去北界关,无论我来不来,无论有没有山河令。

师父说:世人熙熙,皆为名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但总有人不为名利,只凭着一点信念,便要做事。

但师父也说,不包括年轻人,他们懂个屁,不知怯,焉知勇?

无论如何,这份奖励,我可以到手了。

告别秦南月的时候,他依然微笑着,但这微笑在我看来,就好像是专属于他的“面无表情”,因为这几天这种笑容仿佛刻在他脸上似的,无论何时都没有丝毫变化。

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透他内心的想法。

 

<!--[if !supportLists]-->二、<!--[endif]-->桃僵

我和秦北暝同行,他的问题很多,我只能挑知道的回答。

北方有诸多关卡,北界关算是其中比较大的一个,但是北界关一旦失守,却又是后果最严重的一个。

因为北界关内一马平川,无关隘之险,无城郭之固。一旦破关,北胡将长驱直入,兵临京师。

好在有谢家。

将门世家,满门忠烈,国之长城。

可师父说,这是很麻烦的事,边将世代经营,枪头朝哪边全凭良心,现如今的谢家是个有良心的,但也保不齐那天就调转枪头指着关内了。

所以历代帝王也都会将宗室王封在附近,名义上节制关内军队,当然也包括谢家。

现如今封在这里的是秦王赵始暄皇帝幼子

 

北界关和我走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多了很多武林人士。

这些成名大佬自然也不会单刀赴会当一个马前卒,随行丁勇、弟子、仆役又是一大堆。

有帮会大佬振臂一呼,带了几百帮众过来。

也有地方豪雄散家资,招募数百乡勇。

当然也有那种独行侠,这会儿就有些傻眼。

总之七拼八凑倒也凑了几万人出来。人不算多,北界关时常接纳各地援兵,几十万人都安排的下,这区区几万人倒也不显眼,只是有点乱。

不过对师父来说这不是问题。

所谓侠以武犯禁,朝堂对这群犯禁之士向来头疼不已,先帝时,组建了黑鹰卫,用以监视江湖,很快双方发生几起冲突,乒乒乓乓打了数场,结下不少血仇。

师父提起来就直摇头。

搞黑鹰卫是想让他们把这个江湖武林纳入朝堂掌控的,结果他们把自己混成了个有朝堂背景的江湖堂口。

第一任统领脑子里都是水,师父评价。

但不管怎么说,黑鹰卫在江湖倒也威名赫赫,北域统领贺信早已将人马集中在北界关,足以镇住这帮人了。贺信家人被江湖人士所害,弹压武人向不留情,贺阎王的名号也是响彻武林

随后师父安排人清点人员,登记名册,编设团营。

带了人的大佬安排个假职。也就是临时设立的职务,不在朝堂体系之内,主要用来分派权责,管理人员,统率他们带来的人马。

独行的大佬集中起来,统一安排在天字营中,由师父亲自统领。

师父说这些人虽然骁勇,但是独惯了,难以彼此配合,战阵之上用处不大,倒不如发挥特长,搞一些情报暗杀测绘寻路下毒放火之类的哨探袭扰工作,出了关各干各的就是。

 

一开始事挺多的。

李天峰带了不少人,设立营盘每日操练倒也像模像样,操练之后李老英雄惯常登场讲话,宣讲精忠报国的大道理,嗓门极大,声震四野。

结果吵得赵清泉睡不着觉,跳出来阴阳怪气了几句,气得李天峰要砍他。

赵清泉轻功好,当时就窜树上了。

李天峰人多,赵清泉上哪棵树他就带人砍哪棵,直追得赵清泉绕营三匝无枝可依。

最后贺信出来,一巴掌把赵清泉拍在地上。

赵清泉一看这个阎王,当场老实了。

 

苗文春与汪玉和倒没什么动静,起码一开始没有。

俩老头还是识大体的,平时斗归斗,在这还斗那就是不给朝廷面子,争一时之气不如争功,总归对家族也有些好处。

但是等苗七少和汪九妹衣衫不整地被俩老头打草丛里拎出来之后,事就变了。

两方人马时不时就武装游行,声势浩大地对峙。

虽然不真动手,但是喝嚷叫骂是免不了的。

而且两方默契地没有人提苗七少和汪九妹的事,孩子嘛,留点面子。

双方都在揭对方老头的短。

一时之间俩老头的风云往事三真七假满军营乱飞。

众军听了人均多吃两大碗饭。

贺信都直叹气。

 

祁长恨老实且沉默,每日里坐在自己营帐中,磨刀,整理行装。

营帐中挂了一幅地图,画的歪歪扭扭,倒也颇具其神。

 

秦北暝像一只狼狗,转着圈撒欢,各处大佬挨个拜码头,这孩子得帅气礼数又周到,倒是颇得大伙儿喜欢。

谢家大少爷,本代镇北将军谢长生尤其欣赏,将他带在身边,传授兵法武艺。

秦北暝也十分开心,每日提着枪,舞得虎虎生风。

 

我走进营帐,秦王和师父在看地图。

“时间不多了。”师父说。

“张尚书在尽力周旋,但陈太医却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如果陈太医支撑不住,就算各部尚书都在殿下这边,也无济于事。”

“殿下必须亲自执掌大局。”

秦王低头思索,良久,才犹豫道:“北界关这边……”

“臣留于此,亲自镇守。”

秦王有些讶然,但随即释然。

师父看着我:“你随殿下回京。”

我懂,惯例。

从小就是这样,有人来找他下棋,他忙着写什么东西,就在那一边写一边报位置,我替他落子。

 

我骑着马,走在大棋子后面,看不见他的脸色,但是一定不太好看。

队伍被拦住了,敢拦大棋子的人不多,能拦得住的更少,但谢无极算一个。

谢家女儿,北界关有名的悍将。

秦王赵始暄刚就封的时候,突发奇想来个微服视察,结果差点被她当女干细宰了。

挺老套的开局,但不打不相识确实是迅速拉近彼此的方式。

这两人面对另一位时总有几分与对待他人不同的特殊情绪,时间久了,特殊便暧昧起来。

但现在这个场面,和暧昧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反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殿下去哪?”

谢无极的声音带着几分出乎意料的散漫,就好像是问“你吃了吗”。

“回京。”秦王的声音却多了几分紧张,或者说心虚。

“回京要带走北界关七成  人马?”谢无极的语气中没有疑问,只有愤怒。

秦王默然,他要去当皇帝,但这没法堂而皇之说出口。

我策马上前,按师父想法,这里当落一子。

师父说过,北胡来犯,一向是欺软怕硬。我兵寡则进掠,我军众则退归。如今这些人拥众而来长驱叩关,在这死磕不走,是因为有人不想秦王离开。

所以秦王必须离开。

一个勾连北胡来犯的皇帝,一个常年抗击北胡的皇帝。

谢家要哪个?

谢无极沉默,脑袋慢慢垂了下去,让开了道路。

我们在她的沉默中前行,马蹄哒哒,野草哗哗。

可我耳中似乎只听得到她的呼吸,我不敢回头,怕见她眼中的泪。

 

 

<!--[if !supportLists]-->三、<!--[endif]-->双雕

我快马加鞭,提前到达京城,京城很安静,但是暗处波涛汹涌。

一个在翰林院做官的师兄接待了我,给我讲了一些故事。

比如四皇子斩门客。

之前某天,一夜之间坊间传闻纷纷,说四皇子赵始景要勾结北胡,抢夺皇位。

随后四皇子方出面辟谣,说是一个门客提议与北胡人联手,然而四皇子当场大怒:此为我兄弟之争,怎可卖国求之?

然后斩了门客。

我内心没有波动,因为北胡人确实是四皇子引来的。

四皇子最受陛下喜爱,掌京师禁卫,他心里并不怕大哥,但是却对秦王心存忌惮。

但只要绊住北疆军马,秦王赤手空拳就算再怎么猛龙,也趟不过京师这潭浑水。

被斩的门客,八成是走漏风声之人。

 

大皇子赵始初自然也多有倚仗,他本文武双全,又是诸子最长,按照礼法,正是储君之望。但是很不幸他也遇到了古来父子君臣最常见的无解难题——他和皇帝爷俩的年龄差距太小了。

大皇子长大成  人雄心勃勃之际,皇帝却正当壮年更加雄心勃勃,这就比较尴尬了。

所以皇帝好不容易抓了个错,让大皇子在家反省,一反省就是五年。

但如今皇室集体中毒,皇帝昏迷,太子暴毙,大皇子却救了过来。给大皇子解毒的,是天下第一庄的飞云山庄庄主秦南月,也是没有接受我最后一枚山河令的人。

文武百官之中,十有八九认定是没中毒的四皇子动的手,所以大都心向赵始初

因而四皇子虽然手握禁军,但却一时做不了什么,朝臣满脸怀疑不说,禁军内部也不少人犹疑观望,他这兵权一时间竟成了花架子。

 

我泡了杯茶,静静地听着。

毒是大皇子下的,这显而易见。

一群人集体中毒,这毒并不好把握,下的轻了都能救过来,下的重了自己也会跟着凉,除非提前准备解药。

倒也不需要解毒,只要缓一缓毒性,拖一拖,等别人凉了自己再获救即可。

说归说,明知有剧毒还能面不改色吃下去,大哥也是狠人。

所以现在局势很简单,一个掌握人心,一个掌握武力,但是人心不能当饭吃,武力又有所动摇,所以尬住了。

我回来的时机刚好。

 

几天之后,宫里一大早传出消息,皇帝驾崩。

陈太医耗尽心血吊住他一口气,苦苦维持了这么久,终于放假。当场就收拾细软,全家出门旅游散心去了。

接下来,就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群臣劝进的戏码。大皇子一系的 员,自然是一拥而上,前往大皇子府请求大皇子即位。

四皇子还在犹豫,忽然得到一个消息:他手下一支皇宫禁卫,在冲击大皇子府门,和皇子府侍卫打起来了!

不用问,这是秦王的人,很少,但有用。

但他们明面上的身份属于四皇子,等到大皇子登基,四皇子百口莫辩,因此事到如今,赶鸭子上架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禁军出动,呼啦啦地将大皇子连同文武 员府围住,百官大惊,人人震恐。

大皇子却泰然自若,四皇子的武力是他手里最显眼的一张牌,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毕竟大哥文武双全,也曾出征,也曾凯旋,在军中也有些人脉。

若是明刀明枪亮出来,自然不是四皇子对手,但若在关键时刻出奇制胜,却也不可小觑。

四皇子一直隐忍,便是因为摸不清大哥在军中的暗线,才不敢妄动,不然万一所托非人来个临阵倒戈,将来写在书上能被人笑一千年。

大皇子坐在亭子里,和师爷对弈。

老头子凉的时机不错,四皇子终究没能挖出他想找的人。

秦王已经被四皇子绊住。

这会儿好巧不巧,大皇子的几个暗子正在围攻大皇子府的军队之中,只要他们……

大皇子微笑落子,等着传信人回报消息。

 

我带着太监和侍卫,赶到大皇子府,看了看人山人海,刀枪剑戟,给太监一个眼色。

太监气贯丹田,吼道:“圣旨到!齐王赵始初楚王赵始景接旨!

全场沉默。

赵始初赵始景目瞪口呆,哪来的皇帝?

尚书张悦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各位同僚,秦王回京,见龙驭宾天,神器虚悬,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已在太和殿继位,烦请诸位各司其职,勿乱勿扰。”

四皇子目瞪口呆:“这不可能!他……”忽然闭嘴。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这几日沿路情报入京,秦王亲率轻骑在前一陆兼程倍道而行,但接连遭遇伏击。除刺客外,甚至还有盗匪山贼,以及小股官军。

若秦王仅率本部军马,这些暗手纵然杀不了他,也会大大迟滞行程。

但他们没想到,秦王带回了北界关七成的兵马,这些常年与草原健儿生死搏杀的骁将悍卒一路摧枯拉朽,更兼人多势众,芝麻西瓜一把抓,连信息都传不回来。

而且秦王进了城也什么都不问,直接快马加鞭跑到太和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随后麾下人马挨家挨户拉壮丁似的把在家没参与皇子之争的 员一个个拖到太和殿,茫然地看着十倍快进一样的加冕仪式,那马还拴在殿门口一时顾不得拉走。

别管草率不草率,该走的流程是走完了。

“大不了将来史书上记一笔:新皇尚节俭,仪从简。”我一个当史官的师兄这么和我说。

大皇子刚沉浸在禁军统领当场反水,四皇子大惊失色的喜悦中,就挨了这当头一棒,人都傻了。

四皇子本来被大哥搞得气急败坏,这会儿忽然想笑,但想想自己的处境,又笑不出来了。

不过大哥到底是大哥,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挣扎一下,他随众人走进太和殿,忽然大步上前喝问道:“你带北疆兵马回京,如今北界关何在!”

 

北界关仍在。

尽管它被血洗了一遍又一遍。

官军的血,江湖人的血,北胡人的血。

谢家的血。

师父曾经说过,谢家是个麻烦,但现在这个麻烦已经不存在了。

 

<!--[if !supportLists]-->四、<!--[endif]-->抽薪

我看着镜子里的人,紫袍,绣带,玉佩,金刀。

有点陌生。

很多人都变得陌生了。

李天峰授奉义大夫,五品散官,无职,但荫子。

苗文春、汪玉和授奉义大夫,五品散官,无职。

苗七少授羽林郎,汪九妹封安人,赐婚。

祁长恨入黑鹰卫,授百户。

赵清泉死了,他轻功很好,但是没跑赢重弩。

秦北暝……他看着谢长生死在自己面前,从此就像换了个人。

少将军谢长生死了,老将军谢靖也死了。谢家楼台半倾。

另一半还在是因为谢无极,封平安侯,小公子谢长乐授忠武将军。

原本朝廷对谢无极另有封赏,但她什么都没要,全给退回去了,只剩下一个侯爵的封号。

这个侯爵是对谢家的交待。

 

我又回到北界关,这里喧嚣早已散去,多了几分悲凉。

银枪白马英姿勃发的少将军不在了。

身如渊岳气如云天的老将军也不在了。

和蔼果决的老夫人也不在了。

温文尔雅的谢二公子也不在了。

礼贤下士亲和洒脱的秦王,也不在了。

谢无极抱着哥哥留下的枪,看着夕阳,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以为她会怨怒,但她远比我想象的平静。

“我出身将门世家,这种事其实挺常见。”

“两军交战,彼此都是各尽所能,无论再怎么算无遗策,都难免千虑一失。”

“劣境,绝境,是常有的事。但我谢家在军中威望素著,是以总有忠良义士肯舍身断后,或者冒死突击,打开一条生路。”

“只不过这一次,是轮到我谢家为别人殿后而已。”

“人能为我如此,我能为人如此,又何必抱怨。”

“何况……沈长河大人为了救我,还负了伤,不然今日也无我。”

她转过头,轻轻地说:“为臣子的,为陛下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

 

我们走到天字营驻地,就是之前各路独行侠汇聚的那个地方。

侠客们早已领了封赏散去,倒是多了很多年轻的新面孔,朝气蓬勃地努力操练。

他们练的东西很奇怪,不是传统军队的大刀长枪强弓硬弩,却是一些轻功暗器短剑匕首之类的奇门。

“我想请你帮个忙。”谢无极说。

天字营的效果很好。

江湖武人组成的大营,如果野战几乎就是一团狗屎,面对密集的刀山、枪林、箭雨只有被平趟的份儿,但是守城倒是能打起十二分的劲头。

像打地鼠一样,哪边露头就冲过去来一锤子就行。

但这样北界关也只是一只乌龟而已,天字营的出手让它变成了一只刺猬,各路奇人异士配合正面的谢家军进行奇袭,取得了不少战果。

尽管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这群武人确实代替离开的七成守军,成功抵挡住了北胡。

所以她想重建一支天字营。

这不难,师父把教练天字营的方法写在了书上,书就在我行李中,里面除了教练战阵之法,还记载了很多奇门技法,都是他精选的,挖坑下毒飞天遁地无所不包。

他总是这样,给我准备的很充分。

 

朝廷三次召谢无极入京,她没去,她能理解皇帝的做法,但不代表能很开心地接受。

朝廷也不再催,反而下诏令平安侯挂镇北将军印,总督北方诸军事。

那个巍峨耸立的谢家已经没了,就算看在这一点上,皇帝也不会对她计较太多。

正好,皇帝也不太想面对她,不如各自安好。

我在北地训练天字营,不是三两天的事,必然要向师父和皇帝汇报一声。

朝廷倒也不急,一个月之后才慢吞吞地来了特使,带给我一把刀,一柄剑,让我选。

我竟然有一点点受宠若惊。

师父很少让人选择,几乎没有人面对他的时候还有选择权。

手握阴阳,身跨黑白,执掌两界,教你生便生,让你死就死——这就是“两界书生”沈长河,如今的国师大人。

我明白他的意思。

北疆一战,很多江湖武人都和朝堂扯上了关系,彼此之间也建立了交情。

师父会把这些人笼络起来,组成一个盟会,成为朝堂渗透、掌握江湖的一只手,如果我拿了剑,将代表朝堂加入盟会,以官身入江湖,继续成为师父的执子人。

可他给了我另一个选择。

我拿起刀,这是我想要的,也是他许诺给我的奖励。

特使笑容满面,从怀中摸出一道圣旨,给我的。

加昭武将军,协理军务。

 

两年的时间,新的天字营已经小成,这里待遇丰厚,训练极苦,最终的成果倒也对得起这两样付出。

我带着执行任务的小队回归军营,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整,自己走进大帐。

谢无极抬起头,笑了一下:“你看这个。”

秦北暝小队送来的密报。

秦南月和大皇子是过命的交情,绑的太死。所以随着秦王进京,大皇子黯然退场后,秦南月也闭门谢客,沉寂了下去。飞云山庄所谓的“江湖第一”称号也随风而去,再没有人提起。

秦北暝回到北界关,他只想看看谢长生留下的痕迹,尽管相处不久,但对他来说,谢长生已经是他人生中的第二个哥哥了。

他立功很多,但没有封赏,相应的,秦南月作为大皇子死党,也未受什么惩罚。

也许这也是秦南月给自己留下的退路吧。

新天字营的训练引起了秦北暝的兴趣,他觉得谢长生教他的东西,也许能派上用场,所以他主动加入进来,他学的很快。

密报:北胡左师王将犯北疆,前锋已至牛头隘

谢无极点起军马,出征。

我带了十二个小队,随军撒出,左二右四,前五后一。

三天之后,四队密报:左师王知我大军至,已东归。

次日,七队密报:循左师王迹,侦知北胡王庭迁至德隆山下。

我俩对视一眼,彼此明了。

 

《平安武英列传》:十二日,选调北地官军及疾风营三万一千出北界关,夜行昼伏十七日至广营原,弃辎重,携粮水,急趣德隆山,值大风雪,因携短兵自雪中掩杀,虏大溃。

生擒虏众千余,斩级两千四百三十,获马、驼、牛、羊万数。虏酋带伤夜奔,次年死。

 

我当然没资格看史书,但没关系,谁让史官是我师兄。

我回京受封的时候,他非拉着我,让我请他喝酒。

喝多了,他拍着我肩膀说,想不到啊你小子,闷不做声的,居然混成侯爷了,师父对你到底还是……

他没说下去,人醉了,但是还没糊涂,知道有些话不能说。

于是换了口风:“师父一生未娶,孑然一身,将来养老送终这块,你得多担待些……”

然后呼呼大睡。

 

我来到国师府,师父在书房写字,见我来了,放下笔,笑道:武英侯,不错。

我沉默了一下:“听说……你受伤了?”

他有些意外,但随即淡然:“一些外伤,早就好了。”

我低下头:“你教我的,不失大利以争小胜。”

师父叹了口气:“你看她的眼神……我又不瞎。她死了你得疯。”

我没说话,我知道他想起了谁,但我不敢提,因为他真的会疯。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我一些近况。

“天字营确实不错。”他听完我的汇报,点点头,不过又摇摇头。

“这名字太滥了,几乎是个军队都有天地玄黄。”

“有新名字了,还没上报。叫极风营。”

“疾风营?可以。《兵法》云: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其疾如风,颇合古意。”

“呃,是极风营。”我提笔写了出来。

师父皱眉:“兵者国之公器,是让你们胡闹的?”

他拿手指戳我额头:“两个侯爵,跟小孩子似的。”

我脱口而出:“我本来就是孩子。”

他沉默,半晌之后,忽然意兴阑珊:“你就安心做我徒弟吧,朝堂上讲究师债徒偿的不多,就算偿也有限。我这辈子欠债太多……”

他忽然不想说话了,一挥手:“滚吧,吃席的时候记得叫我。”

我圆润地离开,一如小时候。

不过他说的对,军营的名字确实不能乱起,回去我就改。

 

《平安武英列传》:

丁巳,以破北胡功上书请营名。

臣闻行奉承事者,当答以利;行豪杰事者,当赐以名,以为天下率故。

今北界关天字营,自二年立,揽忠义之士,收精锐之卒,劬劳既彰,建勋亦著。

期年累功,足镇北地;一朝破虏,可安天南。

是以臣敢请陛下,揽古人动兵之法,题骁营“疾风”之名,既显士卒慕天之意,复明陛下亲众之德。

诚为千秋计也。

 

平安侯  镇北将军 谢无极

武英侯  平北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