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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令]苏合 -- 发布时间:2024/4/18 20:15:35 -- 第二轮南区:雄鹰天上飞,樱桃窗外红(参评,挂宝万向杀,贴杀闻跃,挖u)
北域的冬天可真冷,就算我在这边呆了十多年,还是不能适应。 1 我叫周通,益州人。 承安十五年,北胡雄主柘林哥可汗,纠集诸部,意图越关,入中原劫掠,然而在北界关前,被镇北老将军挡住了去路。 那一仗打了半年,谢家军虽然守住了北域,北界关军却损失惨重,朝堂不得不增加派军员。 往年的兵役都可用钱赎买,唯独那年不许。只许用他人替役,因此街上连四肢健全的乞丐都没留下。 我是家中的长子,刚满十五。 家中原本是没打算送我去服役的,甚至都和隔壁村的王家说好,等了秋收,我家就去提亲。 赎买兵役的钱是早早凑好了的,怎奈天命难违。 五月初一,连端午都没来得及过,挎着大刀,背着弓箭,带着干粮,被朝廷募兵的官带着往北域走。 阿爹阿娘跟着走了十多里地,还要跟,最后被驱打了才罢休。 2 到北域的时候,已然近八月,北胡的兵马刚刚退去。 整个北界关里一片惨淡。 伤员至少占了一半,没受伤的,大都是才赶来的新兵。 关外地上的血迹尚未被风沙掩埋,城墙的缝隙中还能看见一两根叉着的箭矢。 听说,老将军的两个儿子也在这场大战中殉国。 而北胡之所以退兵,是因为柘林哥可汗受伤了。 “北胡人的损失也不小,至少几年里应该是无力犯关了,你们的运气真不错。”说这话的是我们的伍长,石头,冀州人。 “若是能太平三十年,兴许你们能活着回去。”他笑着说。 3 承安十五年冬,北胡的消息传来,柘林哥可汗伤重身亡。 大王子蒙克失踪,左右贤王共治。 我以为,北胡会因此乱一段时间。 然而,十六年春,关内一个村庄被人差点烧杀殆尽。 那天,正轮到我们营巡逻,等看到烟气赶到的时候,只剩满目的残垣断壁。 敌营早就没了踪迹,只能收尸了。 而玉兰是我从尸堆里捡来的。她腹部中了一刀,要不是搬她的时候,睁了睁眼,很可能就被埋了。 因为她是唯一的活口,被带回了城中。 等她稍好点,才从她口中知道,是胡人越了边。 4 “不多,大概二三十个,是伊洛部的。” 北胡因为左右贤王共治,他们手下的部族多有摩擦。虽然都不大,但是对于北域来说,北胡内部有矛盾的话,对边关的压力会小些,自然是乐得看笑话的。 前不久,听说伊洛部被阿尔兹部吞并,却有一部分部残兵逃脱,不知道怎么逃到关内。 “东固山的北边是悬崖,阿布叔叔想办法从那里偷偷越关出去,把关内收的盐、布匹和茶弄到草原去,换些毛皮,玉石之类的,再到关内换钱粮养活我们。我们村妇孺太多,大部分的人都有北胡人的血脉,看起来和那边的人很像,北胡人以为阿布叔叔也是北胡人,所以他在那边还算混得开。” “这次事是阿辰惹来的,他一直在找自己的父亲,结果发现伊洛部的一个人和他长得很像,就想办法救了他们。威胁着阿布叔叔带着他们进关,阿布叔叔不答应,给杀了。阿辰带着他们越关回了村,怕我们给守军报信,就把全村给屠了。” 我们去查看了那个悬崖,正常情况下,没有人接应,是上不了那个悬崖的。可是越关的北胡人还没找到,也就是他们完全可以通过悬崖自由来去。 于是,悬崖那里新设了一个哨卡,百夫长带着我们在那里固守。 5 再见玉兰是我轮休的时候。 那日,我和几个同袍相约一起回到北界关。 他们又邀我去逛勾栏瓦肆,我才不呢,上次被他们哄着去了,亏了我三两银钱。 这三两,我拿到街上能买多少吃食? 他们笑我无趣。 无趣就无趣,银子有趣就行。 一到城门口我和他们分开。 他们去听他们的曲儿,我买我的东西,顺便去看看能不能碰见摆摊写信的人。 来到北域一年余,未曾给家里去信报个平安。 可惜在外城溜达了半圈,也没见着张夫子,那个传说中的书信摊摊主。 一问才知道,听说皇帝病重,他竟买醉去了。平常喝醉了就骂皇帝,这回听说皇帝病重,又开始哭了,这些读书人的心思真是奇奇怪怪的。 我只能满城的溜达混时间。 若是回去早了,这假可就白瞎了,还不给补的。 等逛的饿了,我再随意找了家食肆,点上两斤卤猪头肉,就着饼,再加一碗酸汤,那可好的不得了。若是有剩的肉,拿饼卷着,拿张干叶子裹着,揣怀里,巡逻的时候,也能偷偷啃个两口解馋。 说起来,北域有一千个不好,总有一个好:吃的东西耐放,这是最让我喜欢的。 我去的时候,食肆里面很忙,掌柜的催着跑堂的收拾桌子。 玉兰就是收拾碗筷的,抱了一摞碗到后厨,那碗垒的比她还高,高得遮住她的脸。 原本,我是不会注意她的。 谁知道恰巧遇见一伙江湖人,在那里说着说就动起了手,筷子乱飞,其中有一根筷子正好打在玉兰的手上,让她吃疼松了手。然后,好大一摞碗全砸在地上了。 “哗”的一声,食肆里的人顿时少了一半,掌柜的看着地上的碎碗,心疼得直抚胸口。 边关物价贵,粗陶的碗都要七八文一个,这碗还是瓷的,少说也要十多二十文一个,这一摞有大有小大概二十来个,怎么着也要五钱银子罢。还不说受了惊的客人总要少两个钱,还有乘机溜了未结帐的。 不过好在祸头子没来的及溜。 也不能说没来的及,应该说被玉兰给拦住了。 那江湖人瞪了她一眼,留了二两银才出了门,临出门前留了句:“掌柜的,你家小二的胆子比她的眼大。” 一句话顿时熄灭了我对江湖人的好奇心,“损坏东西赔钱,这在哪里都说的通的理,怎么你们江湖的理不一样?” 话一出,顿时多了一些嗤笑声。 “笑什么笑,老子不是给了钱吗?老子就是不服,架又不是老子一个人打,凭什么只拦老子一个?” “出息!”门外飞了一锭五两的银子,稳稳地落在桌上。 “谢二,你家大业大,老子我玩不过,走了。哼!” 掌柜捧着两锭银子,脸都笑烂了,连忙招呼店小二将碎瓷片给收拾好。然后看了玉兰的手一下,从抽屉里拿了一吊钱来,递给她:“你这伤了手,一时半会也不能做工,我这店小,养不了闲人。这钱你拿着,找个地方好好养伤。去吧,你也别怪我。” 玉兰没说什么,接过钱道了声谢,然后埋头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我看着她,不由想起家中的大妹。 大妹小我一岁,说起来玉兰和她差不多年纪,本该是家里娇养的年纪,她却如同一根野草,坚韧得让人心疼。 我招呼她,她回头看向我,一愣,转而笑得十分灿烂。 “多谢你们救了我,我留在外城,就是想碰见你们,向你们道谢。”玉兰说着从怀里拿出那吊钱放在桌上,“我听说请大夫的钱是你付的。这个给你,我知道这钱不够,等我赚了钱慢慢还你。” 我把钱推了回去,说实话北域的钱还是好赚的。 杀了敌,打扫战场的时候,死人身上的钱都可以收集起来,虽说大部分要往上交,但自己还是能落点,再加上每月的饷银,虽说不上富有,但着实不缺。 就这一年我就攒的有十来两银子,快赶上家里一年的收入了。 她见我确实不收,便又将铜钱收到怀里,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村子没了,城里的工作不好找,掌柜这里是我求了好久才肯用我的,现在没了这份工,一时半会也没了去处。”说着眼中露出一片茫然。 我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忍,随即说道:“正好我想在外城租几间房子,休沐时可以有个歇脚的地方。你若没有去处,那房子也可以作为你临时的住处。” 我带着玉兰在外城租了个小院,里面有三间房,就算我们两个同时入住也能住下。 等租完房子,已经是太阳西斜了,我也不多留,去了城门口等了他们几个一会儿,便一起回了哨所。 6 十六年秋,承安帝崩了,消息传到北域的时候,关外正下了第一场雪。 全军将士为了这个素未蒙面的皇帝,吃了三天的素。 一碗白水配着粗粮饼,吃得我两眼垂泪,别问,问就是皇恩浩荡。不过唯一让我安慰的就是,不止我一个难受,勾栏瓦肆都歇业三月了,同僚中大多一脸丧气——这一歇业,休沐日都没了去处,而我却可以回小院。 玉兰不知道在哪里卖到的羊肉,熬了一锅子的汤,抚慰了我受委屈的脾胃。 落雪后,北胡人犯边的可能就小了很多。军中不由有些散漫,说来也快过年了,城中渐渐热闹起来。 我也准备和玉兰备些年货了。 这几月每当休日回小院的时候,看着院子里整齐的一切,让我一种回家的感觉,不仅开始生出贪恋,或许我可以在北域成家。朝廷说是四十五就能退伍,我原本想着那会儿再回益州娶个婆娘,生个娃。可是现在看来这今夕不知明夕的日子,谁又能保证能活到那会去呢? 前不久,我一个同乡就死在我身前,被一箭穿喉了。 我们哨所在山崖附近守了一年,没有守到北胡人,就有些松懈了,那天恰好是我们伍守夜,当时我在墙角打盹,他倒地时,喉间的“嗬嗬”声让我惊醒,才能发出示警让其余的同僚赶来,惊退了企图回到草原的北胡人。 当我告诉玉兰,那一伙人还活着的时候,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可惜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吃完饭,便借故出门找人写书信,躲开了。 7 盛安街的张夫子确实是一个有个性的人,听说我请他写信,他说叫我自己动笔。 我会写,拿钱找他做什么? 他却斜眼看我,光会拿刀有什么用,看不懂军令,只能当个大头兵。 有没一种可能,我读不懂书,才只能当兵? 于是他照我说的话写了一封信,然后给了我几张纸,让我照着描。 描完了,把他写的还他,我写的寄走。 如果不是桌子前不止我一个握着笔,且都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话,我会以为我被针对了。 “好好写,不要意图抢信,抢信的都被关了三天小黑屋。” “只吃一天只能吃一顿,一顿还不管饱,就白水配饼的小黑屋?” “是。” 我老老实实的照着描字。 等描完的时候已经是城门落锁的时节了,我只能回小院过一夜。 小院的门是虚掩着的,没有灯火。 我推开门,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儿。 我瞬间将最近有没流寇入城的消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在确定没听说过后。才把墙壁上气死风灯点着,一间间地推开房门查看。 在玉兰的卧房里,我看见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以及握着刀,跪坐在一旁的玉兰。她满脸血污,一脸迷蒙的看着我。 “别怕,他已经死了,把刀给我……” “是阿辰。”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他以为伤了眼角,还留了胡子,我就不认识他了。我和他一起长大,怎么可能不认识,就算化了灰我都认得。” 原来今天我回小院前,玉兰就在街上看见了阿辰,当时她不敢确定,再加上着急回家做饭,就没在意,吃饭的时候听我说越边的人跑了,就估计是他来到城里。 “我趁着你出门,去找他,哪知道他真敢跟来。不杀他,怎么对的起阿布叔叔他们?” 阿辰是在逃的匪类,我通知了城防军,他们把尸体拉走了,这事就算了了。 8 玉兰的屋里一时半会收拾不了,就只能都睡在我屋里了,好在炕大,一个睡头一个睡尾,也无妨。 我听着她说着以前没有给我说过的事。 野村,原本是不存在的,只是北胡人年年扰边,抢女人,抢粮食。有些被他们糟蹋后的女人回不去了——他们有的是家里的人死光了,有的是家里嫌丢人不让回,就都留在那里了。 “我阿妈是被北胡人抢走了的,好在那次谢将军带队把人带了回来,可是她却有了我。我姥姥是因为北胡人而死的,她不忍心杀我,却也不愿养我,所以把我送到野村。野村的孩子都是一样的……” “阿布叔叔其实是北胡人,他是被他的亲人扔在草原上的,被带来回来了,他说他喜欢北域,不喜欢北胡,他努力赚钱养活我们……” “我和阿辰定过亲,胡人来,他却把我推给他们,让我陪胡人,我夺他们的刀,想杀他们,没杀了,却差点被杀了……” 这一夜她说了很多关于野村的事。 野村的妇孺多,男丁少,开荒种地的那点出息完全不够养活他们,阿布听说玉石很值钱,就想办法混出关,弄钱回来。 草原上的狼没有吃了他,长着狼心的人却杀了他。 几天后,听说根据阿辰尸体上留下的线索,找到了逃逸的北胡人,他们躲在定安山的林子深处。 9 等我再次回小院的时候,玉兰身边多了一个孩子。 她说,凶手死了,她回村去告祭村里的人的,结果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孩子是被放在一间还算完整的屋里,就算这样,这么冷的天,也差点被冻死。我捡到孩子的时候,看见有人影闪过,却没找着……” 孩子的眼睛是灰蓝色的,一看就有北胡人的血脉。 我不想养,可是玉兰却坚持。 说急了,我冲口而出,“因为我想娶你,想你当我儿子的娘,而不是别的孩子的娘。” 她一脸惊讶的看着我,然后十分抱歉的对我说,“你知道那一刀捅在我肚子上,大夫说伤了子孙肠,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不能嫁你。” 我想过各种回答,唯独没想到她拒绝的理由是这个。 可惜我不能说不生就不生的话,前几天娘来信,说二弟和三弟夭折了,她殷殷的嘱托,让我一定要活着回去。 然而战场的事,谁能说的定了? 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在这边娶妻生子,如果有一天我回不去,我的妻子儿子可以回去。 看着她的目光,我只能说一句,“没事,这孩子你既然想养,就养着吧。”然后落荒而逃。 等我反应过来,我不应该就这么离开的,锂已经没有勇气回去再解释了。只能拜托隔壁的大娘照顾她,而我刚好接到巡边的任务,这一去就是大半年。 在草原上巡逻时候,我就在问自己是什么时候对玉兰起的心思。 是那一碗羊肉汤,还是小院里的烟火气? 我不知道答案。 然而,在一次遭遇意图掠边的胡人时,在两队人马交战时,我倒在地上,一时无瑕闪避刺向我的胡刀后,我终于想明白我到底喜欢她什么。 她如同草原上的荒草,只要有水就能活得好好的。我不必担心若是有一天我战死沙场,她该怎么办。 这大概才是边城该有的活法。 我是被送回城的,那一刀虽然没能要了我的命,却让我在伤病营好好养一段时间。 我原本想着伤好了之后再去找玉兰,然而石头却把她给带了过来。 我在外有宅子的事没有瞒过他们,但是他们能把玉兰给带过来,是真的意外之喜。 “孩子呢?” “我托隔壁大娘照顾了。” “玉兰,这次我想好了,我是真的想娶你。”我无比坚定的说。 可是她却迟疑了。“等等吧,或许过段时间你的想法就变了。” “我的心不会变,我可以等你。” 10 嘉佑帝的年号应该没选好,自从改元之后,北胡的兵队就开始小范围的扰边。他们抢完钱粮就走,也不再抢人口。往往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 嘉佑二年中原大旱,北界关的钱粮一时吃紧。 后来听说太子大办生辰,然后又把收到的奇珍异宝拿去变卖,筹措钱粮,运到北域。 而负责押运粮草的是新任的秦王。 听说秦王今年十六,不到弱冠就被分封出来,封地给的还是贫瘠的北域。这消息传出后,私下都说:不知秦王怎么碍了皇帝的眼,其他皇子都在皇帝身边,就他一个被早早的扔了出来。 “怎么碍的眼?”张夫子嗤笑一声。“如果不是先帝下令要保秦王的话,他早就死了。” 涉及到皇家的辛秘,说实话都想听,不过张夫子却闭紧了嘴,不再说了。 直到一天他喝多了,我刚好在,才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原来秦王的母亲曾经嫁过人,当时的皇帝在一次酒后失德,强幸了她,这才有了秦王。 这次事,差点影响到皇帝的即位,如果不是他有个好儿子——当今的太子的话。 也因此皇帝恨秦王恨的要死,但是,先帝却说,要留着秦王,让他知道,“为君者不可恣意妄为。” 太子本是太孙是先帝早早定下的,他小的时候就很聪慧,“不过这次的事却不够聪慧,太过张扬了,越是居于高处越是该谨言慎行,王老匹夫,若是太子有恙,你万死难赎……” 我不懂那些天潢贵胄的想法,这事若是发生在我们村的话,皇帝早被打断腿了,先帝的头大概也要被打破,还当皇帝?不被骂死算好的了。 我有点唏嘘,这大概就是我们和皇城里的老爷们的差别吧。 11 粮草到北域的时候,已经是嘉佑三年的年初了。 此时,北界关的,雪快到腰际了。 我们都以为秦王至少要雪化后才来。 却不想,他坐着雪橇来了。同行的有好些江湖人,说是大雪封路,车轮陷在雪里动不了,秦王急得快白头,还是他们建议用雪橇试试。 等老将军接到秦王到北界关的消息,赶来迎接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 而此时,他还坐在雪橇上。 而我为了拉拢和小狼崽子的关系,正带他出门准备看冰灯,正好遇上。 小狼崽子就是玉兰捡到的那个孩子,说来今年已经四岁了。而我,还没有娶到玉兰。 他一直把玉兰当娘,因为我不常回小院,一开始把我当陌生人。后来经常见了,又把我当成对玉兰始乱终弃的坏人,甚至还拿着我给他做的木刀,威胁我,不许我欺负他娘。 那要能欺负的着啊,这种对世界似懂非懂的小子,最难讲通道理了,只能哄着。 当步履匆匆的老将军,将秦王从雪橇上扶起来后。 我才发现他早已冻得脸色发青了,就算这样,都还不忘露出矜贵的神色,“老将军,孤总算将粮草运到北关了,也算不负太子殿下对孤的信任。” 在老将军十分感激涕零的夸赞了秦王一番后,又心疼他冻坏身体,忙招呼着入了城。 而我因为正好在城门口,被通知销了假,匆匆将小狼崽子送回小院后,就去加强城中的守卫了。 秦王这次来,带了一些江湖人。这些江湖人平常到是豪爽,却喝不得酒,一喝酒就容易闹事。 “这些高来高去的高人,破坏力惊人的很。就怕他们一言不合把城墙给拆了,到时北胡人几十年没能做到的事,让他们给做成了。” 大冬天的加班是最讨厌的,所以我们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虽然说秦王不惧天寒地冻押送粮草,以致将自己冻病,让很多人夸赞,但是我却喜欢不起来他,总觉得他有其他图谋。 虽说整个北域都是秦王的封地,但是王府却在九塬城。 按说秦王不能久留在北界关的,可是偏偏他寒气入体,一直都没好利索,一吹风就高烧不退,然后咳嗽三个月,所以对于他久驻关城这事,全北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我,对他怨念不已——自从年初被迫销假,到现在,都又快过年了,我都没假期。 所以,我娶不到玉兰,秦王至少要负一半的责! 12 江湖人啊,可真是好人。 因为秦王的身体不好,被北界关的大夫断定:“伤了根底,日后于寿数有碍,且不利子嗣”后。 他们竟然托关系找朋友,找到了传说中能“活死人医白骨”的医谷传人——苏仙子。 而苏仙子人美心善,在给秦王把完脉后,又看边城的大夫除了对外伤处理还不错外,一些疑难杂症完全不在行,就决定开一段时间的义诊。 其实当时我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带着玉兰去把脉,可是那句,“胞宫有损,虽有些艰难,却不是不能怀孕的,再调养一段时间,就无大碍了!” 当时,这巨大的惊喜让我不知所措,只能紧紧的抓住玉兰的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玉兰眼角含着泪,嗔怪的看了我一眼,“呆子,都不提亲嘛?” 我连忙笑应,“提,提,我这就找人去。” 出门我想着:其实秦王这个人,其实也挺好的。其实也……哈哈哈。 我一边安排媒婆提亲,一边写信禀告父母,然后就觉得这日子过得飞快。 边关的婚礼其实很简单,我把历年积攒的钱财拿了出来。小院是住惯了的,就买下,还给玉兰买了一根金簪,两只镯子。最后还给小狼崽子买了一把金锁——这次怎么着都得让这小子改口叫爹。 这钱虽说花了大半,可是我开心啊。 嘉佑四年九月十八,我终于如愿以偿。 13 嘉佑五年,秦王搬回了九塬城继续养病。江湖人却大多留了下来,入了军中。 彼时,我刚刚生了什长。 我本是个惫赖的性格,在没娶玉兰前,每次出任务时,都恨不得自己拉肚子拉的起不了身。 结婚后却觉得,若是一辈子都当个小卒子,怕是会被小狼崽子嫌弃的。 对了,小狼崽子终于肯叫我爹了,我给他改了名字,叫周敢。 七岁的小子,天天和江湖人称兄道弟的,还混了一个师父,跟着习武,前些天还给我说想要一匹小马,长大了就骑着马闯荡江湖。 长这么大,第一次向我开口,怎么着都得满足不是? 城中能买到的都是驽马,拉车可以。他想要的是那种能快意江湖的马,这哪找去? 我正愁着的时候,李家兄弟却告诉我,前段时间他们在关外看见了野马群。 “去套一匹。” 李家兄弟是江湖人,一手刀法舞得不错。 正好出关巡逻,看看能不能碰上。 我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本来只是打算在黑水河旁打个转,看看有没野马群在这里喝水,顺带套匹马回去,结果却遇见了小部落迁徙。 我这一队只有二三十个人,而北胡人看着却有五六十。 最关键的是,他们先发现我们了。 心里说不后悔是假的,毕竟黑水河不是常走的路。 若是因为我的私心将兄弟们交代在这里,那真是怎么死都不为过。 好在现在只是有人受伤,我放了求救信号,边打边撤,只要不被围住,就能回去。 “快点,杀了他们,我们赶紧撤。” 就算李家兄弟护着,兄弟们倒了一个又一个,援军还没来,我们已经被围上了。 罢了,既然逃不了,就拉他们当垫背的。 我奋力砍杀,心里念叨着,一个,两个…… 血溅到脸上,感觉一片热烫,肋下中了一刀,还好只是有点疼,背上的,还能忍,不妨碍我的刀挥动…… 直到我一刀劈去,却落了空,定睛一看对方脖子上叉了一根箭。 是援军到了,我松了一口气,晕了过去。 14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看见周敢两眼通红地守着我。“我不要马了,只要你好好的。” “让他去睡,也不肯,非要等到你醒来,你昏睡了两天,他就守了你两天。” 我摸了摸他的头,心里一片欣慰。 听躺在我旁边的李家兄弟说,是谢家大姑娘和秦王一起救了我们。 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兄弟们当时死的有十个,还有两个重伤没救过来。不过,没想到我们碰见的不是迁徙的小部落,而是蒙克王子的亲卫。” “据他们说,当时柘林哥伤重昏迷后,大妃就意图废除蒙克王子,结果被王子的岳父左贤王力保。大妃只好退求其次,让蒙克王子去向隐居在圣林那里大萨满祈求甘露圣药。” “据说圣林是他们先人归天的圣地,其实是他们草原的人信奉‘生于此死于此。’大概就是大地滋养万物,万物以养人,人死就该回馈大地。其实我的理解,不就是个乱葬岗吗。” “王子在去乱葬岗的路上被刺杀了,他们虽然将刺客杀死了,却回不了家,因为按照草原的规矩,王子死了,他们这些护卫连带家人都要陪葬,所以在他们的商量下,带着王子的尸身和印信逃走了。” “后来他们听说可汗死了,王子失踪的消息,更不敢冒头了。” “直到前不久有人联系他们,说是当年设计刺杀王子的人,已经被杀死了。王子的大儿子蒙多免了他们的陪葬,召他们回去,帮他重现先祖的荣光……” “听秦王说,我们这回误打误撞的把他们给抓起来,那个蒙多王子想要夺回权利,还有的磨……” 这个喜讯将同袍战死的伤痛冲淡少许,不由笑道,“看来北界关要太平一段时间了。” 15 秋,我在城门口目送同袍的骨灰,被他的妻子带着回家乡。 其实,大奉的边城都是有忠烈园的——大部分没有子嗣的,都把骨灰留在这里了,每年的清明、中元、寒衣节前我们都会来看看他们,聊聊天,喝喝酒。 但是有子嗣的,都想着回家,毕竟叶落归根。 就如同我现在,分外想念我家东墙边上的那颗樱桃树一样。 “七年了,感觉在北界关呆了好久。”我牵着玉兰的手,走在大街上,突然停了脚步,把头低下,伸到她眼前说,“我感觉我都老了,你快看看,我可有白发没有?” 玉兰气得一甩手走了,我哈哈大笑,连忙追了上去…… 16 嘉佑六年,北胡果然上演了一出大戏——真假王子。 春,北胡的春祭礼上,一个自称自己是蒙克王子长子,蒙多的人来到大祭司身边,要求继承汗位。 在大祭司提出几个关于蒙多王子小时候的事时,他都一一答了上来。 甚至他还带来了蒙克王子的印信。以及他的姨母——左贤王的庶女。 就在大祭司将象征王权的鹿角冠和狼盾奉给他时,左贤王站出来说他是骗子。 当年蒙克王子失踪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他就将女儿接回家了,而蒙多王子当时也被藏在马车中带回了王府。这些年之所以一直不把王子的消息放出来,一是保护,二是印信丢失。 左贤王最直接的举证就是:蒙多王子是自己女儿亲生的,没有当母亲的会错认孩子。 然而右贤王表示不信。 这次春祭后,左右贤王各自奉了一个王子作为正统,然后部族间从互相摩擦,变成了相互攻占吞并。 消息传到京城后,听说太子建议,派人激化北胡内部矛盾乱,然后趁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大奉可出兵把它们打残。 然而,皇帝却当庭斥责他:穷兵黩武。 下令太子闭门思过。并且贬谪、罢免了太子的几位教授,太子长史竟然被抄了家。理由是太子敛财,竟然不加以劝谏,失去了为臣的忠直。 消息传到北域时,一片哗然。 我问张夫子,太子的建议不是很好嘛,皇帝为什么反对? 张夫子说,北界关,关的是北胡,也是谢家…… 17 六月,北界关徒来了一些身体单薄的文人,听说他们是太子属官的亲眷。 “太子拜托人,一路上好好照顾,没什么折磨。” 说的是让他们充军,可是他们既不能挑,又不能担,让他们挥个刀,一不小心都能往自己人身上招呼,还好认字,索性当个文书,帮大家写个家书,也不算闲人。 自从这伙人来后,张夫子的书信摊就没了人光顾。他每日醉酒,甚是逍遥。 七月初八,巡逻的时候打了几只野兔,跟兄弟们分了后,我拿了一只回家让玉兰给烧了。 忽然想起好久没见张夫子,就端了半碗给他送去。 才走到街道口就看到张夫子正往外赶人,边赶边说:“当年说他是招人算计才酒后失德,只是为了全皇家的颜面。我和你爹都知道,他就是不忿先帝先立太孙,再立他!” “什么为了给太子妃颜面,到她娘家去吃酒?然后醉了就走错房了?就把李氏当婢女给幸了?幸了还不许人说?若不是人家丈夫刚好出门求学,这孩子长成了落不了,李氏不得不把真相说出来,先帝才密令申斥,才让他收敛。怕是你们力保的好皇帝,会给你们每家都留个龙种,让你们感受下什么叫皇恩浩荡!” 他气得喘气,“当日我说过他不堪为君,太孙又贤君之姿,不如将太孙过继给早逝的魏王,再追立魏王为怀章太子,越过他直接继位。” “你们非说父子天性,怎会因名而改变,到时太孙继位,是给魏王尊位还是他尊位,又是说孝,又是说礼的……” “你既然这么有理,找你们的皇帝陛下说去。”说罢就把人往门外一关。 被赶的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整理好衣冠,匆匆离去。 我估摸着张夫子是没心情搭理我的,于是又端着碗回去了。 18 八月北风起时,京城的消息传来。 那些文人哭嚎一片——他们被没入教坊司的家眷,大多死了。 死的不大光彩。 再加上北界关的初雪落下,他们好多人都病了。 秦王派人一一送汤药,说是得了太子的嘱托…… 19 嘉佑十年。 皇帝再次申斥太子,理由是:太子失德,江淮大旱,太子不减损饮食为天下祈福,竟然燃烧巨烛,通宵达旦的宴乐。 而北胡在经过三年的内乱,左贤王和右贤王都死了后,竟然诡异的统一了。 新任的可汗叫蒙多,是柘林哥可汗的孙子,可不是左右贤王各自奉为主的那位…… 北界关开始备战。 20 嘉佑十二年冬,皇帝患有咳疾。至十三年春未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痰中竟然有血迹。 东宫传出,太子听闻皇帝咳血,未见悲伤,脸上竟带有喜气。 皇帝再次申斥太子不忠不孝,意图废太子,然而被众臣以违背先帝遗令劝阻。 21 四月初六一早,玉兰告诉我一个喜讯:她怀孕了,有三个月了。 我大喜过望,去买了五两银子的糖果散发给四邻。 中午,接到紧急军报:北胡的兵马有异动! 我不禁忧心忡忡,虽说北界关的墙头有三丈高,北胡的兵马打不进来,但天天的喊杀声不要冲撞了孩子才好。心里不由埋怨北胡人,这才安~定了多久又开始蹦跶了。 夜里我想了一宿,第二天拿了三十两银子给周敢,让他去九塬城租个房子,和玉兰在那边呆一段时间,等北胡人退了再回来。 玉兰连说不用,她要留在北界关陪我。 被我劝了好久,直到法力火,才红着眼答应了下来。 下午,周敢出发前喊我:“爹,放心把娘安置好了,我就回来。” “回来干啥?” “陪你守城!” “去去去,”我懒得理他,把他赶走了。 22 四月初十,城中的守军忽然空了一大半。 我心中惊疑不定,私心揣测:莫不是要弃守北界关?同时又万分庆幸,提前将玉兰母子送去九塬城。 十二日消息传来,北胡诸部在王庭集结完成,蒙多可汗祭天誓师:要一雪承安十五年,北界关前折戟之耻。要“马踏北界关,以慰先祖之灵。” 谢老将军急告朝廷,请调兵马支援。 然而,苦等半月没有回信。 五月初一京中消息传来:四月初五太子在东宫被毒杀,皇帝突然病重,昏迷不醒,大皇子和四皇子刀兵相向,一时群龙无首…… 五月初十,北胡越过牛头隘,陈兵城下。 谢老将军下令守城不出。 十二日一早,北胡下令攻城,城中守军吃紧。 下午,攻势加剧,出动了投石车,城墙上的士兵死伤惨重。 连续两日的急攻让军中士气低落,最关键的是减员严重。 谢大姑娘建议带队夜袭。 夜里城下乱了半宿,去袭营的人只回来了一半。 好在十四日停战一天,让我好好的喘了口气…… 而后又是半月的守城,我每天睁眼看天都是恍惚的,还是没有朝廷的援军…… 23 六月初一,太阳从天边升起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回望了一下小院所在的地方。 昨天,李家兄弟已经战死了,临死前问我,“可听说过山河令?”然后就一直喃喃说道:“这河山都快破碎了,山河令怎么还不出啊?” 我也不知道。 连日守城,我终于累的没有躲闪的力气了。 我看见一根箭朝我咽喉射来,我挥刀——空了。 箭扎在我咽喉上,终于结束了吗? 我缓缓倒下,看见最后的画面是雄鹰在天上盘旋。 如果可以,请带我回益州,我想念东窗前的樱桃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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