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嘉佑十三年，北界关。

谢无极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时，恍惚间犹如隔世，只听得身旁有一道温柔但坚定的女声，以不急不缓的语速向旁人交代道：

“病人刚醒，身体虚弱，去取人参、当归、枸杞子各二钱，白术、黄芪、熟地黄各三钱、陈皮一钱，加清水一碗，文火煎至七分……”

谢无极挣扎着想起身，只刚一动，胳膊、后背、右腿处剧痛传来，险些让她又昏迷过去。

“躺好，别乱动，小心伤口开线。”仍是那温柔的女声，语气中多了一丝严厉。

明明不认识这位女医师，谢无极却不自觉地想听从她的话，乖乖躺下不再挣扎。可下一秒，她分明听到那位女医师说：

“年轻人怎的如此不知爱惜自己身体，就算要杀敌报国，也要当心腹中的孩子啊！”

刚躺下的身子猛然坐起！

二

谢无极有喜了，尽管她一再要求对此保密，可消息依然不胫而走，只因那女医师给她开的那副中药，是保胎的……

“阿离，要不你再给我把把脉？万一是误诊了呢？”

“将军，对于每一位准妈妈来说，意外怀孕都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作为您军队中的大夫，我还是建议您尽快联系孩子的父亲。”阿离不见丝毫动摇，继续说道：“一般来说，孕期可能会存在一些症状，比方说嗜睡……”

“我那是受伤昏迷！”谢无极解释着。

“比方说急躁易怒……”

“我那是急着去上阵杀敌！”谢无极继续辩解。

“比方说失去耐心，频繁打断别人讲话……”

“我那是……”谢无极说不下去了，仿佛任命了一般，抬眼望向天空。边塞的风将白云揉碎再吹散，铁血沙场上从不许出现此等软弱的事物，也包括她这颗突然变得敏感的心。

“孩子的父亲啊……那可是在很远的地方呢。”谢无极任由思绪蔓延，“若那个男人知晓我已怀孕的消息，会不会放下所有，不顾一切地回来？不，他不会，从他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就已经无可挽回了，即使他自己想回头，可跟着他离开的，冒着掉脑袋风险的十万将士也绝不会允许他停下哪怕一刻钟，更不会允许他回来。他们向着一个美好却致命的理想奔去，去赴一场生命与权力的豪赌。而这个腹中的孩子，在未出生的时候就被他的父亲摆上了赌桌。”

三

嘉佑十三年，十月。

胡人的进攻被一次次地击退，尽管守军死伤惨重，但在江湖中能人义士的帮助下，仍艰难地守下了北界关。这期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个永远冲锋在最前的红袍将领，她一次次地倒下去，又一次次奇迹般地生还，随时做好下一次冲锋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