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7.14 星期五 晴
爷爷昨日下葬了，就埋在对面山巅，埋在我们目光所及之处。
站在阳台，一抬眸便能看见。
我已经两夜没有睡觉了。
下葬的前一夜，按照老家的习俗，请道士做了一夜的道场，我也跟在后面跪了一夜。
道士念的什么经我听不懂，我只知道这是爷爷跟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
自此之后，尘归尘，土归土。
有今生，没来世。
心便一阵阵颤疼，任眼泪源源不绝滑过脸颊，却怎么也洗不净一腔悲恸！
次日早上。
晨曦刚刚划破天幕，撕出一条光线。
乐队便奏响了出殡的丧曲。
我站在黑漆漆的棺木前，看着他们帮爷爷洗脸，看着他们帮他盖上一层又一层的被单，然后用白布将身子周围扎紧。
爷爷的遗容很安详，就像平日睡着了一样，只除了脸色变得僵硬灰白。
整理遗容的人说：“孝家来看最后一眼吧！”
我上前扒着棺木泪如雨下，轻轻叫了声“爷爷”，生怕惊醒了他。
旁边有人一把将我扯开道：“千万别把眼泪滴进棺木，他会舍不得离开。”
若真是那样就好了，我是不是还能天天看见他？
鞭炮齐鸣，棺木出门。
送葬的人很多，沿着水泥马路跪了长长的一支白色队伍。
一路抛洒的冥币仿佛飞舞的蝴蝶，在风中黯然蹁跹。
唢呐声声悲鸣，拖着长长的尾音，催人泪下。
爷爷戎马一生，定是看淡了生死。
战场硝烟，马革裹尸。
对于少年从军的他，或许早已是平常。
可是我，却还看不透。
我舍不得他就此从我的生活消失，只活在墙上的照片里。
但人力未必胜天，我们上得了月球，却抗不过生死。
人世间，总有那么些事让人无力！
爷爷离开的时候，选了一个很特别的日子，阴历5月20日。
520，我爱你！
我想，爷爷是爱我们每一个人的，所以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无法忘掉的祭日。
九十高龄的他，早已四世同堂，若是能再撑上几年，或许曾曾孙都可以出世了。
那天晚上，爷爷给我们说：“我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一直到半夜，我们看他苦苦留着一口气不咽，想必是挂念着仍在路上赶来的几位儿孙。
我实在是不忍心，便一一拨了他们的视频电话。
爷爷已经说不出话了，直到每个没能赶回的子孙都在视频里喊了他，才落下最后一口气……
今年年初，爷爷的身体便日渐衰弱。
就像所有远离故土的游子都渴望落叶归根一样，爷爷也选择回到了阔别七十多载的老家。
因为爷爷有回归故土的意愿，几年前我们便在村口买了块地，给他建了栋精致的小洋楼。
院里种了奶奶最喜欢的花草与果树，可惜她老人家没来两次便过世了。
全家来的最多的便是我吧，只有我假期最多，人也最闲。
爷爷曾笑说：“小乖你性子最淡，这辈子就做个富贵闲人也很好。”
我说：“是，皇位由我哥继承，我就当个纨绔王爷，负责吃喝玩乐……”
爷爷十几岁弃学从军，后又入军校进修，穿过无数枪林弹雨，躲过太多暗箭明伤，在战场与身为京城大小姐的奶奶结缘，一生可谓传奇。
上不愧天地，下不负黎民。
子女教养各有建树，此生唯爱奶奶一人。
难怪他走之前说的最多的便是，“我这一生，无悔！”
昨天夜里，月朗星稀。
夜色如水，透着微微的凉意。
我就坐在阳台上，远远望着爷爷的坟墓，任泪水无声滑落，一遍遍滚过脸颊。
一夜，直到晨曦透亮。
我不知道一个人的眼里竟然能蓄藏这么多的水，那要累积多少的悲伤才能化成？
学长就坐在我的旁边，默默陪了我一夜。
他是爷爷下葬前一天来的，他说爷爷是他这辈子最敬仰的人，亦师亦友，再忙也得来送一程。
学长的父亲也来了，他跟爷爷算是同僚，也曾一见如故。
其实来为爷爷奔丧的人很多，每天烟花炮竹没断，车子从村里排到了村外，甚至有从国外赶回来的。
他走的很热闹，也很风光。
学长伸手拍拍我的肩道：“别伤心了，爷爷并没有离开，你一抬头不就看见他了吗？”
是啊，他还没有走，他一直躺在我目光能够企及的地方。
我启唇轻笑，却笑出一脸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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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3/7/14 18:29:37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