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长安城。
鞭炮齐鸣，锣鼓宣天，十里寒塘，红楼灯火阑珊。身穿华服的男子头戴冠玉骑在马上，身后是盛装的新娘坐在马车上，马上一周都是红绸锦缎，红绸上绑着红艳艳的牡丹花，近了才能看出来这一朵朵牡丹花都是新鲜的牡丹，迎亲队伍沿着长街缓缓前行，直至安亲王府大门。
今日是安亲王府嫡女舞阳郡主大喜之日，当今皇上亲赐的姻缘，新郎是上上年的武科状元谢云飞，随安亲王在军中任职，一年前战事了，随军回京任兵部侍郎。安亲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一生戎马生涯，膝下只有这唯一的嫡女，皇上有十多个儿子，无一女儿，因此这舞阳郡主自幼受皇伯父宠爱，却毫不骄纵，骑马耍刀样样不输男儿，于是皇帝指了这门亲事。婚后，舞阳郡主与郡马爷如胶似漆、尤为恩爱。
半年后。
边关急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皇帝手中，东黎国二十万大军压境。
皇帝急召文武大臣上朝，集合军队，以抗来犯。三军主帅的人选让皇帝犯了愁，皇帝最信任的将领是他的亲弟弟安亲王，安亲王在上一次对战北戎时被伤了一条腿，如今只能坐在特制的轮椅上。
舞阳刚睁开眼睛，随手摸了摸身旁，没有人在，她便坐起来，对着外面道一声“来人”，“郡主，是要起来吗？奴婢进来伺候。”屋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随即推门进来替郡主更衣梳妆。
“郡马爷几时出门的，可有用膳？”舞阳郡主一边等丫鬟梳头一边问。
“卯时前进宫的，王爷那边派人来说，是边关急报。郡马爷尚未来得及用膳就走了。”
“知道了。”舞阳梳洗完毕便去了父母院中，与父母一同用早餐，这是安亲王府几十年来的习惯。
安亲王今日未上朝，他盯着女儿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皇上或许会派云飞率军抗敌。”战事危急，战场危险，不是他腿脚不便，他也不舍得自己的女婿领了这个差事。
安亲王不亏是皇帝的亲兄弟，朝堂上，皇上最后也是这样的决定，封谢云飞为元帅，统帅三军，三日后奔赴战场。
谢云飞领旨回府，先到岳父岳母处见了礼，匆匆回到自己院内，找到正在和奶娘学刺绣的舞阳郡主，拆退了下人，满脸愧疚的说“舞阳，皇上封了我为三军主帅，三日后要去边关了，我…”
“早上到现在还没吃吧，我在屋里给你备了糕点和羹汤，还用火炉子温着呢，先吃了再说。”舞阳说着拉着谢云飞的手便进了屋，谢云飞只能坐下先喝了汤再说话，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舞阳温和开口了“边关战事要紧，如不是实在无人可用，皇伯父也不会派你前去。家里一切有我，你安心打仗就行。”
“舞阳…”谢云飞一手紧握着舞阳的手，一手揽过舞阳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我在家等你凯旋，等你带我去你老家洛阳看牡丹花，都说牡丹花富贵，我记得成亲时候，你从洛阳弄来的牡丹，都是特别美。”
“好，待到战事了了，我带你回洛阳，带你看看我小时候读书练功的地方，可惜自从我父母过世后，老家的房子都不在了。”谢云飞拥抱着舞阳。
“没关系，我们可以买一座小院子，可以在那边住一段时间。”舞阳轻声说道。
“好。”
三日后，城门外，皇帝亲至城门口送行，三军将士全幅戎装，气宇轩昂、威风凛凛，随着皇帝的敬酒，所有人士气高昂，誓死捍卫边关领土。
谢云飞骑马走在最后一个，他回首望向城门口，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知道舞阳一定来了，但是他却一直没找到，他也不敢看到舞阳眼里的泪光，只能带着坚毅的神情纵马前行。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一个红衣女子策马来到城门外，盯着远方的人影，凝视了很久，直到天边什么都看不到。
舞阳一手牵着马儿缰绳任由马儿滴答滴答慢悠悠的往回走，一手抚着腹部，低声温柔的说“爹爹还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呢，以后你们要乖乖的，不能折腾娘啊，我们一起等着爹爹凯旋，好不好？”她是前几天才发现自己有孕了，偷偷请了宫中太医来诊脉才知道她有了双胎身孕，因她从小爱舞刀弄枪自己没发现，这一诊脉吓坏了她和母亲，想到前不久她还摔过一跤，立即让太医开了一些温补的药，也因这几天一直吃药，谢云飞没察觉到异常，后来因战事，舞阳也为告知谢云飞，是以谢云飞并未知道自己即将做父亲了。
边关战事持续了一年多，这中间谢云飞每隔三四个月呈报一次战事情况，也送一份平安信到舞阳手中。舞阳生了龙凤胎，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两孩子特别懂事，闹腾的少，王府上下也欢乐了一些。舞阳时常一个人弹琴，弹的是她和谢云飞一起写的词：三月烟花 只剩远影孤帆 珠箔飘灯 大雁独自来返 柳絮铺地 桃花落了晼晚 琴声弹起雨落长安 长夜漫漫 细雨漫过河岸 谁的情思 琴声日夜窥探 愁重流水载不动 只想陪你 再游一回江南 长夜漫漫 今夜雨落长安 谁的情思 纸上被风吹乱 天涯凭栏望不穿。
这日，宫中来人说边关已稳，大军不日将回京，最快十天，最迟半个月。这天起，舞阳每天都会派人去城门外等着，一连七天。后来她忍不住了，自己骑马去等着，那真是天涯凭栏望不穿。舞阳在城外等了四天，终于等到先行部队说是大军三日后到。
第三日，舞阳着一身红裙，策马到城门外等候，终于在午时前，看到了黑压压一片队伍，可是近了却发现领头的不是谢云飞，是当年她父王手下的一名副将，那人坐在马上，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托着几样东西，他下马，双手平托，手上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玄甲衣服，还有一顶帽冠，那是主帅才有的，帽冠边是一个染着斑斑点点红色的玉佩挂件，他走到舞阳郡主面前，沉重的跪了下来。舞阳在看到他走来的时候，心里就不停地发慌，当她看到那枚玉佩时，眼中的泪水已经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她咬着牙关，颤抖着双不听使唤的手，拿起了那枚玉佩，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郡主，请节哀！”那名副将沉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有的将士都跪了下来。
舞阳没有听到，也可能听到了，但是她没有回应。她抱起衣服帽冠，纵身跃上马背，绝尘而去…她来到长安城东边一处高山上，她脱掉了身上大红的外衣，只留下黑色中衣和白色里衣，卸了头上的珠钗，把谢云飞的衣服和玉佩放在地上，又把自己那块玉佩放在一起，这两枚玉佩是成亲时命人打造的一对玉佩，然后她把自己的马打发回去了。
舞阳做完这一切，抬头望向东边，她低声的呢喃着“云飞，我记得你说过，从这里望去，在天边最远处就可以看到你的家乡，对不对？云飞，你怎么舍得先离我而去呢？你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你怎么舍得呢？哦对了，我们有了一对儿女，你还没看过呢，儿子长得像你，女儿像我，是不是很好，你以前就说要是有个女儿要像我这样，现在正好。云飞，你说好了等你回来要带我去看洛阳牡丹的，你怎么食言了呢？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说，我现在去找你，是不是可以找到，你一定会等我的，对不对？你一定要等我，好不好？……”
“云飞，你会带我去看洛阳牡丹的，你告诉过我洛阳牡丹开得很美很美。你若不在，谁来书信和我说洛阳牡丹...”舞阳一个人蹲在那里，很久很久，久到天上打雷也没发觉，后来满天下起了暴雨，那场暴雨下了三天三夜。后来王府的人找到这座山上时，才发现舞阳郡主已经没了呼吸，她的心口处有一根簪子，血染红了里衣，她的怀里抱着的是大元帅身死前最后的衣物。”
雨落长安，英魂共长眠。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24-1-21 12:57:2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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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4/1/21 12:28:49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