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老李对傅云森笑道,到我这把年纪,有时就得靠一点经验来生活了。这就和钓鱼一般,水底下的鱼会怎样吃饵,我们是看不到的,只能琢磨浮子的动静,来判断鱼是否上钩,再决定何时收杆。收杆时,又得判断鱼的力道,不能一味使蛮力一收到底,有时得收,有时还得放一放。这个事情,各人有各人的经验,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古人也说,“妙处难与君说”。
傅云森哈哈大笑,说,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张孝祥这首《过洞庭》,写的也是水面上的风景,和李老一样,也是靠经验来生活嘛。
老李收拾好渔具,笑道,小傅好学问,和你哥一样。
傅之仪也笑,说,在你老人家面前,我们这点微末学问算得了什么。
老李说,现在的年轻人,像你们哥俩的很少了,肚子里不装学问,只想着如何花天酒地,何曾静得下心来。
傅云森一听这话,这脸就更红了。
老李呵呵一笑,说,走,到我家吃饭去,新酿的米酒,也正好到开封的时候了。
傅之仪说,好,晚上我也来做个菜。
老李的家,就在水边不远的山凹处。一个小小的屋子,窗明几净,日常用的几件简陋家具,擦拭得纤尘不染。老李扬声朝里屋喊一声,老婆,我回来了。一个满头银发、戴着银边眼镜的老太太微笑着走了出来,左手拿着支铅笔,右手拿着个放大镜,身后的屋内,是整墙的书。
老太太看见傅之仪哥俩,忙放下手中的物事,笑道,小傅,你们快坐下,喝杯茶。
傅之仪笑道,师母,你老人家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傅云森也躬身道,师母好。
老太太边倒茶边笑,说,什么师母啊,我就是你们老李的一个丫鬟。他出去自在快活地玩耍,我却要在家替他收拾整理文稿。
老李正色道,老婆,我这不是去玩耍, 我可是正经讨生活去了。说完,扬扬手中的鱼篓,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老太太说,你们哥俩好好坐着玩会,我去做饭了,晚上就一起吃。
傅云森低声说,哥,师母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兄弟。
我在他们面前说起过你。
那也不至于一见面就知道我是你弟啊。
我能带到老李家来的人,除了你,不会有别人的。
傅云森笑道,我就知道是跟着哥沾光了。
两人和老李坐着喝茶聊天,从天文地理聊到经史子集,又从前沿科学说到市井琐事,煞是高兴。忽然听见屋外汽车喇叭声大作,分外刺耳。傅云森眉头一皱,站起身来说,我去看看。
一辆簇新的酒红色玛莎拉蒂停在屋前土路上,傅云森一见,顿时满脸怒气,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敲车窗,恨声道,你来这干什么?
车窗摇下来,一个姑娘摘下墨镜,笑得花枝招展,小森,你果然来这了啊,我猜得不错。
你有病吧,把喇叭按这么响干什么?
那姑娘也不生气,走下车来,媚眼如丝,说,我这不是找不到你么,只好满村子按喇叭,看会不会有人出来,我好打问打问。
有你这么打问的么?
那姑娘咯咯一笑,眼睛眨得忽闪忽闪,还是笑个不停,小森,我错了还不行么。
傅之仪走出屋来,笑道,晓桦,你怎么来了。
那姑娘一见傅之仪,笑得更大声了,说,之仪哥哥好。
傅云森扭头看了他哥一眼,说,哥,你看,这死丫头就这德性。
傅之仪摆摆手,笑道,晓桦,我们老李家的屋顶都快被你震垮了。
那姑娘脸一红,期期艾艾地说,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怎么,你找小森有事?
对啊,我这满世界找他,但他电话也不听我的。我想来想去,估计他是来哥哥这了,于是就跑过来碰碰运气。我刚去哥哥屋里了,他倒好,车子歪七歪八地停在那,门都没锁好。电话也撂在沙发上,都不管的。这要是遇到贼了,他哭都来不及的。
姑娘声如银铃,一气就说了一大堆话。
傅之仪微微一笑,说,这村子里都没几个外人,很安全的。
傅云森怒气未消,说,你来找我干嘛。
姑娘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笑道,你不记得了,今晚圣宝利的李董要请咱们吃饭谈事,另有几个老板也会参加的。
我不想去。
小森,去嘛。
不去。
我爸也说了,要你务必出席。
还出席呢,别瞎扯了,不去。
姑娘摇着他的胳膊撒娇,被傅云森甩开了,只好转脸向傅之仪求助。傅之仪拍拍他弟的肩膀,说,好啦,晓桦跑这么远来找你,任叔也有交待,那你还是回吧。
哥。
回吧,我们下次再聚好了,一会我和老李说明一下。
傅云森看了看他哥,又看了看那姑娘,叹了口气,说,好吧。
他把车钥匙递给傅之仪,说,我喝了酒,开不了车,车就先放哥这吧,有时间我再来拿。
好,到时我给你送去也行。
傅云森眼睛一亮,笑了,真的?你肯进城去,那再好不过了。
傅之仪摆摆手,到时再说吧。
姑娘眉花眼笑地连声说,谢谢之仪哥哥,小森,我们走吧。
傅云森苦笑道,坐你的车,我得先吃点降压药。
姑娘笑道,拜托,对你老婆有点信心好么,上车吧。
不知羞,谁说你是我老婆?
姑娘撇撇嘴,扬眉笑道,我说的,怎样?
两人上了车,一眨眼工夫就不见影了。
傅之仪抬头望着远处,若有所思,忽然低下头来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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