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末风月(1)
零八年的夏天,烈日炎炎。在中部地区某个小城市,我登上北上的火车,依稀记得是K字开头,车窗自然是封死的无法打开。
车窗外是整齐规矩的铁轨,延绵向天边,犹如不可及的未来。再远一些,能看见绿野青山,天地疏阔。火车开动的时候,我忽然瞧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大叔,大概四十多岁,跟着火车奋力奔跑,抬手不断地拍打着车窗。我与他面对面望着,能看见他眼里的惊慌和后悔,仿佛这辆火车是他的救命稻草,如果走了,什么都没有了。
当时我想,为什么你不可以早来片刻?
我隔着玻璃对他喊,火车票可以改签,迟到了可以坐下一趟。他听不见,但我喊得很大声,车厢里的乘客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我不知道这样一件小事为什么会在我的脑海里留存许久,尽管后来见过、也亲身经历过类似迟到的事情。或许是因为那个大叔的眼神给我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仿佛在告诉我,有些事不要迟到。
去了北方之后,事事辗转,处处艰辛,哪怕身后其实还有支撑与退路,却只想靠着自己闯出来。兜兜转转,物是人非,不知留下多少喜悦和尴尬,最终还是回归平稳的生活。当时我想,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不管设想得多么美妙,在经历过足够多的跌宕起伏之后,终究要回到最现实的根本。
人生哪有那么多波澜壮阔,大风大浪亦不过是命运的彩蛋。
本以为红尘走遍,不会再生悸动,直到这个秋天的某个下午,有人对我说,那个姑娘是不是很可爱?
我说,可爱暂时还没看出来,傲娇倒是有些。
人世间诸多爱恨更迭,生生死死,莫不是从一场狭路相逢的孽缘开始,然而这种事并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那时的我们,显然不是相看无言唯有泪千行,莫如相看两厌更合适。在你眼里,我是一个脾气暴躁素质低劣的坏人;在我眼里,你又有些傲娇脾气,看来多半是不好相与。
连萍水相逢的路人都不算,更不要说江湖相遇醉酒高歌的知音。
有时候想想,男人抽烟当然是个坏习惯,可是抽着抽着,小男生总会抽成老男人。就像那个拎一瓶酒就敢唱白发红颜倾世一曲的陈升,或醉或醺,不知不觉就误入了百花深处。我不是陈升,也遇不见百花,但是能在峰回路转之后遇见你,百花尽谢又何妨?
于是开始关注,开始接触,开始了解,就像所有或平庸或经典的故事里那样,你在我眼里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代号,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名字,而是一个真实的人。
因为了解,所以关心;因为关心,所以情动;因为情动,所以万般皆可不顾,惟愿与你一晌贪欢。
虽然现在的我不喜当年那些缠绵悱恻的字句,但记忆中依然记得有那么一首诗,它这样说道: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离去
恍如在黎明边缘逐渐淡去的梦境
仍然感觉得到那曾经如此贴近的
悲哀与美好
却已经无从描摹 无法拥抱
过去的都归为往事,往事已然不可追,未来的尚未出现,只能称作幻想。所以我更喜欢把握当下,看得见、摸得着、抓得住,攥在手心里的才是幸福。你知道我历来都是这样一个现实的人,从来不将美好的期望当做已经发生的真实。
人老了自然会变得沉稳和沉默,但我依然不是,纵使世间人都不懂,亦无所谓,只要你能懂便足够。
当然,我知道你懂。
刘过曾说过:记当年、悲歌击楫,酒酣箕踞。腰下光芒三尺剑,时解挑灯夜语。我以前很喜欢这一句,从年少到年青,脑子里想的莫不是仗剑江湖,做不平人,断不平事。如果你见到的是那时的我,恐怕会转头就走,再也不想看第二眼。然岁月蹉跎,现在的我多少收敛了锋芒,不再像一个浑身倒刺的家伙,渐渐浸润了一些淡然的性情,但那掩盖不了我的真心。
便像遇见你,我便不愿沉默,做一个痴痴默默的摆渡人。
我不愿似张若虚那般只知感慨“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只愿学那一生豪放慷慨的辛弃疾,问一声,谁共我、醉明月?
如今想来,大概明白当年那位大叔为何会给我留下那么深的印象。这世上有很多事不可重头再来,火车误了可以改下一趟,但有些人,若是错过了便再也找不回来。
所以,我不愿错过你。
曾见长安古道马迟迟,曾听高柳乱蝉嘶。一念及此,心生感慨,便是不能手写唐诗晋字汉文章又如何?不过是走马千里,往复万言,终究会有那风雨之手,为我们写下相思之句。
无惧天涯相隔,与君共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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