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离开四合院回去的路上,齐王心事重重,双手紧握成拳。
“王爷,往北才是去往皇宫的路。”
亲信见王爷一路无语,似在想事,方向走错了也不自知,赶紧出言提醒。
“直接回王府。”
齐王的命令简短而肯定。
“您方才不是说要去向皇上复命吗?”亲信不解,小声嘀咕一句。
“你以为皇上需要我的复命么?此刻他正坐在那把龙椅上发号施令呢,四合院里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早已了若指掌。本王越是战战兢兢跑回去复命,反倒越是显得本王太过谨慎小心。”
齐王如是分析着,像是说给亲信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属下懂了。”
亲信不再多言。马车上又一次悬入了沉静。
齐王离开后,黑颉弼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再想到齐王传来的纸条,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他别无选择,只能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齐王身上,只是这个赌注也忒重了,他只盼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够成为他分量最重的筹码。
回到王府,齐王便直接进入书房。书房里再一次飘出淡淡的香味,一般人会以为是王爷的熏香,只有他知道,这香味从何而来。
毫不迟疑,推开密室的门进入内间。浓郁的桂花香味扑鼻而入。心道:这鬼丫头又在鼓捣什么!她倒是沉得住气,真拿这里当自己家了么。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父汗一切可好啊?”
“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齐王好整以暇地看着黑瀑湫,眼前这个本来该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怎地却有如此般缜密的心思,在她的童年里究竟遇到了什么?莫非也和自己一样……不,她或许还不如自己,至少自己还有父王在,而她应该就像孤儿一般的活在残酷的王庭里。想想亲生的父王尚且如此,一个王叔对她又能好到那里去。尽管反馈回来的情报说,她很得现任可汗和王后的喜欢,可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她究竟隐忍了多少?齐王明白,眼前这个不一样的女孩子就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世和际遇所造就的。他心底升起了一抹莫名的心疼,很想好好的去保护她,让她从此过得无忧无虑。
只是刹那间,齐王就被自己这荒谬的想法吓到了,怎么会对一颗棋子动了恻隐之心,自从被废了太子之位后,他心里除了复仇以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情感,更遑论是爱情。连亲情都不能相信的皇家,爱情对于他而言仅仅是个传说的存在。
黑瀑湫并不去理会齐王审视和猜度的眼神,她一直认为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利用和被利用,或者可以叫做利益的共存。他没杀她,说明她还有不菲的利用价值,而齐王对于她而言,是可以救回父汗唯一的可能。她已经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了齐王身上。
黑瀑湫从小生活在王庭里,她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如果你没有上位者的庇护,那么你就只能生活在最低层,或者是死。即使你身份尊贵,王庭里不受宠的嫔妃和她们所生的孩子们大多生活的还不如那些宠妃身边的奴才们。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里,你只有让自己强大,要么就要有强大的靠山,才能站住脚跟。如果想要依附于那个靠山,就首先变得让自己有利用价值,这一切,她很早就看得透透的了。所以,她认为他们二人之间没必要兜圈子。
“王爷来找我想必有事,您大概不是为了这点心而来!”黑瀑湫一反之前的言笑晏晏,声音出奇的平静,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齐王竟然被眼前的小女孩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惊了一下,心道:小公主年纪尚小,遇事竟如此的镇定,胸中必有丘壑,长大之后那更是了不得。
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一个物什递给黑瀑湫,这个物什正是黑颉弼可汗趁扶他之时塞到他手里的。这也是他从四合院一出来就奔回王府的主要原因。
黑瀑湫死死地盯着手里的这块残缺的墨玉,她小时候曾见过此物,父汗一直从不离身。直至被俘,他都还一直带在身上,这便是他们柔矞的兵符。此次她的王叔能够痛快答应她来探父,主要目的便是为了让黑瀑湫前来索要兵符。当然,这也是许多年来王叔表面还待她不错的原因,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此番,即便不是她主动提出要来探父,她的叔父也会派她前来的,至于这一路上是否凶险,她是否能够活着回去,这些原不是她叔父所担心的,只要她拿到兵符,想来回柔矞的路上,她也是凶多吉少。
黑瀑湫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兵符出神,不知不觉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她千辛万苦来到棠朝就是为了见自己的父汗,而这块墨玉上分明还有父汗的体温以及父汗身上的味道,这个味道她太久没有闻到了,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熟悉。她眼前再一次浮现,父汗出征前来到母妃的宫里抱着她和母妃依依惜别的画面。如今,她和父汗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平静了多年的心此刻犹如刀绞般疼痛。
齐王不自觉的拿出手帕,轻轻地拭去她脸颊的眼泪,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更凄惨的小姑娘,他的心也莫名的抽痛了一下。
随后,他怔了一下。神情又恢复平淡。
“这块墨玉是什么东西?我该怎么用?”
齐王的问话打断了她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情绪,她立时明白过来,现在还不是她哭的时候,她要等亲眼见到父汗再痛痛快快的趴在他的肩头哭一场。眼下,她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救父汗出来。
“这个东西只不过是我父汗和摩果斯之间的一个信物,你可以将他交给摩果斯,他自会知道如何与你合作。”黑瀑湫隐瞒了兵符一事,她害怕横生其他枝节,毕竟这兵符事关家国存亡,决不能被他人利用。这才留了一个心眼。
“摩果斯?”齐王不禁有些质疑,这个摩果斯虽然能力不小,但毕竟只是个商人。
“怎么?王爷是怀疑摩果斯的能力么?摩果斯在我柔矞可是个上可通天下可入地之人,即便是在你棠朝的京城,他的能量也不可小觑。且抛开他的关系网不谈,就是他个人的心智谋略,也不输于你朝的将相王侯。”
黑瀑湫这几句话说的可谓是字字如钉。
“既然如此,本王就去会会这位通天入地的摩果斯,点心给我留着,我去去就回。”齐王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桂花糕,拿起来一块边走边吃,出了暗室。
5、
摩果斯接过齐王手里那块墨玉,他虽然与黑颉弼可汗交好,却并未见过。不禁心想:既然齐王拿来找自己,想必已经和公主见过面了。那说明他们的计划正在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着。虽说摩果斯不识得这块墨玉,但是此玉的质地和色泽皆是上品,寻常人是不会有的,更何况玉是会说话的,一看就能看出来这块玉至少被人养了不下二十年,墨玉是柔矞王庭的吉祥玉,此物从时间来看绝非公主所有,那么最大可能就是黑颉弼可汗的。
他转身看了身边的木良一眼,木良朝他点点头。这兵符摩果斯不识得,木良身为军中侍卫头领,虽未见过兵符的原貌,但是图样却是见过的,所以,军中副将以上的将士见到兵符无人不识。他知道这一定是黑颉弼可汗交给齐王的,此刻不便多言,只好点头示意摩果斯。
摩果斯自是心思敏捷之人,当下便明白齐王的来意。只是,他仍然需要试探一下公主的安危。
“王爷,想必我们可汗与公主已经见过面了,不知我们公主可有让您带话给老夫?”
摩果斯表情甚是和蔼。
“见到这个信物我想你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本王想了解一二,其他的你也不必多问。你只肖知道公主此刻很安全,如果进展顺利的话,结果我们都会欢喜的。”
齐王知道对付这个老狐狸的最好办法就是和他打太极。
“王爷,见到此物,接下来的事情我必当全力以赴,您就等着瞧好吧。”摩果斯信誓旦旦的答道。他想问的没有得到答案,便不再讨人嫌,他只需要明白此事乃是黑颉弼可汗授意即可。
“本王还有一事不明,还望摩果斯赐教。”
“王爷可是想知道假公主被劫一事?”
“摩果斯真不愧是黑瀑湫公主口中的智者。”齐王此言既是对摩果斯的赞赏,同时也隐晦地告诉了他黑瀑湫公主的态度。
“王爷过奖了,这件事事后主谋是皇宫那位,老夫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我已传消息给丐帮,告知他们劫错了人。丐帮帮主曾受我恩惠,我家女儿在那里再安全不过,想来幕后之人也并非想要我家女儿的性命,暂且不管她。”
听罢,齐王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笑。
6、
齐王回到王府,看到书房里假扮自己的影卫坐的像个木桩子,走近了隔着门缝一瞧:只见眉毛鼻子都拧在了一起,表情看上去甚是滑稽。
略作迟疑便闪身进了书房。
他本是一般侍卫的装扮,为了隐藏自己,脸上还刻意贴了renpi面具。影卫乍一见到齐王,下意识站起来就要行礼,被齐王示意又坐了下来。
“近段时间你就代本王坐镇王府吧,这样本王才好脱身,有些事情本王需要亲自去办。一应事务你酌情处理,不必事事请示本王,但有一个去处,你不能去,就是后面的密室。”齐王吩咐完,便转身离开。
“王爷,这书房里的味道怪怪的,这几天属下能换一种熏香吗?”
影卫的声音细小如蚊,就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他这一上午已经是备受煎熬,若是几天下来,他想都不敢想。他心里一直不解,王爷怎么会喜欢这种味道。
“不行。”
齐王进到书房后也隐约闻到了一种怪怪的味道,香中好像又带着一点臭。确实难闻之极。不禁也皱起了双眉。闪身进入了密室。
只见密室内,灯影绰绰,一个瘦小的身形在室内像只小燕子一样忙碌地穿梭着,他好奇地站在外间看了许久,不知不觉竟凑上前去。黑瀑湫猛地一个转身吓了一跳,差点撞上这堵人墙,惊慌间手足无措地想扶住什么,却抓住了一双大手。齐王本能的一把抓住了黑瀑湫,才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跟鬼一样,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下次再鬼似的出现在我身后,别怪我不客气啊!”尽管齐王戴了面具,只是他身上味道出卖了他,黑瀑湫还是很快辨认了出来。
黑瀑湫撅起了小嘴,眼睛白了齐王一眼。
齐王不自觉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干咳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坏事么?否则这么心虚干嘛!”
“有本事你别吃!”黑瀑湫斜眼瞪了一眼齐王,神情还是不悦。
“哦?给我做的!这么好心地讨好本王啊,可是这味道……”
“我们现在是同盟了好吗!你吃了我做的这道点心我们就算真正的盟友了,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齐王皱着眉头看着眼前颜色微黄,看起来很有食欲却闻起来想逃之夭夭的点心,实在没有吃下去的欲望,甚至就这么看着也是一种煎熬。
“这吃东西和相马是一样的,好不好吃尝过才知道,马好不好跑一程才知马力。人与人相处也是一样,不能只观其貌、闻其名,重要的是识人心才对。……”黑瀑湫还要长篇大论的说下去,被齐王一抬手打断了。
“小小年纪倒教训起来本王了,这些粗浅的道理你还是留着今后管教你的儿女们吧。既然你如此抬举这道点心,本王尝一尝也未尝不可。”
“我……我还有机会见到我将来的儿女们吗?”黑瀑湫被齐王的一句话又勾起了无限的惆怅。
“会的,相信本王,你不仅可以见到自己的儿女,孙子孙女都会有的。”齐王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他突然有种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哪怕让她感受到一丁点的希望和温暖。
齐王眼神的变化没有逃过黑瀑湫的眼睛,她转而低下头取了一块榴莲酥递给齐王。
“尝尝看,有什么特别的?”
齐王拿起来先尝试着吃了一小口,口感又酥又香,浓浓的榴莲香味直达肺腑,方才那种闻着臭臭的味道早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压根没有办法将这么好吃的点心和刚才那种味道联想到一起。
吃完点心,他郑重地看着黑瀑湫,然后幽幽开口:“你暂且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保你安全无虞。还记得我上次对你的许诺吗?事成之后,本王自会许你一个不一样的凤巢。”
齐王此刻眼睛闪着光芒,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黑瀑湫的眼睛,黑瀑湫脸上不由浮现出期待的神色,齐王戴着面具的脸虽毫无表情,但是黑瀑湫知道,那张面具下的一张脸定是神采非凡。
“你做这道点心的用意就是想告诉本王这步棋虽然看着臭,但是结果一定会出乎意料的好,对不对?”
“祝我们成功!”
黑瀑湫朝齐王伸出了右手,像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友般击掌为盟。
黑瀑湫望着齐王转身将要离开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
“王爷,多保重!您和父汗都要平安!”
黑瀑湫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和齐王道别。虽然她是被齐王掳来的,只是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却隐隐感觉这个强大的男人似乎可以依靠,他能够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7、
一个月后,柔矞出现内乱,黑泽罗可汗向棠朝一连发了好几封求助信,希望可以帮他平定内乱。他则愿意永世向棠朝称臣。
齐王称病近一个月未上朝。
棠朝朝堂之上关于是否出兵襄助柔矞平定内乱众说纷纭,文臣主张袖手旁观,武将则主张应借此机会震慑一下柔矞,为了长远的边境安稳,现在出兵是最好的时机。于是,朝堂之上文臣声音压不过武将,皇上也认为此时乃是不可多得的良机。最终还是决定了派兵出征柔矞,只是这带兵之人必须是要位高权重,方能在柔矞压制住黑泽罗,以防事后反悔。
众人提议派齐王带兵前往再合适不过,只是奈何齐王卧病一月有余,实在不适合担此重任。实际上皇上内心还有一个担忧,他着实不敢让齐王手握重兵又远远脱离自己的掌控,留他在京城之中,自己耳目众多,量他也难翻天。
成世靖思虑片刻便决定御驾亲征。并宣布在此期间由皇后监国。
又半月后,四合院发生爆炸,整个四合院变成了一片焦土,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京城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
齐王府的密室里突然被炸开了一个口子,一男一女越过炸毁的墙土走了出来。
皇宫里禁卫军忙着警戒,关闭宫门,所有人不得进出。
乾清宫内,皇后在召集众臣商议对策,外面有太监急急传报:“柔矞战报……我军刚进入柔矞境内遭到伏击,目前伤亡情况不明。”
皇后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在了御案上。下人们将皇后送回了椒房殿。
数日之后,传来消息由于敌众我寡,两队人马实力悬殊,皇上在反击中战死……
齐王在密室里,与黑颉弼可汗相谈甚欢,黑瀑湫在一旁为二人烹茶。
“湫儿啊,此番你是要赔父汗回柔矞,还是继续留在京城啊?”
“父汗,您何出此言?湫儿自然是要赔父汗回柔矞了,湫儿来此的使命便是解救父汗,能得齐王相助,真是老天有眼。”黑瀑湫心中感慨万千,却难道尽一二。
“傻丫头,你自打来了京城便被齐王藏在这密室之中,这京城的繁华昌盛还有山水的秀美,你还从所未见啊!”
黑颉弼眼神里充满了溺爱,他已是过来之人,如何参不透齐王对湫儿的心思,只是女儿尚小,对这男女之情还未开蒙。如果女儿能够留在京城,或者将来一朝为后,那对柔矞来说将是百好而无一害。
“可汗,此次柔矞内乱,即便有魔果斯等人善后,想必也需要费一番周折,您此次回去怕是要忙上一阵子了,不如就留湫儿在京城吧,您大可放心,本王定不负您所托。”齐王自然也明白黑颉弼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只是这也正合了他的打算,他乐得听之受之。
“我听不明白了,你们俩好像早就商量好一样,看来,我没得选择咯,只能留下来是吗?”
黑瀑湫忽闪着大眼睛,打量了父汗又转向齐王,不知何时起他二人竟然这般要好了,就像是老朋友之间一般亲切。
“湫儿,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么?我会许你一个不一样的凤巢。本王说到做到,你若走了,谁给本王做点心吃?本王这张嘴可是被你喂刁了,旁人做的再也难以入口了。”
齐王半开玩笑半是哄的,只把黑颉弼可汗逗得仰头哈哈大笑。
“想得美啊你,留下我就是为了给你做点心吃么?说好的繁华昌盛呢?说好的山川秀水呢?还真当我是厨娘了啊!”黑瀑湫又撅起了小嘴,一张小脸因为生气而变得红润,越发显得可爱。
“哈哈……本王都依你!”
“哈哈……”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