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映岚出嫁的那日是天气晴朗的阳春三月。我穿了稍厚的对襟绣花外衣立在沈园门口目送她离开。
有时候我不免想,这园子里究竟还有谁能违抗父亲的命令,映岚抗争了,作为父亲最宠爱的女儿,她的抗争也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不久就湮灭了。
那个冬季,我过得极其糟糕,映岚似乎为了拖延,尽可能地将我牵扯进去,不知她和父亲说了些什么,从入冬起我就没有再见过唐昭阳。后来有日无意中听说,父亲对唐昭阳下了逐客令,沈家的大门从此对他关闭。唐昭阳没有来向我道别,或者说,他没有办法向我道别。我深居在园子里,很少踏出一步,即使出了园子,我也不知去何处寻他。
知道实情的那日晚上,我如何也睡不着。屋外风刮得很大,榕树的枝桠在风中作响,我知道自己在怀念那些午后,可我也知道一切已经结束。我翻出了母亲曾经用过的那个小梳妆匣子,里面的那小盒胭脂早已经变质褪色。母亲生前是否顺从于父亲的?亦或者母亲的心底也有个人,即便她身不由己地嫁入了沈家,心底的那个人依然在。我痴痴地想了一宿,屋外的风也陪了我一宿。
映岚盖上红盖头之前曾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含了太多的情感。我想转过脸去,可竟不能。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好歹我还是自由的,虽然身子被囚禁在这沈园,我的心还是自由的,只是不知道这自由还能持续多久。
吹吹打打的声音渐行渐远,我立在留园的榕树下,阳光穿过层层的树叶洒将下来,有只鸟飞过头顶的天空,心渐渐疼痛起来,为自己,也为映岚。虽然映岚出嫁前的几个月里,我的日子并不好过,可最起码她曾经真心的待过我。她给过我一匹鲜亮的紫色锦缎,给过我一些小玩意,在唐昭阳走进我的生活之前,她给过我姐妹的温情,让我在这偌大的沈园里不至于太过孤独与寂寞。
是不是因为我有过了这些,所以开始学会了奢求?我甚至奢求过日日午睡醒来能看到唐昭阳略显消瘦的身影。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奢求,让现在的我变得越发的孤寂起来?也许人不能拥有什么,因为一旦拥有过,失去时会格外的痛苦。
一如现在的我,因为拥有过宁馨的片段,所以现在才会站在榕树下,感受到疼痛入骨。坐在坐过的石凳上,翻开看过的书,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受到曾经隔着两个石凳坐着的唐昭阳的气息。
我不由得苦笑,想起了徐再思的一句词,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