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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记梦】梦经记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边行
  1楼 一褂高级  242帖  2010/5/26 23:48:00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假行僧 今日帖数:今日0 帖 点击参与风云风云0-0 届 王者香 蒹葭诗社纪念品 风云出刀纪念品之幸福飞刀
【记梦】梦经记  发帖心情 Post By:2018/12/27 19:45:18 [显示全部帖子]

        一年前初冬的某夜,酒足归家途中路遇一个蓝缕小孩,经逗弄,无声应响,不知来处。当时天寒地冻几欲降雪,于是领回家中,先热汤,后热饭,简单梳洗,哄他入睡。这个小人儿,面庞圆润,肤色黝黑,睫毛粗长,眼内黑珠深彻无暇,一蓬短发略遮着冻得微红的小耳朵,看上去倒像个藏家孩子。
        来日他先我醒来,只是忽闪着眼睛,规规矩矩,不声不响。问他根底,还是不出声。就先让四邻留心打听着,若实在找不到家人再做打算。孩子呢,就随我上下班,先是商场给他换身干净衣服,来一次里外大清洗——那破袄脏的已分不出颜色。
        洗澡时,傻眼了——怎么是个女孩儿?迟疑中就想,会不会是重男轻女的无道人家不要她了?好在“她”还小,任我摆弄停当,出水换了新衣,丑小鸭变黑天鹅。
侍弄小孩子,虽是头一次全权经手,但经验还是有的。只在逢人问起时只得戏说是自己在外的私生女,女方要开启新生活,就派送了回来。问女方是谁?对不起,不能奉告。就这么带来带去,还是存了一份有人能来将之引走的心理。
        冬声渐浓,时间在挤挤挨挨中慢下来,似乎就这样潜移默化地过成了生活。临近年时才恍然发觉,若没了“她”,我几乎就是个孤家寡人。这样的小人儿陪我扫洒庭除,默不作声做着各种递拿搬运,唯一叫人发奇的是,这小孩儿的规矩的一面像是天生的,绝没有其他小孩那样站立无状的时候,有点像……有点像古前女德教范出来的模子。在我喝茶时,她恭敬对面,两手有托有付,我说,丫头,自然点多好,你这么抻着不难受?她抬眼定我,又垂下眼睑,自顾斟酌。
        在节前托朋友给她做了个检查,各项指标都好,声带也好,只是不出声。给她买粉红色的冬衣,橘黄色棉拖鞋和手套,给她做甜糕,给她买了小床,整套属于女孩子的卧具和卫具……她只在心仪时才会仰头冲你眨下眼睛,受而无声。

        新年光景好像是掉进了瓮里,瓮声瓮气不真切,生生觉得自己是没什么亲戚的,只有这个小人儿陪着,上班下班,倒班值班。在家时,我看书写字,她也学看书学写字,周正端坐,静如珠。问她几岁了?不作声。问她姓什么?不作声。会写自己名字么?不作声。我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她抬头看我,眨眼。
        当时给她取的是什么名?总不过些婷,晴,滢。只有一段时光很深刻,一是给她上户口,不知是不该我领养她,还是真的律法手续上存着欠缺,百般托人都办不成,总会有哪里缺了款项哪里资料不全云云。丫头跟着我各机构跑,她好像知道我在做什么,好像又不明白,拉着我衣角,停则站立,动则凌波,像个谪女,全没有解一方风俗的心思。二是给她入学,因没有户籍,教育局先挂名上课。没有两次,连入学都取消罢了。为什么呢?因老师劝退。
        丫头上学,端端正正,没有过错。只是,一来她不开口,老师奈她不得。二来她不与同学一处玩,看都不看。初时老师还能忍,慢慢成为班上一奇景,小孩子都为她分心,看她的耐看,也看她的木,是个不动的画儿。
在领她退学时,她拉着我手,仰头看我。我笑说,你可真行,整个学校都奈何不了你。她听罢突然一笑,两排白牙中咬着红粉舌头,明眸皓齿。
        ——我一愕神,她居然会笑?
        也就从这起,心地里某个隔着的东西蓦地化开。隔室做了装修,浅蓝色漆顶,四壁着香草白云衬这天空。再把她的一应物什都归纳好,满以为她会欣喜,谁知她只淡淡掠扫一眼,就安定下来。
        在唐诗宋词的首首品鉴中,在赵董书帖的稚转柔婉中,在兰蕙寻香的幽渺时移中,她慢慢一头一头地窜高,巧倩又凝绝,黑发似瀑,直身临着二王。
经年下来,她除了不出声,还添了一处毛病。会不经意时鼻翼微耸,进而凑到你身前,而后皱眉,推你把一身臭皮换下,她径去洗浣。我自多出一个洁癖至极的管家小辈。

        有女盈膝,人生不老。赖她懂事不添赘,我乐得发展我的“事业”,每日除上班外,吃茶饮酒善烹调,闲来充个小木匠。她却时不时给我毛笔(不知为何,她不喜硬笔,几乎不尝试)勾勒几个图样,要我锯凿刻卯依样儿做出来。家里物件一去一换,几乎回到旧制。
        有时我会呆看她,边饮茶边琢磨她身上的种种迷。想她为何不出声,为何不对双亲有惦念,为何与这世隔绝至此地步,为何她所喜好的都是古旧的无声息的什计,为何她总一素如故,灰纱覆体……为何她总在我对面,娴静地几乎要化为无。
        她抬头凝神一瞥,好像知道我在猜想什么,忽一眨眼,又颔首抄她的经。我心里叹一声,丫头啊。她稍停,又复。
        时光很幻灭,庭之一隔,就是两个世界。庭外来人,总少不得寒暄与笑言。又是一次,我与人分坐对饮,强说些与世推移的伎俩。红尘众生,不过一点贪痴和情欲,对面戏说,你这二十多年的光棍,不如在外养个闺女,等长大了又做老婆又做儿,多好。一听这话,马上立眉。知他胡说,又怕丫头听到反感,遂向她看去。时正午后,阳光惬意。忽一团墨云悠悠遮来,未及看清她抬头时的眉目神情,暗影把她笼统罩住,只留下一个昏灭莫名的轮廓。
        发什么楞?半晌不吭声?
        时人推我,于是怒对他,说什么疯话?让孩子听见。
孩子?什么孩子?
        对面处如日食鎏光,中间一团黑蒙倏灭,云移,日出,空空如也。
        跌坐如坠深渊,慨念万分时瞥见头顶天花,转首看外,日光未出,时未破晓,床头桌案上有昨夜酒醉归来后潦草的随感,写有“远离颠倒梦想,一切真实不虚。”
起身,未想气力不支,又窝回去细想,原来是一梦,不禁泪如泉河,汩汩滔滔,直把身下洇出一片汪洋。






小记:
        以前觉得那一枕睡出来的黄粱只是托付表达,不想确有其真。只记得当时酒醺时晃晃悠悠于乱坡上迷惑了一阵,回家烹茶解酒之际,感慨这酒宴车马的人生,胡乱记几句佛经上的偈语——未想曾入梦中来,一梦几把人生梦断。梦中十二年,悠悠远远,淡淡飘飘,偏声香味触真实如具。直到醒后神归,暗恨觉来太早。于是懑懑消沉,四肢无力,将病了近月的光阴。痊后如重活一回。
        有人解梦,说,该随众过生活了,笑。
        都是些言语道断一说即错的漂亮话头罢了。
        做长梦真是累,像是把你一身的精力抽走抽空,颠倒梦想,哪个是颠哪个是倒?不必太过其究。
一年多来,此梦一直萦绕,按说也怪,本来梦一醒就忘的,可这次托之十二年之久,其中点滴分秒如化在醒后,每愈加深。总想着,虽数万言不得说其分明于毫末,今以二千具足,不知其深底是何况味。心经中言道,五蕴皆空……心无挂碍……究竟涅槃。
        这心经似乎杳我一梦,而终就颠倒。呵。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8-12-27 19:46:3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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