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在我的记忆里,对“年”这个概念,少之又少。
自小便在国外长大,住得且是少见华人的地,自然对此较为淡薄些。
好在,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有一个对华夏文化特别执着的老头,孜孜不倦地向我灌输着,连中文都说不好,别说是我G家的孩子。
想来而今,我能坐在这里,打下这些尚算通顺的句子,他是居功至伟的。
儿时,尚不及记事,姥爷便爱抱着我,在那座远近闻名的学府里穿梭,上课。至今在那学府的某系里,还藏着他的学术文献,挂着他的大名。
固执了一辈子的老头,一生守着他心中执念,宁可清廉一世,都不屑世俗的所图。也惟有在过年,才能让他沾染点世俗气,奢侈一把。这还全因是我要回到他身边过年,他定是要把最好的给及我,全然不顾别人笑他那般偏心。
年年,在小年来前,父亲便早早喊上家里工人,去姥爷的小院子里弄上电缆,全院布线。待夜晚工成,开关按下,整个院落都可灯火通明。
姥爷不善厨艺,日常起居常年有人照顾,他唯一会做的吃食,便是那小小的蛋饺。
我似乎天生便是个嘴挑剔的主,尚未懂事,便让家里的阿姨们,每每在吃饭这档子事上,头痛不已。这世间的吃食何其之多,能令我不挑剔的,也就几样,蛋饺便是其一。
姥爷深知我这坏习性,便年年坐在灯火通明的院落里,叫人搞好炉火,亲手为我备下这样小吃食。
炉火很旺,勺子在猪油擦拭后,倒进蛋液。手腕翻动,令其均匀受热,随后加入肉末,慢慢挑起薄边,折叠起蛋皮,一只小小的蛋饺便由此而成。
姥爷做得细致,且缓慢。而那时的我,陪着姥爷端坐在院里的茶盘前,随着水壶“咕嘟咕嘟”的声响下,为他泡上一盏茶。茶香伴着蛋皮的焦香,随着夜晚的寒气,洇开在院落的边边角角。
舅舅常说,姥爷这辈子,全心全念皆系在我身,他从不盼我如何成才,光耀那世俗的门楣。只希望我能活得明朗、快乐、常伴其左右。
可惜,自我懂事起,便与他隔着大半个地球。为此,他恼了我爹一辈子,都未曾原谅。
自姥爷走后,我便再没吃上过心水的蛋饺。任厨艺多顶端的大厨,皆做不出我想要的味道。
而“过年”,随着岁月渐陌,记忆翻腾作祟,便日复一日越发无谓起来。
想来,我对吃食的执着,从来不过都是因人由起,便又随人而淡然。
记忆停格的深处,再没有那令我闻之,便可食指大动的蛋皮香。来日,任谁再做,都不及那一院的香气,可叫我甘愿等上数个小时,但为那小小的一方蛋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