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生初体验尤其是最初尝到的滋味,会留在脑海里一辈子,孩童时期可能尚不自知,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固着的味道就越来越萦绕在舌尖,成为永久记忆。
说起最初的味道记忆迸发,应该是某年某月某日在吃到母亲烙的洋槐花饼的时候,我像突然被那种充盈着清香的味道唤醒了某种场景一样,问母亲,是不是我小时候吃过?母亲很惊讶地看着我,充满诧异地说,那当然了,你不是在老家经常吃的吗?啊,我惊觉这仿佛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一样,甚至我蓦然才在脑海里闪现出一组陌生又熟悉的镜头。我奶奶招呼着喊我们一群在院里玩的孩子们回家吃烙饼,彼时院子里已经飘着一股淡淡的洋槐花清香味儿了。这镜头,我竟然觉得在梦里还是什么时候见过!多么神奇的感觉!
后来我跟母亲还说起,我们在这边也吃过烙饼,每次都觉得特别香,特别喜欢,莫名其妙的一种内心的喜悦,这次终于找到源头了,我甚至与感觉到一种穿越过来的丝丝缕缕的温馨,因为每次想起吃洋槐花烙饼就是一种全家团圆幸福的相聚那种氛围,每次吃的时候,还是会回想起奶奶那声叫喊,闺女儿哎,回家吃饭啦!
还有一种食物,让我有这样美妙而深刻的记忆。那就是西红柿炒鸡蛋!对,没错,就是最家常最家常的西红柿炒鸡蛋。
我的印象里是在冬天,小时候那会儿还没有冰箱,北方的家庭很多都有着自己特有的储存食物的妙法。深秋的时候,母亲新得了几个玻璃瓶子,有着严实的塞子,她突发奇想,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把这些瓶子里存上一些西红柿酱,等冬天的时候再拿出来吃,就像我们现在常说的吃反季的蔬菜水果一样。想到了这个,她就开始行动,买了一些新鲜的西红柿,剁碎,我记不清是炒了还是没炒,只记得就把红彤彤的西红柿酱装进瓶子,结结实实地封上瓶塞。装在兜子里,挂在北边阳台窗口那。我就经常悄悄地去看看,凑到瓶口上闻闻,心里盼着什么时候可以拿出来吃呀。
盼啊盼啊,终于等到有一天,家里来客人了。母亲把那些瓶子拿出来就喊我,快来看呐!我跑过去,使劲长长地深呼吸了一下!乍一闻到那股清香气简直可以用沁人心脾来形容了啊!眼巴巴地等着炒好一盘西红柿炒鸡蛋,那时候家里请客人吃饭,小孩是不能上桌的,母亲给我留了一点让我尝尝鲜,许是因为量少,没几口就吃完了,满满的幸福感从口腔里溢到心田里。那是我在有限的年纪里吃过的最鲜亮最好吃的菜,关键还有一点,很多年前的西红柿那真是纯正的西红柿啊!
直到现在,回娘家,老妈问吃什么,我第一反应还是西红柿炒鸡蛋。我跟母亲说起这个的时候,她不无遗憾地说,现在都有冰箱了,用不着自己这样保存了,但是好像也吃不出原来那味儿了呢!
第三道菜是鲁中特色,酥锅。跟很多人分享过这道菜,记忆里这道菜联系着童年那个大院,倒映着姥姥为了一大家子忙碌的身影,还有长大搬家以后,全家人一起围坐炉旁聊天的情景。
这道菜是老家人在冬天里慢慢熬做的一道可凉可热的家常菜。我记得小小的我,跟着姥姥的小脚不紧不慢的步伐,穿梭在厨房和东屋。看着她拿菜、熬制、加料、看火。一口大锅,一层一层依次放入白菜,藕块,海带,鸡肉,猪肉,豆腐,花生等等,一碗滋味满满的调料汁,过一阵浇一点,火始终是文火,做这道菜,不能着急,一熬就得熬一天,等到快晚上,厨房里飘出浓浓的夹杂着各种菜肉味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立刻捞出来大快朵颐。姥姥这时候通常都不让我吃,说等等,沉一晚上,滋味儿都浸透了,明早上凉着吃才香呢!到第二天,果真如此,所有菜和肉的滋味充分融合,捞出来的时候肉烂的酥软酥软的,菜也各种滋味混合。每次吃,都舍不得吃完。每次吃,都觉得还想再吃。
一直到我们全家搬到胶东去,母亲也学着姥姥的样子,自己熬制酥锅,回忆里大冬天,外头飘着雪花儿,我们全家人一起围坐,看着母亲一点点往里浇调料汁,锅里的菜咕嘟咕嘟欢快地互相问好一样冒泡泡,过一会儿,我和妹妹就忍不住问,什么时候能吃啊?母亲还跟姥姥一样,说,等着,明早上吃!带着急不可遏的期待,味蕾充分被吊起了胃口,第二天一吃,那叫一个香啊!浸透了浓浓汤汁滋味的蔬菜反而比肉更惹人爱!
很多年以后,我自己留在省城生活,试图想照葫芦画瓢地来做一锅酥锅呢,无奈手艺不精,只得其形未得其髓,味道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啊,难道现在的煤气锅灶烧不出原来的滋味儿了吗?还是我的方法没学到位啊,每次回家跟母亲讨教了又讨教,终于明白,是我花的功夫太少了,熬几个小时的酥锅怎么能比得了熬一天的味道足呢?这道菜,是要有十足的耐心和细心才能做好的啊!是不是做菜也跟做人一样,年轻的时候,必然很难沉下心去做这样一道费时费力的菜,只能等年纪稍长,才体会得到也能耐得住性子去慢慢熬制一锅好菜。
也许等将来我有了小外孙,喜滋滋地来喊,我能像我姥姥一样给他们做出一道地道的酥锅,说,等着,明早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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