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个刺客的自我修养
黑衣、夜行。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
杀人于无形,夺人性命于无声。
我,是一名刺客。
十年前的那天,我就跪拜在松云岗的这块石碑前,我的四周也开满蔷薇花,花开得很大,朵朵红艳如血,瓣瓣香气醉人。那年我只有七岁,我对所有的事物都感觉新奇,充满爱慕,对这红色的蔷薇更是爱不忍释。
师傅背对着我,问我喜欢这花否,我说喜欢。师傅转身递给我一把刀,说:去把花砍掉。
为什么?!我惊愕。
师傅的目光像一把刀,那声音不容回绝,我却迟迟不肯接过师傅手中的刀。
师傅不再言语,手起刀落间,红色的蔷薇花已经跌落在地,花枝瞬间失去力气,断裂处渗出无色的泪。
师傅说杀手的一生是孤独的一生,注定要拒绝爱,自己独行。总有一天,我还会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形,看着活生生的生命死去,没有犹豫的余地。
从那天起,师傅每天让我砍十株蔷薇,将花枝捣碎。
我不喜欢杀人,但是我必须学会杀人,那天师傅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抱着故去的娘哭。
我记得凶手的样貌。
他们疯狂地砸门。听到砸门声,娘就给我点了穴,我眼睁睁看到自己被娘塞进柴草堆里,仆人去开门,我看到他们恶魔般冲了进来,他们见人就砍,我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去,他们的身上流出殷红的血,那血色就如今天的玫瑰一样。
我忽然觉得蔷薇丑陋之极,我接过师傅手里的刀,用尽全身的力气砍下去。
孤独又怎样,一个人又怎样,我要给娘报仇,给死去的亲人报仇。
师傅命令我对世间所有事物都不得动情,师傅说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只有克服自己的内心才能变得强大。我开始去做平常做不到的事,从踩死蚂蚁和虫子开始。后来十二岁那年,我第一次跟着师傅去参加一次刺杀行动。看到满地的血,我还是发慌。
我命令自己坚硬起来。终于,有个小女孩拉着我的衣角,让我帮忙救她娘亲,我冷漠地把她甩开。
我终于成为一名正式的杀手。
着黑衣,夜行。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
十年后,师傅给了我一个地址,这十年来,我曾无数次跟师傅路过那里,那是仇人住的地方,每次我都想冲进去,但是师傅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
终于有一天夜里,我亲手替爹娘报了仇。仇人的血是暗红的,也像十年前我在柴草堆里看到的那样,流成了河。我丝毫不觉得心疼,因为他们罪有应得。
师傅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没有家,没有亲人,偌大一个江湖,只有师傅。师傅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我终于成为最优秀的杀手。
杀人于无形,夺人性命于无声。
我没有心,没有温度。正因为此,五年的刺客生涯我从未失手。我接手的任务各种各样,有害人性命欲寻仇的,有夺人情侣约情杀的,也有无故索命夺财的。我从不多问,这世间恩怨于我本就无关。每次都有雇主额外给的银钱,我一概不要。我不贪婪,我有自己的原则。我无情无欲,没有任何喜好,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成为师傅座下最优秀的弟子。
直到有一次……
那天夜里,月亮白得出奇,亮得都能照见我手心的纹路。我手心有一条横掌纹,师傅说会给我带来祸患。
那天临出门前,师傅说有这样月光的夜不适合出行,可是我没听,我相信自己的能力,自己一定会安全脱身。
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多看了那个女孩一眼,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眼睛清澈得像五年前拽着我衣角让我帮她救娘亲的女孩的眼睛,我想我是会脱身的。
可是就因为那一眼,我的动作迟了两秒。两秒,对一个优秀的杀手来说,足可以让十个人躺下,但是现在我只能挣扎着冲出去,我的血不断地从伤口处流出来,滴在路上,我不能回师傅那里,只能朝相反的方向跑。
终于我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等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伤口已经涂了药,被一条粉色的帕子包扎好。那条帕子我熟悉,是她的。
我怎么也忘不了那双眼睛,那天夜里,皎洁的月光下,红色的蔷薇爬满了篱墙。
……
师傅看着我的伤口摇头,他说我再也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刺客了。可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难过。
从此,我不再是一名刺客,但是我的心里,住进了一个如同蔷薇般美丽的姑娘。因为有了她,我的生命从此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