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一 迷雾
“快点!快点!”轻声的催促中,外围的士兵们紧张而有序的集合,本阵的骑兵早已勒紧了马口,火铳检查了多遍,他们跟随将军出生入死多年,这样的氛围早已见怪不怪,中间簇拥的,是骑在马上的中年男子,个子意外的矮小体格也清瘦,但眼神中满是坚毅和智慧,虽然理过了发髻但还是显得有些杂乱。
“来人!”
“是!”
“我的头盔呢?”
“父亲!”
小碎步跑过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是他的三女儿梅,男子叹了口气,战场上并不安全,可如今大阪的城垣也是玉碎在当下,与其交予外人保护,还不如留在自己的身边。
捧着父亲的鹿角盔,梅跑的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赶到战马旁边,梅认真看了一眼父亲,那血红的眼睛中明显的泛着疲惫,她低下头,噙着泪双手把头盔高举:“父亲,您的兜。”
父亲沉默了一会,外围的士兵仍在做战前准备,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梅,别哭。”
“是的父亲,我没哭。”梅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再地上,仍倔强的低着头,不让父亲看到自己的模样。
“你这么善良,到底是不像你娘却不像我呢。”父亲笑着叹气。
父亲如果不善,这世间男子怕是没有一人能让阿梅觉得心善了,他阴谋,他杀戮,他也始终把自己对德川家的恨贯彻在自己的行为始终,这恨让他把家庭拖到战争中,让年幼的自己颠沛流离。但他是父亲,他溺爱自己,如果自己爱的,他是舍了命也会拿来,只可惜,现在是在战争,他的爱无处表达。
“列队!出发!”见核心队伍集合完毕,父亲调转马头,号令三军,侍从们纷纷上马,马队和步卒的身影都消失在一早的大雾中。
阿梅擦干婆娑的泪眼,拼命的挥舞着火把,却什么也看不到。
二 入夜
枪声、厮杀声、惨叫声。虽然年轻,这些声音自己却也是听的多了,梅自记事起,跟随父亲多年,为他熬粥,照顾父亲的生活,在她的眼里,父亲是一个饱受痛苦折磨的普通人,他会因吃不上热的饭而胃痛,也会因恐惧而在睡梦中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梅为父亲煮粥,为他盖被子,当父亲走出帐幕号令三军时,他又是那个神采奕奕的战国第一兵。
大姐、二姐还有几个妹妹都嫁人了,梅不要,父亲是战国第一,梅陪伴着,也深爱着父亲,也坚信没有其他男人能给自己这份安全感。
只是,这次的战斗的时间似乎有点长,太阳都落了下去,自己煮的粥热了再热,几乎要熬干了,梅开始心慌,父亲是自己的精神信仰,如果父亲死了,她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如果被敌人围住也就只有剖腹一条路了吧,虽然是女子,但还是想死的像个武士。想到这里,她拿出自己随身的小刀,默默的擦拭起来。
“老爷回来了!”老奴仆嚷嚷着冲了过来,扑灭了自己炉中隐隐烧着的小火。
“慌什么!”梅厉声斥责到,心下却是无尽的欢喜。
果然,父亲就安然的骑在马上,“白河原毛”显得疲惫不堪,但父亲依然神采奕奕,他铠甲上满是鲜血,并无一滴是自己的。
“父亲,你快休息下,喝点粥。”梅欢喜的低下头,有点手忙脚乱的开始忙活。
“不必了,休息下,我们一起走。”
“回大阪吗?”梅开心的笑着,她心里想,真不愧是父亲,看来他有一次挽救了关西,这下可以休息了,只是不知道太平的岁月能有几天。父亲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慈爱,看的梅很是害羞。
“梅,对不起,让你留在我身边那么久,作为父亲,我都没说过一声谢谢,今天我却一定要说了。”
父亲的突然抒情突然让自己无从释怀,看着父亲的嘴一张一合说感谢,自己却充耳不闻,只是满眼幸福的摇着头:“不要了,只要能陪在父亲身边就够了。”
父亲眼神黯淡了一下,又似乎下了决心:“梅,上马,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饭呢?”
“不吃啦。”
梅犹豫了一下,骑上了父亲的马,靠着父亲身上,父亲的后背宽厚而冰冷。
“佐助,才藏,你们两个跟我走,其他的留守营地。”
“是!”
入夜了,骏马奔跑在夜色中。
“梅!”
“父亲我在。”
“我跟你说阿,重纲那个小子,勇武无双啊,跟你父亲对垒几个时辰,丝毫不落下风。”
“可以父亲还是您赢了。”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阿梅,如果我这次去,要把你托给一个故友,他呐,我觉得是个女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子汉阿。”
“如果是说亲,阿梅不要。”这世间的男子,又有几个如父亲一样优秀,一样爱自己呢?
马蹄声渐渐远去,隐没的黑夜中,这次的夜是云遮月,只有些许星光洒落在地上。
三 梦醒
1615年5月7日,德川、丰臣两军一南一北,于大阪城南摆开了决战的姿态,丰臣家总兵力五万左右,而德川联军则超过十五万,被誉为战国第一兵的真田幸村将自己的骑兵列于阵前,骑兵都身披赤甲,背负“六纹钱”旗帜,面对士气高涨志在必得的德川军,他头戴鹿角盔,大声嘲笑道——
“关东雄兵列百万,竟无一人是男儿!”
远处德川家,片仓重纲军阵中,一个女孩跪在地上,哭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