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城的冬一如既往的冷。
狂风肆虐,大雪封城。小九推开厚重的门,被热浪扑了一脸。屋内极暖,**的软榻上侧卧着一人,双眼微瞌,似在闭目养神。小九关好门,疾步走至榻前,低头躬身道:“宗老,人抓到了。”
榻上的人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小九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良久,才听到榻上人说:“这点小事,也要来问我?。”
小九头低得更下,道:“他不肯说,属下……”
“废物!”苏柯的声音很淡,“断了手脚,丢悬崖下去。”
小九应了声,慢慢地倒退着出了门。当门再次关上时,他才发觉冷汗已经湿透了内衫。这鼎城里,没有人敢直面榻上之人,因为敢这么做的人,都死了。
鼎城宗老会的大宗老苏柯,是个传奇人物。他原本只是这城里一家药铺掌柜的独子,少年时因与人争斗,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其后遭遇了父母病逝,药铺被夺。本以为此人最终不过是苟延残喘再活个几年,谁知道消失了几年后,忽然出现,一人一剑,扫荡了整个宗老会。鼎城里,任谁提起数年前的那一晚,无不色变。
苏柯强势坐上大宗老的位置后,将宗老会的人基本清洗了一遍,从此宗老会再无人敢与之作对。
数年的光阴一晃而过。
若说当年的苏柯脾气爆裂,那么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位曾经震惊了鼎城所有人的大宗老,于外表上反而日益平和,或者说喜怒不形于色。
这对于宗老会的下属来说并不是件好事,大宗老的心思不好揣摩,稍有差池,等着他们的,不知道是什么刑罚。
宗老会有特设的刑罚堂,进了刑罚堂,就等于进了坟墓。这么些年来,有多少人进了刑罚堂,他们已经忘记了,只知道每当苏柯漫不经心地说一句“关起来吧”的时候,就是那人该死的时候。
小九抚平了紧绷的弦,这才转过身。
地上跪着一个人,衣衫上已落满了雪。他被绑得结结实实,嘴里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来。
“断了他的手脚,扔下崖去。”
“可是,还没问出……”
“此乃大宗老的意思。”
“是。”
有人上前,拔出随身佩刀,一刀下去便砍断了一臂。那人的痛呼声被嘴里塞着的东西堵住,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又是一刀,然后是第三刀,第四刀。
厚厚的雪被浸染得通红。小九皱眉,道:“打扫干净了,大宗主屋前见不得血。”
厚重的大门,隔开了两个世界,可屋外的一切声响皆原原本本地落入了苏柯的耳朵里。
当所有声响最终归于平静,苏柯终于睁开了眼睛,浅浅的流光闪过,这一位叫鼎城人惧怕的宗老会大宗老缓慢起身,赤足踩在了地上。
鼎城里传言此人面容狰狞,双眼含煞,可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大宗老,相貌虽谈不上十分俊俏,却也比寻常人要好看些。
木棱窗被支起,屋外的风雪却依旧吹不进来。门外的地面上又重新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苏柯轻轻抬手一招,一枝盛放的红梅便落入他的掌心。
“苏柯,你就是不信别人,也该信我!”曾有人这样和他说。那人喜欢躺在贵妃榻上,每日里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混着。他尚年轻,上头有六个姐姐,每个都无原则地宠着他,使得原本六分的懒惰都被惯成了十分。
信?这世人有谁值得信?
那时深受重伤的苏柯闻言嗤笑一声,心想一个生于这等家族的人,如何能理解他的苦与痛。恨吗?不,他想,他只怪自己太弱,弱到救不了自己和家人。
如果这个世道只信奉弱肉强食,那么他就要爬到最顶端,然后看着那群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被践踏被折磨。
狂风依旧怒号,暴雪未歇。
苏柯捻了捻指尖,梅枝顷刻如尘土般散落。
既然天地之大,却没有能容他的道,那么他就用这手中的剑劈裂开一条属于他的道!
水七,你可知道,我从来便不信任何人,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