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十六岁老男孩的浪漫
“这老家伙,我给他强调三遍了,要他送完货就回家,你看看,你们都看看,这都几点了,我忙活了这几小时,难道这生日是给我过的吗?”
女人越说越气,索性把炒勺使劲扔到刚刷完的锅中,发出刺耳的噪声,吓得外孙女哇哇大哭。她则掐着腰,继续不依不饶的命令女儿——“再联系下你爸,问问他还几分钟能到家。”
女儿一边哄着孩子,看了眼智能手环上显示的信息,颇为惊讶的回应:“爸说他这个生日不回家过了。”
而远处诺伊兰竞技场的休息室里,麦克正舒服得躺在休息室的大沙发上,听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对手,一个年轻小伙的絮叨。
“大叔你这是多大年纪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小伙一头金发,向上烫了个很女性化的卷,香水是高档货,美中不足的是喷了太多,有点呛人。
麦克不说话,双手四指交叉,唯独留下两个拇指相互绕着圈圈,看着对手的眼神隐隐泛起一丝漫不经心的游离。
“大叔你是真的不走运,我是恐蛇,你听过这个外号吧,在咱们这个星系,我在赏金猎人的排行榜中也可以进前五百了。”
“或许吧。”
“那你应该去了解一下,在索尔达星的那次围猎中,我一人就单独干掉了五个海盗机甲,光刃的能量都用光了,那次可是被赏金猎人协会授予了勇气勋章,你知道,他们不经常颁发这个荣誉的。”
麦克吸了口气,说实话,他不懂,他也想象不出年轻小伙说的画面,因为他从来未曾经历过。
麦克猛然想起,妻子总是跟他絮叨,说如果有来生,她一定要做个男人,男人的一生是精彩的,至少相比女人是这样,不用围着炉台锅灶瞎转悠。妻子的话外之音很明确,女人的性别害苦了她,妻子的身份更是麦克对她极大的剥削,而相对来说,男人的人生则是七彩斑斓的,像彩虹那样,令人艳羡。麦克每次都是点点头,只能安抚妻子一番,回味一下,他的人生也确如彩虹,可惜这单色彩虹只有淡淡的灰。
“喂,大叔,我都介绍完了,你不说说你自己吗?”恐蛇心急的催促。
“我叫麦克,五十六岁,是个星际货船的驾驶员。”麦克陈述的声调很慢,很低沉。
“什么?”恐蛇差点从沙发上惊跳起来,“货船司机能在机甲竞技场的半职业赛场杀到准决赛?你都没做过战斗训练吧!”
“不是司机,是驾驶员。”舒了一口气,麦克的反倒轻松了很多,“我有做过训练的。”
的确,用存了二十年的私房钱,麦克从好友那里购来了一个走私自中国的机甲战斗训练模组,虽然在美联邦使用这个并不完全合法,但麦克还是把它藏匿的很好,一直偷偷的训练到现在。
“哦,对不起大叔,你做货船驾驶员,那不是挺好吗?说实话,工资挺高的吧,尤其你干了那么多年,岗位津贴也上升好几倍了吧,都这个年龄来做机甲竞技,身体吃得消吗?”
麦克面带微笑,不知可否,他承认,小伙子说的对。
“而且,你看啊,你现在这个年龄,上有老下有小的了吧,家里可是都依靠着你,你居然还能跑来打比赛,而且,就算你赢了这次,去打职业联赛,那收入可是太不稳定了,可比不上你做货船驾驶员,你这样为了自己的私利背弃自己的家庭责任,是不是不太好啊。”小伙子说的唾液横飞,像极了教训自己的妻子。
“你算什么东西。”麦克脸色铁青的回怼道。
“啊,什么?”面前的老男人突然发火,恐蛇居然被吓愣住了。
“我说,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定义我?谁给你的权力?”麦克的嘴唇微微颤抖,他原以为知天命的自己不会再发火,不会再愤怒,原来,自己还是会的。
家庭依赖自己吗?真的依赖吗?
上次与家人一起,是女儿和外孙女从夏威夷回来的那次吧。
外孙女见到他,亲昵的扑到了他怀里,麦克轻轻的抚着外孙女的头发,心疼的说,这夏威夷的阳光真烈,可把我家小丽萨给晒给了。他的话音未落,妻子已经哼了一声,指责到,黑什么黑,这古铜色是今年最流行的,丽萨,来外婆这,别听你外公瞎说。麦克心想,自己只是心疼外孙女而已,刚要争辩,女儿也应声到,算了妈,我爸这情商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一直不会说话的。妻子随即附和,如果他要情商高,就不会一直做货船司机了,我如果是男人,早就……
剩下的话麦克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眼前一黑,几乎喘不过气来,这种压抑,已经伴随他好多年了。
在他三十二岁那年,他就常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喘不过气,有时还伴有钻心的疼痛,他张着大嘴,想要吞吐些什么,想要诉说些什么,想要哭嚎些什么,但他却只能蜷缩着身体,慢慢的颤抖。
医生说,你有中度抑郁,他说,我知道。
他不敢告诉家人,一直靠吃药压制着病情,而病情也常有反复,直到医生的一次引导,让他猛然想起自己在小时候是那么想成为一名机甲斗士,可父亲给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医生说,或许你该去做一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在每次长途运输结束后,麦克都会留出时间来进行机甲战斗训练,在那个时刻,他活着,他为自己活着。
看着休息室三维显示屏上入场的提示,麦克戴上头盔,和气的对恐蛇说:“抱歉了,男人的争斗,最好还是在竞技场上来决一胜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