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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奇幻乐园第31场游戏【晚来天欲雪】第一轮小说04: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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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小颜
  1楼 五褂中级  2375帖  2016/3/4 21:25:00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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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乐园第31场游戏【晚来天欲雪】第一轮小说04:晚香  发帖心情 Post By:2020/12/28 20:01:00 [显示全部帖子]

多年后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还是熟悉的模样。
正午的阳光播撒在水面上,波光摇曳着远处的小桨,划桨人时停时起。行至一处,浆柄横置,船夫回过头从船肚子中抱起一张大网,站在船头,稳了稳身子,呼啦一下,将网从身侧甩了出去。那网甩得极正,一看就是老把式。我舍不得离开,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期盼的眼神顺着网绳,盯着船夫前后有序的动作,一点点将网拽了回来。可惜似乎运气差了些,我和他都有些失望,船夫理了理网,头也不回地将网直接扔进船肚,而后弯下腰,重新操起桨柄,往别处划去。
我搓了搓手,哈了口气,目送小桨绕过水中小岛,消失在远处。说是小岛,其实面积不大,岛上黄云白草,高处几根枯株朽木耷拉着,萧索清冷。
入冬啦,听说今天有雪,望了望远处的天,一片厚云遮了过来,似乎这样的阳光撑不了多久。想想之前,这怕不是渔人们今年的最后一网吧。再过些日子,会有各路鱼贩子汇集在此,将别处的大鱼投入湖中,等到湖面上冻,再举办冬捕活动。这大概就是湖区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可惜现在整个湖区空空如也。
说是湖,并没有多少年历史,这儿原来是矿区,矿区塌陷后,自然就成了湖区。这样的塌陷湖区在东北还有许多处,只不过我对这儿熟悉些,熟悉这儿的山,这儿的水,还有这儿的人和故事。
沿着湖继续走着,往工区大院方向,一路上拨拉着手机,一遍遍看着,时不时发出笑声,这么多年了,还是熟悉的模样。
在工区大院和湖区中间有一块空地,空地上建了几处小亭,还有一些健身设施,亭子后面有三座跷跷板,跷跷板只剩了个铁架子,跷跷板旁边是两张水泥砌的乒乓球桌,球桌看样子还能用。这块地原先是职工公园,现在草木萧疏,入冬后更是稀稀落落。
“师傅,我认识你啊!”
转角处,一位老师傅站在回廊里,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逗着廊角上的鸟笼。老师傅藏青色的呢子外套笔挺,头上戴了顶同色的呢帽。听到我的声音似乎被惊到了,赶紧逗了逗笼中的鸟儿,瞥了我一眼,一脸难以置信。
说起来,我与这位师傅也就是一面之缘,但是,话不多说,还是将迎了上去。只交待了几句,老师傅也并没有怀疑,便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拎着鸟笼跟我走了。
公园边上有家馆子,矿区有多久,这家馆子就有多久,哪怕是矿区没了,馆子却依旧支棱在那儿。还是熟悉的模样,玻璃窗上贴着欢迎光临四个红色大字,对开的木头门摇摇欲坠,塑料门帘子满是油光。坐定后,老师傅亲自点了几个家常菜:血肠、锅包肉、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外加一大锅炖吊子。可能是合胃口,还叫了一斤店里自酿的高粱酒。几口菜下肚,又眯了一口,老师傅说开了。
“你找老徐啊?”
我点点头。
“得,你还真找对人了。”
原来,师傅姓孙,跟我要找的老徐是同学。两人一起上学,一起参加工作。听到这儿,我赶紧给孙师傅碟子中夹满菜,再斟满了酒。继续听孙师傅说起老徐的故事。
他俩原先都是矿上的工人,只不过老徐比孙师傅晚两年进单位,原因是两人都不到顶岗的岁数,孙师傅托人找关系,改了户口本。这一改不要紧,到了后来,矿区采空了,效益越来越差,又赶上下岗潮,顺势之下,一部分工人占了便宜提前退休,领着原先标准的退休金,而一刀切后,另一部分达不到岁数的就只能当成包袱甩给了社会,退休工资也就低了许多。前者是孙师傅,后者便是老徐。
说到此,孙师傅似乎还有些得意,主动敬了我一杯,一杯下肚,我也赶紧抬了抬手,示意孙师傅赶紧吃菜,不用客气。孙师傅很受用,微醺的脸嘴角一扬,身子往前欠了欠,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当孙师傅曲线上岗的同时,老徐也没闲着,跟着家里的舅舅到处跑,跑啥呢?也就是左右隔壁,各庄各屯谁家有个啥红白喜事,或者逢年过节、入宅做寿什么的,老徐便跟着舅舅的草台班子去表演。老徐舅舅是附近一家二人转班子的班主,老徐从小耳濡目染,有一手打板子数来宝的活儿,而且老徐好赖也是识字的,还能按照雇主的要求临时改个应景的词。
不过,二人转在那会毕竟不是什么上流营生,说到底还得进国营。老徐不如孙师傅那般家里本就在矿上,老徐进国营费了不少周折,也花了不少钱。好在一番折腾后,终于吃上了大锅饭。
这一吃就是八年,八年来,老徐一直被摁在一线,成天灰头土脸,成为了建设祖国的一颗螺丝钉,拧在了最需要他的地方。那阵子厂矿效益好,人都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把地底的宝藏迅速挖掘出来。不过,一味克服困难大干高产,安全却没有牢记心间。老徐在一次工作过程中突遇矿体坍塌,好在老徐身边一个小伙子年轻力壮,关键时刻拽了一把,老徐命是保住了,可惜他一条腿没了?
“矿难?腿没了”我有些震惊。
老孙漫不经心的挑了一块鸡胗送进嘴里:“那可不,左腿是假肢。”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还有,真的是小伙子救得他?不是老徐救了小伙子吗?”我愣住了神,毕竟这个故事似曾相识。刚准备夹菜的筷子被我搁在了碟子上,捧起双手注视着孙师傅。
孙师傅见我这样,空敬了一杯,砸吧砸吧嘴,继续说了下去。
他似乎不知道我在问些什么,只是明确告诉我救人的就是小伙子,因为小伙子是矿区办公室主任的二侄子,怎么可能是老徐救得小伙子呢?老徐在孙师傅嘴里整个下九流耍嘴皮子的主,那尿性能有什么救死扶伤的觉悟。这事,并没有什么争议,小伙子临危不乱,救人于危难之间,被树了典型,大肆表彰过后直接提拔,身份也从工人变成了干部。而老徐也因祸得福,被调到矿区工会,在工会活动室给白天过来打牌看报纸的老干部们端茶倒水扫地。老徐也不是一无是处,每到有文艺活动的时候,或者恰逢年节,老徐都要被委以重任,在舞台上来上那么一段自编自演的快板,快板的内容无非就是“改革春风吹满地,矿区人民真争气…..”
老徐似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存在的方式,但是,那是一条腿的代价。老徐不仅腿没了,也失去了生育能力,刚娶过门不到一年的媳妇也跑了。不过,老徐没有选择坐轮椅,也没有选择拄拐,他花光了所有积蓄,买了一副假肢,而且刻苦训练自己,为了让自己像是一个正常人,也为了让自己每次在舞台上打板子的时候可以站得笔直。
我又追问道:“那矿难被埋的五个人呢?”
孙师傅夹起一块锅包肉,在空中晃了晃:“菜要拣好的吃,事要拣好的传。哪个矿上不死人呢?我可没听说咱们这有什么矿难,再说了,不就是钱的事嘛。”

中午这顿其实不错,熟悉的味道,菜头还是那么大,实诚。不过我并没吃多少,心思都在听故事上。临走时,让老板娘给孙师傅把菜打包好,还有半瓶高粱酒。
中午喝了两口下午也没啥事,把孙师傅送回工区大院,在大院四周转了几圈,路上清冷得连个过路车都没有,大院门口商店大多闭着门,有的窗户已经稀碎,还算完好的也看不清里面卖些啥,只有窗旁的暖炉烟囱在冒着烟。一排门面只有一家门敞着,是家房产中介。朝里瞄了一眼,似乎人还不少,男男女女三四号人正围着,一个男生手里拿着斯坦尼康,一个女生手指着墙上一张出售信息,看不清纸上具体写了什么,只有一个大大的五万。
应该是些自媒体吧,嚯,遇到同行了。
我做自媒体也是最近没多久的事,这不,刚起步就遇到了故人。在做自媒体之前我一直在东北,后来去的南方,辗转了一个个行当,也面了不少,都没能如愿。索性心一横,拉了几个同样没落的朋友自己搭台自己唱戏,拍一些小视频。奈何水平有限,技艺不精,在内容为王的今天始终闯不出什么天地。我本身做的是抖音,前段时间一直在其他平台搜寻素材,一不小心,在快手上刷到了一段说唱曲艺短视频。您猜怎么着,这不就是老徐嘛!
老徐不知道从哪弄的行头,应该是戏装,仔细看,其实就是二人转的演出服。只不过老徐岁数大了,没有那么大红大绿。还挺板正的团花缎子外套,喜气洋洋。老徐面对着镜头腰板甭提多直,手上哔哩吧啦几下,嘴巴还是那么利索,字正腔圆,表情丰富,乍一看根本不像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
翻来翻去,老徐的视频不多,我留了言。守了一天,还希望能等到老徐开直播,跟他聊上两句,不过一直没等来。期间也打了次电话,座机号码早就注销,虽然略感遗憾,但是仍为老徐的与时俱进感到高兴。这一高兴就想着来看看老徐,说不定还能商量商量合作事宜,反正我和他合作也不是一两天。
说到第一次合作,那也有些年头了。
我最早混国企,在宣传科当个小干事,结果厂子不行,铁饭碗还没吃几口便早早出来打拼。起初在一家小报当编辑,小报花花绿绿,美其名曰法制早报。内容都是些狗屁倒灶,牛溲马勃。偶尔也能接到投稿,不过基本上都是我们这几个小编自己胡编乱造。不过就这,也不是随随便便能造出来的,还得顾忌着点销量不是?
大概也是这样的正午,这样的波光粼粼,那时候矿区还没有如今这么萧索。我背着个包,揣着纸笔到处乱逛。就在这职工公园,差不多的地方,回廊转角处,七八个老师傅围在一起下棋。我本是路过,不懂棋,也不爱看,只不过走近时,几个老师傅七言八语在争论什么。只看得其中一个眉飞色舞,噼里啪啦,大珠小珠如莲花落子般落在棋盘上,这一下便吸引住了我。听了会算是明白了,原来俩师傅为下棋争了起来,这棋是有彩头的,十块钱。舌灿如莲的便是老徐,而另一边现在也认识了-------孙师傅。似乎是孙师傅赢了棋,但是老徐觉得孙师傅赖皮。末了,我替老徐解了围,给了孙师傅十块钱。不过今天这样看,孙师傅似乎没认出我来。
毕竟有些年月了啊,物是人非。不过,想想,好多东西都没有变,比如那家小馆子。记得替老徐解了围后便拉他下馆子。菜是我点的,一份大拉皮,一份乱炖,也喝了点,不多,一人二两。老徐是个宝,那家伙,太能说。最重要的是,他能把从矿区工会听来的那些东家长西家短说成二人转段子,这不正是我们小报需要的嘛。这顿饭吃了一中午,花了不到五十,听了差不多十个故事。结束后心满意足,要了老徐的联系方式,带着故事回去交差。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小两年,起初和老徐觥筹交错,扯东扯西好不快活。好景不长,老徐提供的故事质量越来越差。老徐有自己的说法,这矿区虽然大,但也不是家家都有扒灰偷吃不是?理是这么个理,可是随着老徐故事的枯竭,我的小报生涯也走到了尽头。
好在本就准备跳槽,与其说老徐枯竭不如说传统纸媒势衰。适时地,我从小报跳了出来,进入了一家网站。在网站负责一个小版块的编辑,自己也写点字。这不,我又找到了老徐,那是领导给的任务,让写一篇关于东北土地上的当代故事,既要举例真实不妄,也要立意高远思想深邃。
亏得是生长在这片土地,然而扎根却并不深。活泼跳跃的我早就把铁饭碗里的大锅饭丢进垃圾桶,哪还能有什么真实不妄,更谈不上高远深邃。这不,又想到了老徐。联系好,还是在这家馆子,还是差不多的正午。
小馆子内热气腾腾,屋外看不清屋内。我反手挑开油光发亮的塑料门帘,嚯,屋里好暖和,老徐已经坐在了位子上。还是那身打扮,洗脱色的外套半敞着,里面是件绿布棉背心。手边放着一顶厚棉帽子。
老徐比我先到,见我进屋便怪罪起来:“你跑哪去了?”
我有些诧异:“没跑哪啊?这不是您卖的故事越来越差劲,我饭碗都丢了。”
老徐哈哈大笑:“怪不得我啊,这旮沓就这大,哪里来的许多故事?”
我挥了挥手:“先点菜,先点菜。”
老徐摆摆手,摇了摇头。确实,我是客套,老徐是简单。这么多次,都是我点的菜。不过这回任务重大比不了之前,最终还是将菜单推给了老徐。老徐有些惊讶,不过仍然没有接过手。我也不再谦让推辞,叫来老板娘照着价码点了五个贵的,要了一瓶蓝标北大荒。
老徐愣住了:“你这是干哈?她家又不是第一回吃,菜码那老大,点这么多菜,我俩人浪费啊。这酒我也喝不惯,就玻瓶北大荒就成。”
说完,老徐转向老板娘,意思让老板娘听他的。
我拱了拱手:“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有求于您。您就顺着我的意思吧。”
老徐点点桌子:“不就那档子事嘛,我这……”
我示意老板娘赶紧去准备,老板娘也没工夫听我俩在这打官司,转身就走了。
老徐话说一半有点不好意思:“那得了,我想想。前些时候矿上一个老领导,退休不少年了吧,被揪出来了。”
我起身从老板娘手中接过酒,菜还没上,先斟满两杯。
老徐也是利索,上来就干了,我自然也是一滴不剩,满眼期待的望着老徐。
老徐拍了拍桌子,几套词下来就把事情原委说了个清楚。不过看我那表情略显尴尬:“就这点啦,那还能有什么事,矿区你又不是不知道,荒了这么多年,年轻人如你这样式的早就去南边了,年老的如我这样式的那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个干净。”
等菜上来,我让老徐先吃了几口,又干了几杯,简单说明了来意。
老徐叹了口气:“我能有啥真实不妄,高远深邃,我就是一个普通工人,最多会打两下快板嘛。”
我略显激动,语言有些表述不清:“大概,大概怎么说呢,以前不都是狗屁倒灶的事,现在换地方啦,主编要求很高,要写点高大上的,这不题目都拟好了------震惊,东北老工业基地那些鲜为人知……”
老徐有些无奈:“这有啥好震惊的,都是些无奈。平凡的人能有多少故事。”
我有点锲而不舍,又赔了好几杯,唠了些别的,让老徐自己好好想想。
没多久,老徐吃了口菜,独自干了满满一杯,放下筷子,望了望窗外,用袖子抹了下玻璃:“嘿,下雪了,说今天有雪,天气预报真准。”
我也抹了抹玻璃,望着远处湖区,天空中时不时飘落几粒雪花。
老徐盯着窗外,可能在看雪,也可能在看湖,或者岛上的枯枝。
缓缓说道:“这事还得从那次矿难说起……”



这是一个懒惰滴人,还有拖延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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