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奇幻乐园第31场游戏【晚来天欲雪】第二轮小说06：星晚  

新世界

第一卷

1.1
　　釜山，海云台，整个韩国都非常出名的旅游胜地。
　　即便发生过离岸卷导致数十人丧生的惨剧，这里依旧吸引着无数游客的目光，海滩上处处可见身材火辣的年轻女人，足以令人大饱眼福。夜幕降临后，海天一线，星光波澜，数量众多的休闲场所将这里烘托成不夜城。
　　C9酒吧，位于海云台红灯区的中心地带，是一家名气很响亮的夜店，据说偶尔还能在这里看见艺人的身影。华灯绚烂，在DJ的高声呐喊中，舞池里的男女随着劲爆的音乐扭动着身体，空气里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
　　一个打扮如杀马特的男人趁着女伴在舞池中摇摆的机会，偷偷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粉末，贼眉鼠眼地全部倒在酒杯里。但是还没等他的女伴回来，两只手从左右伸过来，抓着他的胳膊朝外拖，见他挣扎便朝着他的面门来了两拳。这个变故并未惊动疯狂热舞中的男女，连他的女伴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酒吧后门小巷，安静又清冷，与里面仿若两个世界。
　　杀马特小混混被摔在地上，这才看清楚将他抓出来的两个男人表情凶狠，不像什么好人。他想要站起来，却被对方再次一脚踹倒，胸口的剧痛告诉他，这些家伙很不好惹。
　　左臂纹着一条龙的男人蹲下来，非常熟练地从他身上搜出几个小包，然后砸在他脸上，骂道：“他妈的，你胆子不小，敢带着粉来C9。”
　　他扭头看向阴影处，问道：“楚哥，怎么做？”
　　小混混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这才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门边，此人的面目大半处于阴影中，眼神冰冷似雪。
　　看着这个人的眼神，小混混仿佛在野外孤身面对饿疯了的狼王，一股寒气从他心底升起，几乎是口不择言地求饶道：“大哥，不要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京九，打断他一条腿，丢出去。”被称作楚哥的男人淡淡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走进酒吧。
　　李京九狞笑一声，从旁边拿起棒球棍，将左臂的袖子撸高，露出那条巨龙的狰狞面目，对旁边的同伴说道：“阿青，按着他。”
　　“不要，不要……啊！”
　　惨嚎响彻夜晚的街区，却只能惊动几只流浪的野猫。
　　李京九和阿青拖着惨叫的小混混，把他像一条死狗般丢在路边，然后李京九蹲下身拍着小混混的脸颊，笑眯眯地说道：“我不管你是哪里的混蛋，也不管你是跟着谁混的，你给老子记住，这里是C9，是张楚大哥罩着的地方。下次再敢来这里闹事，老子撕了你。”
　　原本还藏着报复心思的小混混，在听到张楚这个名字后，所有的怨恨都消散不见，只有充斥内心的恐惧。
　　他虽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可也听过张楚这个名字，更知道很多人不会叫他张楚，而是叫他疯子！
　　如果他知道这家C9酒吧是张楚的产业，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这里乱搞。
　　釜山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地方，地下世界更混乱，每年都有数之不尽的年轻人想要在这里出人头地，可他们最可能的结局就是横尸街头，或者被人丢进海里喂鱼。因为釜山的地下世界其实掌握在老牌黑帮七星帮手里，已经很多年没有新兴的势力冒头。
　　但凡有新人呈现冒头的趋势，要么被七星帮收编，要么就会人间蒸发。
　　只有张楚这个名字，从三年前冒头后，没有被七星帮收编，也没有人间蒸发。
　　很多人都知道张楚身手强大，但真正见过他动手的人很少，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逻辑矛盾，稍微有点脑子的小混混都能想明白，想明白之后就会从心里泛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若仅仅如此，张楚也不过是一个勇猛的莽夫而已，并不会让七星帮有所顾忌。
　　可他是一个行事无忌手段癫狂的疯子。
　　在道上很多人心目中神秘又强大的疯子张楚，此刻站在酒吧二楼的一个角落里，靠着墙壁望着舞池里躁动的男女。
　　他年纪并不大，今年二十二岁，华裔。
　　一件款式简单的黑色衬衣，将他身上的肌肉尽数掩盖，一米八七的身高令他鹤立鸡群。在整容盛行的韩国，他的这张脸算不上有多帅，可是足够坚硬和棱角分明，没有一丝一毫年轻人的稚气。
　　“楚哥，办妥了。”李京九不知何时出现在张楚的身后，仿佛是他的影子。
　　张楚显然没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之前跟出去不过是想看看那个小混混究竟是狗胆包天还是有人指使。
　　他的目光依旧在下方的舞池里梭巡，而李京九的目光却停留在张楚宽阔的后背上，眼神里透着近乎狂热的崇拜和敬畏。
　　三年前他是C9酒吧的安保负责人，张楚赤手空拳来到这里，一个月后就取代了他的位置，可他没有任何不服气。从张楚接手酒吧之后，历经二十几次大大小小的恶战，再也没有黑道混混敢来海云台区闹事，就连七星帮的手都伸不进来。
　　对于那些跟七星帮有过节又不得不在釜山办事的各色人士来说，C9就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二层八个豪华包厢每天都会有人预订。
　　阿青快步来到张楚背后，说道：“楚哥，4号包厢有点状况。”
　　张楚扭头，目光幽深。
　　“那个女明星好像在呼救，没有你的吩咐，弟兄们没有进去。”
　　“去看看。”
　　三人来到4号包厢外，即便一楼的噪声震耳欲聋，也能依稀听见里面的状况不太对劲。在韩国待了十年，张楚对于娱乐圈的那些破事也听说过不少，知道在很多粉丝心中特别美好纯洁的艺人们，其实只是权贵人物呼来喝去的玩物而已。那些人想怎么玩，张楚没什么兴趣理会，即便要在C9玩，他也懒得去伸张正义，但如果在C9玩出事，那就不行。
　　于是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李京九和阿青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地跟了进去，然后顺势关上门。
　　厚重的木门将大部分的喧嚣都隔断，包厢里陡然安静下来。
　　包厢里原本有三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大腹便便，四五十岁的年纪，脸色很不好地坐在豪华沙发上。另外两个男人三十多岁，一人拉着那个女人，右手高高扬起，正要抽下去。另一人双手抱胸，冷笑望着女人。
　　而那个女人，面容精致，披肩长发，肤色白皙，身材高挑窈窕。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根本没有看张楚，端起一杯酒，冷哼道：“这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给我滚出去！”
　　张楚掏了掏耳朵，没有去看那边的两男一女，很随意地走过去坐在侧方的沙发上，两条腿架在玻璃桌上。
　　“啪。”
　　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1.2

　　也许是认出张楚的身份，那个双手抱胸冷笑旁观的男人走上前，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金色名片，放到玻璃桌上，自矜地笑道：“小兄弟，我叫金尚镇，是BH娱乐的理事。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是在这里玩玩游戏。”
　　BH娱乐虽然不比那几家大牌公司，但在韩国娱乐界也有一定地位，旗下有很多知名演员，社长便是成功打入好莱坞的男星李秉宪。金尚镇身为公司理事，是李秉宪的得力助手，在业内也算是一个人物。
　　他在首尔认识一些黑道人物，所以从张楚的气质上，很快便认定对方的身份。
　　然而张楚压根没去看那张金色名片，他的目光停留在中年男人身上，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管你们玩什么，只要双方自愿，就是在这里玩一对三都可以。”
　　他顿了一顿，面上浮现一抹嘲讽的冷笑：“但如果有人不愿意，你们就给我滚远一点。”
　　金尚镇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对方显然没将他看在眼里，心中登时涌起恼怒，回身在张楚对面坐下，轻蔑地道：“釜山的黑道状况真令人惊讶，今天就算李太云在这里，也不会像你这么嚣张。你一个看场子的小混混，给你个面子叫你一声小兄弟，不过是条混黑的狗罢了。”
　　好在他还有几分理智，没有直接说七星帮老大李康焕，只说了他的儿子。
　　张楚听见他的话，缓缓站起身来，来到金尚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金尚镇不想示弱，所以和张楚对视，但这时他才发现，面前这个黑道小角色居然散发出令人心惊的气势，俨然有种黑云压城的感觉。下一刻，张楚伸出右手抓住金尚镇的头发，直接将他拎起来，然后砸在玻璃桌上！
　　玻璃桌轰然倒塌，在首尔娱乐业颇有脸面的金理事满脸是血，几块碎玻璃划得他满脸伤痕。
　　不理会金尚镇杀猪一样的嚎叫，张楚又是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语气冰冷：“如果是李太云在这里，他肯定不会像你这么愚蠢。”
　　在他身后，阿青面色平静，双手却紧紧握着。
　　李京九的表情更加外露，双眸泛红，神情异常激动。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从张楚进入这个包厢开始，那个原本处于视线焦点的女人，她的目光便停留在张楚身上，眼神里有不解，也有愤怒。
　　那个拉着女人的壮硕男人，见金尚镇被张楚揍成一条死狗，立刻放开那个女人，悄无声息地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然后朝张楚扑了过去。看见这一幕的女人惊叫出声，可是李京九和阿青却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是一脸看戏的神态。
　　张楚的耳朵微微一动，在壮硕男人扑上来的那一刻，他身体一百八十度转过来，雄浑的力量从腰腹直达左腿，瞬间抬起伸直的左腿像一根铁棍，狠狠扫在壮硕男人的腰间。
　　包厢里所有人看着壮硕男人连惨叫都没发出来，身体如同被铁锤击打的软木，横着飞起来，砸在包厢的墙壁上。
　　张楚点燃那根烟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没有动容，金尚镇被踩在地上的时候，他眼里也只有鄙夷，直到这个壮硕男人被张楚一腿砸成烂泥，他猛然抬起头盯着张楚。
　　壮硕男人是他的贴身保镖，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退伍特种兵，可是连张楚一腿都扛不住。
　　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真的只是一个在酒吧看场子的小混混？
　　张楚并没有去理会躲在角落阴影里的女人，他转身来到中年男人面前，淡淡道：“你应该是什么大人物吧，但我没有什么兴趣知道。在我眼里，来C9玩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客人，一种是恶人，你想做哪一种？”
　　中年男人很快镇定下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年轻的张楚，指着身边说道：“请坐。”
　　从滚出去到请坐，这么大的转变仅仅发生在几分钟之内，显然是张楚的实力震惊到这个中年男人。身为OB派的大佬之一，姜镇西常年盘踞在大本营光州，这次来到釜山则是因为BH娱乐的邀请，视察一个项目。OB派和同在光州的新西方派不同，他们依旧习惯于旧式黑社会的处事方式，所以在发现张楚身上极其明显的特质后，姜镇西不禁生出爱才的念头。
　　从刚才张楚的话里，他已经听出来这个年轻人不属于七星帮，有可能是敌对势力。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样简单的道理姜镇西自然明白。
　　眨眼间，他仿佛看到被七星帮打造的铁桶一般的釜山出现了一道裂缝。
　　“我叫姜镇西，目前是光州OB派执事，请问你怎么称呼？”
　　“张楚。”
　　“张先生身手了得，目前在哪里高就？”
　　“C9看场子，混口饭吃。”
　　“如此……有些屈才。”
　　姜镇西微笑，神色更加温和。
　　张楚没有接话，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弹。
　　“今天是一场误会，我和这位韩小姐之间并无纠葛，既然这里是张先生的场子，我当然是客人，而不是恶客。”
　　张楚顺着姜镇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口中的韩小姐从阴影中走出来，露出那张清纯又迷人的面庞。看见她的那一刻，张楚眼眸深处蓦然刮起风雪，很多年前的记忆涌现心头。但韩小姐并未露出故人重逢的喜悦，反而比之前遭遇骚扰时表情更加严肃，望着张楚的眼神里浓浓的不满和失望。
　　在场的都是人精，李京九一脸震撼，心想不愧是自家老大，随随便便就能遇见一个有故事的女艺人。
　　姜镇西打量着这对年轻男女的对视，以为自己猜到了张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缘由，不禁轻松一笑，说道：“金尚镇理事误会了我的意思，其实我对韩孝珠XI并无不敬，毕竟她是我们的宝藏女演员嘛。所以张先生动手，我完全可以理解，但这件事只是一个误会。为了表达我个人的歉意，稍后会有礼物奉上。”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张楚不认为自己露了两手，就可以让一个黑道帮派的大佬如此客气，只不过向来不在意旁人试探，他沉稳说道：“姜理事客气了，既然你是C9的客人，我便不再打扰。”
　　“京九，把这两个人送去医院，然后再安排一辆车，送姜执事和韩小姐回去。”
　　李京九神色古怪地答应着。
　　姜镇西起身笑着摆摆手，道：“韩小姐对我不再信任，她的安全就托付给张先生，只需要送我回酒店即可。”
　　对于张楚和韩孝珠之间可能存在的故事，他无意探究，临走时对张楚语含深意地说道：“张先生，改天再来拜会你。”
　　“请便。”
　　包厢外的小弟进来收拾惨剧，李京九陪着姜镇西离去，阿青左右看了看，在李京九的示意下赶忙跟了上去。
　　宽敞豪华的包厢内，转瞬就只剩下一对年轻男女。
　　始终表情冷漠的韩孝珠猛然走到张楚面前，咬牙说道：“张楚，你这个臭小子！”

1.3
　　“努那，轻点啊……”
　　“哎西，你这个臭小子，几年没见为什么会堕落成这样！”
　　“我哪有堕落，现在不是很好吗？”
　　“混黑是很好吗！你要气死我呀！”
　　C9酒吧的4号包厢里，场面令人惊讶。釜山地下世界里不容忽视的一颗新星，很多黑道人士眼中的疯子张楚，此刻十分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膝上，一派正襟危坐的样子。粉丝心里甜美温婉的女演员韩孝珠，宛如母老虎般侧身坐着，左手抓着张楚的手臂，右手则伸出芊芊玉指，毫不留情地掐着张楚的耳朵。
　　谁都想象不到，这样两个身份迥异的人居然会是老相识。
　　十年前，也就是2000年的某个夏日，张楚乘坐大仁号轮船，从中国大连来到韩国仁川，然后坐着叔叔的车前往清州市定居。父母车祸去世后，张楚唯一的亲人便是早已移民韩国的叔叔，父亲弥留之际将他托付给叔叔，于是他便来到韩国生活。
　　而比张楚大一岁的韩孝珠，便是他的邻居。
　　张楚的韩语能很快熟练，其实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韩孝珠的耐心指导。
　　“努那，那个老家伙没有欺负你吧？”张楚的耳朵很疼，韩孝珠可不是酒吧里那些小妹妹，她是真的敢用力掐！
　　明知道这家伙在转移话题，韩孝珠还是松开手，白了他一眼，又帮他揉了揉耳朵。
　　“金理事跟我说是见一个导演，让我来谈一谈角色的问题。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姜镇西点名要我作陪，我当然不同意，所以就吵了起来。然后你就进来了。”
　　韩孝珠靠在沙发上，踢掉那双黑色高跟鞋，抱着双腿，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女演员形象。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好这件事。”
　　张楚眼睛里再度浮现那抹暴戾。
　　“喂！你不要乱来！”
　　韩孝珠不是傻白甜，娱乐圈也好，黑社会也罢，很多事情她都听说过，用脚都能猜到张楚所谓的处理好是什么意思。
　　张楚冲她眨眨眼，微笑道：“努那，我不是小孩子了。”
　　韩孝珠翻了个白眼，叹气道：“是啊，现在不是以前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家伙了，是道上的大人物了，楚哥！”
　　“努那既然这么说，那我得带你去参观一下我的办公室。”
　　“唔……黑社会也有办公室？”
　　“我可从来没说自己是黑社会，笨蛋努那。”
　　“找死呀臭小子！”
　　韩孝珠好气又好笑地跟着张楚上楼参观，这才发现别有洞天。这座C9大楼里，一楼是酒吧，二楼是私密性很好的包厢。三楼和四楼则是商务类型的公司，眼下无人上班，但韩孝珠能看出来规模不小。五楼更加奇特，宽阔的面积被分割成七八个大门紧闭的房间，位于最里面的则是张楚的办公室。
　　韩孝珠愣愣地跟着张楚，她无法想象，这么一栋大楼难道是属于张楚的？
　　张楚请她坐下，去冰箱里帮她拿了一瓶九日牌冰祖苏打水。
　　接过熟悉的饮料，韩孝珠再度震惊，抬起头看着张楚，柔和的灯光里，她的面庞动人又泛着淡淡的伤感。
　　“你还记得？”
　　“努那最喜欢喝的饮料，其实也是我最喜欢的。”
　　张楚微笑说着，并没有刻意去回忆那些往事。
　　“这几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沉默过后，韩孝珠有些心疼地看着成熟稳重的张楚，虽然方才他有些孩子气，可她知道那只是这个臭小子故意表现给自己看的，之前在包厢里的那副做派才是他的真面目吧。一念及此，她的情绪也有些低沉。关于张楚的少年阶段，其实她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他的那个叔叔，包括叔叔的家人，对张楚都不好。
　　“04年你去拍电视剧后，没过多久我就被叔叔的老婆赶出来了。去餐馆刷过盘子，工地上干过活，后来就进了道上。努那知道我很能打，所以很快就混出来了，有了一笔钱。三年前我来了釜山，在这间C9酒吧看场子，又经过一些事，现在这栋大楼已经是我的了。”
　　张楚絮絮叨叨地说着，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韩孝珠静静听着，望着他霸气内敛的眉眼，低声道：“小楚，对不起。”
　　他说的轻松，可她能明白，一个举目无亲没有任何根基的少年，16岁出来打拼，短短六年时间里要做到眼下的程度，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说是刀尖上舔血也丝毫不夸张。她04年参演首部电视剧《Nonstop 5》，成名后非常忙碌，但也问过张楚的情况，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如果我付出更多一些，也许他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也不用这么拼命……”
　　韩孝珠满怀愧疚地想着，初见张楚时的愤怒和失望早已无影无踪。
　　“这样子可不是我认识的韩孝珠。”
　　张楚狡黠笑着。
　　外人眼中，韩孝珠是笑容甜美性情温婉的国民媳妇，可她实际上是个男孩子性格，开朗洒脱，否则也不会在当初和移民过来的张楚玩在一起。
　　“那四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所以努那，我很感谢你。”
　　张楚真挚地说道。
　　韩孝珠抬起头，微笑着点头：“我也是。”
　　张楚点燃一根烟，纳闷道：“明明是姐弟重逢的感人场面，为什么会有一丝狗血韩剧的味道？努那，你现在是知名女演员，但也不要在生活中演戏好不好？”
　　“臭小子，你敢嘲笑我！”
　　两人笑闹一阵，韩孝珠问道：“小楚，现在你名下的产业应该不少吧？”
　　张楚道：“C9酒吧，加上位于三四层的楚氏金融公司，另外五层的其他房间，便是控制周边地区各种地下产业的总部。”
　　“地下产业？”
　　“红灯区、地下赌场、高利贷等等。”
　　张楚说这些产业名称的时候，神态从容，目光幽深，像是狼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韩孝珠沉默片刻，有些艰难地说道：“小楚，其实你现在不缺钱对吗？”
　　张楚与她对视，温和笑道：“努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而且我不打算脱身而出。”
　　“为什么呢？”
　　“因为这狗日的世道，做个好人要么就只能给坏人当狗，要么就活不下去。”
　　他认真地说道：“我不想当狗，也不想去死，所以我会一直走下去，直到谁也阻挡不了我的那一天到来。”
　　韩孝珠仿佛是重新认识这个家伙，从当年跟着自己身后学韩语的小男孩，到如今已然隐隐有了食牛之气的霸气男人。
一股莫名的复杂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1.4

　　“还说你不是黑社会！”
　　“努那，我明明只是在帮助老人家。”
　　“那可以报警。”
　　“在韩国警察有用的话，还要黑社会做什么？”
　　被张楚的歪理气得脸颊鼓起，名气不小的女演员韩孝珠此时更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邻家姐姐。昨夜两人促膝长谈，从十年前一直聊到现在，她也没有回自己的酒店，就在张楚的办公室里睡了一晚。当然，两人清清白白，没有发生任何旖旎的故事。今天一早醒来，拒绝张楚送她回去的提议，韩孝珠反而是跟在他身边，想要看看他如今的生活究竟是怎样。
　　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希望张楚能够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到底。
　　所以张楚带她来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海云台区的海边，带着几十个手下弟兄，将几个敲诈勒索渔民的越南佬打个半死，然后丢进了海里。
　　“其实早在一年前，海云台区的地下世界基本就掌握在我的手里，努那知道我为什么不继续扩张吗？”
　　坐在宽敞舒适的奔驰R300L里，张楚微笑着问道。
　　“我昨晚没怎么睡，在想一个问题，如今在黑道上风生水起的张楚，还是十年前那个我认识的张楚吗？”
　　韩孝珠避而不答，反问着他。
　　张楚认真思考片刻，答道：“在别人面前不是，但是在你面前，永远会是。”
　　他没有用敬语，目光直视对方，这份炽热又真挚的眼神令韩孝珠心里莫名发慌。她转过头，勉强笑道：“油嘴滑舌，看来这几年被你骗了不少女孩子。”
　　前面开车的李京九一直闭嘴不言，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韩小姐，我们楚哥守身如玉，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只是……”
　　“闭嘴，开车。”
　　张楚冷冷说着。
　　李京九紧紧闭嘴，不敢再说。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吗？
　　韩孝珠好奇地看着张楚，心想这家伙越来越难以看懂，一个混着黑道的臭小子，手下这么多人，又不缺钱，22岁的年纪居然不想谈恋爱？
　　“努那，难道你想做我女朋友？”张楚笑道。
　　韩孝珠伸手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怒道：“臭小子说什么呢！”
　　只是没人知道，她的心跳快了几分，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在演技过关，面上没有表露出什么不妥。想到自己努力磨练的演技用在这里，她又觉得好笑。装作不经意间打量，如今的张楚那张脸棱角分明，有着冷硬又刚强的男人气息，与她在娱乐圈经常见到的奶油小生有着云泥之别。
　　真是长大了呢。
　　她在心底喟叹着。
　　午饭是在一家普通的路边餐馆解决，吃的是釜山当地最出名的烤牛排。这种用盐巴和麻油腌制过后的牛排，烤熟之后有种独特的香气，是发源于海云台区的一道美食。即便如此，张楚也是兴趣缺缺，毕竟在中国生活了12年，不论其他，两边在食物上的对比实在差距过大。不过看着韩孝珠吃得嘴巴嘟起来的可爱模样，他又觉得以后是得多照顾照顾这家餐馆。
　　“那部《同伊》很不错，我看完了。”
　　午后漫步在釜山的海边，初秋的海风带着一丝凉意，张楚穿着黑色衬衣和长裤，短发精神又爽利。想起之前看过的那部韩剧里韩孝珠的传统服饰装扮，他眼中有一抹温柔。
　　韩孝珠的个子很高，裸足一米七二，穿上黑色高跟鞋后足有一米八，好在张楚的身高一米八七，两人看起来很搭。她依旧是昨夜那身衣服，深紫色宽松长袖针织衫搭配淡蓝色齐膝短裙，白皙颀长的小腿暴露在温暖的秋日阳光中。
　　“你居然还有时间看剧。”
　　“《春天的华尔兹》、《非常特别的客人》、《灿烂的遗产》，其实你的影视剧我都看过。”
　　“臭小子是我的粉丝吗？”
　　“如果不仅仅是粉丝呢？”
　　韩孝珠羞恼地锤着他的胳膊。
　　张楚没有躲，笑道：“努那，我是说不仅仅是粉丝，还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你想到哪里去了？”
　　韩孝珠没有理会他的语言陷阱，重逢以来，她就知道张楚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家伙，为了她敢于和三个成年流氓动手的质朴少年。如今的张楚隐藏在一片黑色迷雾中，如果不是能从迷雾中看见一束熟悉的光，她其实不敢这么靠近他。
　　海滨浴场如往日一般热闹，现在韩孝珠名气挺大，张楚没有拉着她去那些热闹的人群里闲逛，万一被人家误会成绯闻，对他来说自然无碍，可对韩孝珠来说就是非常致命的影响。
　　毕竟在海云台区，知道张楚身份的人不少。
　　“真的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吗？”
　　韩孝珠有些担忧地问道。
　　张楚笑道：“这条道不是黑，也不是白，这世界上黑与白不是绝对的两极。”
　　“那你为什么会一直守着海云台，是在害怕什么呢？”
　　这是之前张楚的问题，韩孝珠此刻才问，显然也是经过长久的思考。演员之路很艰难，需要机遇，需要伯乐，需要运气，还要面对各种各样的诱惑与危险，但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一份比较正派的职业。韩孝珠并不介意张楚的工作是否体面，可在她看来，至少要是一份正派的职业。黑道人物，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荆棘密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横尸街头。
　　她不希望哪天在电视上看见张楚的新闻，却是一则死讯。
　　“因为我在给七星帮时间。”
　　韩孝珠迷茫地望着他。
　　“七星帮是老牌黑帮，盘踞在釜山已经几十年，外地的势力根本无法进入。其实一年前我就已经肃清海云台的地下势力，一直在等七星帮的人过来开战。李康焕是七星帮的现任老大，性格残忍深沉，他在试探一次过后，就再也没有涉足海云台。”
　　“我不太明白，如果你说的七星帮这么强大，为什么会容许你在海云台发展起来？”
　　“因为在他做出那次试探后，当天夜里我就独自潜入他的别墅，当着他的面，宰了他最喜欢的那条斗牛犬。”
　　海风微拂，阳光温和。
　　却有无声惊雷在韩孝珠心中炸响。
　　对她来说，那是一个太遥远的世界。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只在影视剧里看过，如今从身边这个少年时相识的弟弟口中风轻云淡的说出，令她全身震颤。再次望着张楚雕塑一般刚硬的侧脸，他眼睛里喷涌而出的自豪与傲气，她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对还是错。
　　只知道，往日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1.5

　　在韩孝珠看来，张楚变了很多，但也有一些地方没变。
　　比如他因为自己的影响只喜欢那款饮料，比如他对那些高档餐厅没什么兴趣，晚饭也是带着自己在路边小餐馆解决，不过味道很棒。
　　吃过晚饭后，张楚带着她坐上奔驰车，前排除了司机李京九之外，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阿青。
　　“楚哥，我们今晚终于要动手了吗？”李京九语气里难掩兴奋。
　　“再等下去，李康焕会着急的。”张楚道。
　　“妈的，总算能把这颗钉子拔了！从现在开始，整个海云台都是楚哥的地盘了！”李京九兴奋大吼，然而在后视镜里看见张楚微皱的眉头和他身边的韩孝珠，连忙点头赔笑道：“对不起韩小姐，我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
　　虽然没文化和骂人不是一回事，但韩孝珠并不介意这些小事情，她冲李京九颔首微笑，然后说道：“其实我也会骂人的。”
　　李京九冲她伸出一根大拇指，就连惯常一副死人脸的阿青都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们笑个屁，从小到大她只会骂我。”张楚一脸不爽。
　　前排两个家伙这次憋不住了，跟便秘一样笑出声。
　　韩孝珠也笑，对身边这个臭小子说道：“晚上会有危险吗？”
　　张楚摇摇头。
　　“我跟你一起去。”
　　她的表情很认真。
　　张楚没有说话，想了片刻过后，他对李京九说道：“先去希尔顿酒店。”
　　那是韩孝珠这次来釜山的下榻酒店。
　　韩孝珠不解地望着他。
　　张楚微笑道：“努那，再次见到你很开心，如今我们也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以后不会再失联。但是你知道，我虽然不怕危险，可我不想亲近的人有危险。在釜山这几年，李康焕拿我没办法，不仅是因为我够强，还因为我没有牵挂。哪怕他挖出我的背景，去清州抓了我的叔叔，也无法威胁到我。相反，他有太多在意的人和事，所以他不敢和我硬碰硬。因为他知道，我有和他同归于尽的魄力和能力。”
　　“用中国的俗话来说，这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伸出手，揉了揉韩孝珠的头发。
　　韩孝珠并没有因为他的举动生气，虽然这不像弟弟面对姐姐的行为，她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臭小子这样长篇大论，目的只是为了让她安心，让她明白。
　　他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孤独的路，那就只能独孤地走下去。
　　不知为何，韩孝珠有些心疼。
　　她勉强笑了笑，伸手捏住张楚的耳朵，却没有用力。
　　“注意安全。”
　　最终她只说了这样四个字。
　　希尔顿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张楚目送韩孝珠进入电梯，然后按下车窗，点燃一根烟。烟火忽明忽暗，他的脸庞藏在昏暗的夜色里，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泛着复杂的光。李京九虽然不熟悉张楚的过往经历，但这三年来的生死相随，令他明白张楚是怎样冷硬的性情。与韩孝珠的这场偶遇重逢，显然拨动了这位黑道新大哥的心弦。
　　习惯沉默的阿青忽然说道：“她很适合做我们的嫂子。”
　　张楚楞了一下，笑骂道：“没用的家伙，几句话就收买了你。”
　　“大哥，我是认真的。”后脖子上纹了一朵花的阿青语气很诚恳。
　　“对对对。”李京九疯狂点头。
　　张楚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骂道：“上午的时候你想说什么？”
　　李京九努力回想，记起那是韩孝珠在调侃张楚的时候，自己说了几句话，顿时明白过来，猥琐笑道：“楚哥，虽然你没有谈过女朋友，你的炮友可不少，而且都是新鲜货色，这才是真男人啊！”
　　“你很羡慕？”
　　“是啊是啊。”
　　“阿青，今晚事情搞定后，你去找十个女人，让我们京九好好爽一下。”
　　“好的，大哥。”
　　李京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兄弟，表情有点想哭，楚哥言出必行，从来不打折扣，看来自己今晚完了。
　　大业未成，怎么能死在女人肚皮上呢？
　　奔驰车风驰电掣，一路闯了不少红灯，半个小时后来到海云台比较偏僻的一家财务公司附近。
　　这家财务公司其实是七星帮的产业，主要以高利贷为主营业务。几年的杀伐过后，这是七星帮留在海云台的唯一产业，其他都被张楚手下夺占。这不是张楚打不下来，而是他刻意留着，只不过是想看看七星帮的底线在哪里。
　　然而今晚，七星帮留在海云台区的最后一杆旗，终究要倒塌在夜晚带着腥味的海风里。
　　没有人报警，海云台警署也没有人来查看，两百多个张楚的手下将这家财务公司团团包围。里面的气氛紧张到令人窒息，身为七星帮中层人员的社长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往七星帮总部，却没有人接听。他不停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围在他身边的几个骨干也是一脸惨白。其实在半年多以前，随着张楚的势力越来越强大，他就已经多次向总部申请，要么将留在财务公司的这帮人调走，要么总部派人过来支援，像以前那样将张楚这样的新兴势力直接灭掉。
　　然而总部在做了一次火并的尝试后，再也没有下文。
　　他根本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张楚的出现，彻底改变了釜山的地下世界格局。
　　于是他们这帮人就像是弃儿一般，天天提心吊胆地守着这家破公司。
　　奔驰车停下后，张楚一袭黑衣出现，右手提着一把开山刀。
　　李京九和阿青跟在他的身后，面色冷厉。
　　两百多个弟兄满眼炙热的崇拜，像潮水一般汇聚在他的身边。
　　张楚走到财务公司的大门前，一刀斩下。
　　在他身后，两百多把长刀高高举起。
　　躲在窗户内的社长看见这一幕，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张楚的暴戾，双腿一软，然后面如死灰地对心腹说道：“开门。”
　　没有人反对。
　　2010年10月7号深夜，釜山市海云台区荣顺财务公司归属于张楚。
　　至此，这个三年前无人知道的年轻人一统整个海云台地下世界。
　　掌控釜山黑道的七星帮对此毫无表示。
　　整个韩国黑道陷入震惊之中。
　　釜山镇区的希尔顿酒店十九层，韩孝珠站在阳台上，夜风吹起她的青丝，目光眺望着西面，想要穿透浓浓的夜色，看见那个臭小子走上一条只属于他的路。
　　明天她就要回首尔，却不知，再次相见是何时。
　　到那个时候，他又能将这条路走多远、走多宽？
　　二十三岁的韩孝珠双手握在身前，仿佛在为那个臭小子祈祷。
　　
1.6

　　金尚镇被张楚揍得很惨，其实只是看起来惨，去医院处理一下之后，缠着一脸纱布露出一双眼睛陪韩孝珠登上回首尔的飞机。与他相反，OB派执事姜镇西的贴身保镖看起来不惨，却得在医院躺上半年。在彻底打探清楚张楚的事迹，同时知道张楚在昨夜一统海云台区黑道之后，在道上混了半辈子的姜镇西主动派人往C9送了一张五千万韩元的支票，然后不得不感叹一声后生可畏。
　　在飞机上韩孝珠尽量不去看金尚镇的惨状，她很清楚这个理事的品行，恐怕回到首尔之后，自己会有很多麻烦。但她不想去麻烦张楚，因为首尔和釜山是两个世界，她不想那个臭小子去首尔冒险。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金尚镇对她十分客气，眼神中甚至有一丝畏惧。
　　今天上午登机之前，有人交给金尚镇一个信封。
　　里面只有一个子弹壳，还有一句话。
　　“如果韩孝珠掉了一根头发，我会去首尔亲手杀了你。”
　　简单的词句，普通的笔迹，扑面而来的却是浓烈到极致的杀气。
　　金尚镇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实际上在昨夜挨揍之后，他就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首尔道上有些名气的人物。可是那些平时耀武扬威的家伙在听到张楚这个名字后，大多选择了沉默，只有一个交情还不错的黑道大哥告诉他：“那是一个疯子，不要惹他，因为李康焕都拿他没办法。”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自己的心情。
　　李康焕是谁？
　　七星帮现任老大，釜山黑道唯一的大佬，2008年他的儿子李太云结婚时上千黑道分子云集釜山，众多知名艺人上台表演。
　　如果连李康焕都拿张楚没办法，自己一个娱乐公司的理事又算什么？
　　至少在张楚横死街头之前，他绝对不敢给韩孝珠穿什么小鞋，反而要将这个女人当成姑奶奶一样伺候。
　　在回到首尔一段时间后，面对金尚镇的谦卑伺候，聪慧的韩孝珠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臭小子的身影，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次数渐渐频繁起来，不同于当年的疼惜和关爱，那是一种她不明白的情绪。
　　张楚并非只留下那封信，在去首尔的那趟飞机上，还有两个非常机警的小弟，他们的任务只是盯着，以及在危险时刻出手帮韩孝珠解决问题。至于他自己，这几日非常忙，因为需要真正整合自己手下的势力。
　　以及应对李康焕的反击。
　　在昨夜之前，虽然他实际上控制了海云台区，并且将官面上的人物都喂得很饱，可终究没有竖旗，所以七星帮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不同，他正式将自己的名字立在釜山的地界上，如果七星帮还没有反应，那会惹来全国甚至外国黑道的嘲笑。
　　可以预见的是，七星帮的反击绝对会凌厉无比。
　　C9大厦的五楼会议室，烟雾缭绕。
　　“釜山一共十五个区加上一个郡，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海云台区第一个下手吗？”
　　主位上，张楚笑容温和，不复平日里的冷硬，因为会议室里的七个男人，是三年来跟随他打下这个小小地盘的铁杆兄弟。李京九和阿青分列左右，这两人勇武彪悍，是他手下最出众的战力，为他将七星帮的势力赶出海云台立下汗马功劳。
　　“因为海云台最有钱。”
　　说话的是坐在李京九旁边的裴执，一身金领人士打扮，白色衬衫和金丝眼镜，与这个黑色气息浓厚的会议室格格不入。他今年三十二岁，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如今负责打理张楚名下的金融公司。
　　这家伙在商业上能力很强，来到张楚手下的缘由也是一桩趣事。与李京九等人不同，他对黑道上那些热血故事毫无兴趣，满脑门子都只想着赚钱。所谓的金融公司，其实并非旁人眼中那种只放高利贷的不入流小公司，而是一个正规的商业投资公司。
　　换而言之，这家公司没有其他业务，只负责投资和参股之类的项目。
　　张楚点点头：“不错，掌握了海云台的地下世界，等于有了一笔稳定的资金收入。”
　　不仅稳定，而且庞大。
　　裴执很清楚这些灰色收入有多么庞大，C9只能算是张楚这个派系的大本营，即便来捧场的人很多，可体量有限。他打理的这个金融公司，做了很多投资，但基本属于长线，或者在张楚的要求下收购一些股份，只能算不动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动用这些钱。
　　张楚最大的收入来源，其实是海云台区的偏门产业。
　　负责管理这些产业的年轻人叫辛再云，今年二十五岁，两年前一场地下拳赛被张楚收服，从此死心塌地地帮他管理海云台的地下产业。
　　李京九易怒、阿青拙言、辛再云好色，这些都是缺点。
　　也因此，习惯与精英人士打交道的裴执其实并不是很害怕他们。
　　他的目光扫过去，望着坐在最下方与他们几个刻意拉开一些距离的两个人，面色如常，微笑依旧，心里那股忌惮却挥之不去。
　　那两个人是张楚从清州带过来的过命兄弟，据说是从小一起长大，左边那个瘦削一些的叫阿四，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却拥有连裴执都羡慕的财务天赋。张楚在釜山这三年，所有渠道赚来的钱都由阿四打理，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能够轻易看透一本账册里的细微问题。
　　右边那个叫崔武，一双阴冷的双眸仿佛永远在观察张楚身边的这些人。
　　崔武明面上没有任何职务，但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知道，这家伙手底下有一帮悍不畏死的亡命徒，手里还有枪，是张楚真正的王牌。
　　“在海云台待了几年，我们积攒了一些力量，但这远远不够。你们跟在我身边，并不是为了张楚活着，而是有各自的梦想。很高兴，我们的梦想能聚集在一起。海云台太小，甚至釜山都太小，不能提供一个足够宽广的舞台。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整合好自身的力量，让那些老人们看看，如今的世界不一样了。”
　　张楚的言辞谈不上壮怀激烈，可足够打动会议室里的这些人。
　　三年前，他们要么困守一家酒吧，要么事业濒临破产，要么浪迹街头。
　　是张楚将他们拧在一起，并且让他们有底气在三年后，向这狗日的世界亮出自己的獠牙。
　　“京九，阿青，你们要在三天之内整合我们手下的人，干脆成立一个安保公司。让他们知道，是时候跟七星帮谈谈，具体怎么谈，先用拳头，再用脑子。这三年来很多人加入我们，我一直按着你们两个不去甄别，就是等眼下这个时机。谁是真心归附，谁是心怀鬼胎，这一战就能看清楚。”
　　“明白，大哥！”
　　“裴执，这几年我们赚的钱，将近一半投入到金融公司里，现在我要看到效果。接下来一个月会是我们和七星帮开战的关键时期，我不希望出现别的麻烦。另外，你在两天之内整理一份详细的文件给我，我要知道有哪些人哪些公司收了我的钱，我们又拿了多少别人的股份。”
　　“放心，老板。”
　　“再元，你的任务很简单，整合好你手下的产业，挑一些可靠又有能力的人，成立一家休闲娱乐公司。记住，我们的地盘不仅仅是海云台，还有釜山，乃至整个韩国。当初我答应过你，要让你做全韩国最大的青楼老板，你可不能只享受不出力。”
　　“楚哥对我真是太好了，您就瞧好吧，我一定把这个休闲会所做大做强，让您数钱数到手抽筋。”
　　张楚环视众人，起身走到后面的地图前，拿起记号笔勾出海云台的位置，然后将整个釜山画进一个圈里。
　　始终沉默不语的阿四抬头问道：“哥，我们以后能不能不要叫七星帮这样难听的名字？”
　　张楚笑道：“这么难听的名字确实该进垃圾桶了。”
　　“你们记住，我们不是黑社会，所以我们不会是什么帮或者什么派。”
　　“安保公司、金融公司、休闲娱乐公司，暂时都以春秋为名。”
　　“兄弟们，这不是我们的终点，仅仅是起点而已。”
　　张楚一拳砸中地图上的釜山。
　　
1.7

　　首尔江南区清潭洞仁熙大厦，BH娱乐公司总部。
　　送走态度恭敬的金尚镇理事，韩孝珠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窗边眺望首尔的景色。
　　去年底加入BH娱乐，一方面是想换个更好的环境，另一方面则是看中这家公司的社长是李秉宪。对于娱乐圈的那些腌臜事，韩孝珠了解过不少，所以在她看来，同样是演员出身，那位李社长应该有一些底线和坚持。只是前几天在釜山的事情让她明白，有些人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学会同流合污。
　　如果没有李秉宪的授意或者默许，金尚镇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让自己去陪客。
　　好在……遇到了那个臭小子。
　　就是不知道他又会被这社会改变多少？
　　想到这儿，韩孝珠掏出电话，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拨通过去。
　　铃声响了十几下，在韩孝珠准备挂断的时候，那边才接通。
　　“努那，遇见麻烦了？”
　　“臭小子，我是那种喜欢惹麻烦的人？”
　　“哈哈，当然不是，我是怕别人欺负你。”
　　韩孝珠心里涌起暖意，听见张楚声音有些喘气，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现在才上午十一点，臭小子在干什么？她白皙的脸蛋微微泛红，嗔道：“你在做什么呢？”
　　“砍人。”
　　韩孝珠有些吃惊：“那你还接电话！”
　　“努那的电话得接啊。”
　　“油嘴滑舌，不是好人。”
　　“主要是这些家伙太没用，随便几下就砍翻了。”
　　“就会吹牛。”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然后便听张楚笑道：“努那找我什么事？”
　　这次轮到韩孝珠失语。
　　只是因为一个很偶然的念头，她便有些冒失地打了这个电话，实际上并没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讲。回忆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她以前认识的张楚，质朴单纯，也不缺少阳光的少年气，性情中还带着一丝果决。如今的张楚化身在黑夜里，那双眼睛里有了太多的故事，好在还有一抹熟悉的光。她想要将这两个印象重叠在一起，不由自主就掉进一个名为好奇的陷阱。
　　定了定神，她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感谢一下你的照顾。”
　　她说的是金尚镇这件事的手尾。
　　张楚不在意道：“举手之劳，是我应该做的。”
　　韩孝珠不想在他做事的时候继续打扰，便赶忙说道：“你喜欢《同伊》这部剧？”
　　“是的。”
　　“MBC会在12月30号举行演技大赏，我有提名，你要是有时间的话……”
　　“努那，我有时间，到时候会去首尔给你捧场。”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挂断电话的韩孝珠呼出一口气，抬手轻拍胸口，不知为何，几年后再度面对张楚，她竟然会不自然地感觉到紧张，完全不像当初面对邻家弟弟时那么轻松。
　　釜山金井区一家夜店的社长办公室里，挂掉电话的张楚表情冷肃地坐在老板椅上，看着面前不停擦汗的中年男人，右手把玩着一柄黑色匕首，说道：“文社长，你在七星帮是什么职位？”
　　“楚爷，我就是一个跑腿的，哪有什么职位？不知楚爷今日光临，究竟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你这家夜店生意不错，借我用用？”
　　张楚玩味地看着他。
　　文社长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尼玛这不就是明抢吗？
　　他倒是想反抗，可是张楚领着十几个手下，片刻功夫就搞定了夜店的安保，到现在外面还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如果这是一家正规夜店，张楚倒不会这样乱来，但这家名为Mars的夜店本来就是七星帮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只是手段没他这么霸道而已。
　　几年前，Mars也算得上金井区首屈一指的夜店，被七星帮看中之后，社长遭到死亡威胁，金井区警署动不动就来查牌，一些小混混天天来这里打架，搞得生意都快黄了。原社长无奈之下，只得将Mars以几乎白送的价格转给文社长。
　　这位文社长便是七星帮的中层干部。
　　很多年来，釜山的休闲娱乐产业大多被七星帮以这种不见血的手段侵吞。
　　然而今天，张楚的手段更加霸道酷烈。
　　这就是报应吗？
　　不信佛的文社长心思有些恍惚，想要拒绝却不敢说出口，想要答应却更不敢。
　　他今天敢答应，七星帮就会以处置叛徒的理由灭了他，甚至还可能殃及家人。
　　纠结得快要便秘的文社长浑身冷汗，张楚也不着急，微笑着等待他的决定。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匆匆走进办公室，俯身在张楚耳边说了几句话。耳力不错的文社长听到一个名字，心头狂喜，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扭扭捏捏如同等待洞房的新媳妇。
　　张楚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文社长和白昌允很熟悉？”
　　文社长低头，眼帘垂下道：“不熟，听说他很厉害，楚爷……小心。”
　　张楚起身笑道：“多谢文社长关心，听说Mras的咖啡不错，劳烦文社长帮我泡一杯。”
　　说完径直离去。
　　文洞第愣愣看着张楚的背影，心想这个年轻人真是霸道狂妄到不讲理的地步。七星帮能够掌控釜山黑道这么多年，掐灭那么多想要冒头的年轻人，当然不仅仅是凭一个名号。作为一个老牌黑帮，李康焕在官面上有关系，手里有很多钱，当然也少不了一大批身手高强的打手。
　　白昌允就是打手中的佼佼者。
　　此人身高一米七八，自幼练习跆拳道和合气道，且不是那种上台表演的花架子，而是实打实的搏命技巧。在七星帮总部，文洞第亲眼见过白昌允的手段，在擂台上练习时一对四，轻易击溃四个彪形大汉。他也听过白昌允的一些传说，比如曾经震惊整个韩国黑道的日山一战，白昌允如杀神般砍翻数十个来自首尔的黑道分子。
　　文洞第老老实实地去给张楚泡咖啡，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Mras可不是海云台的那个破财务公司，而是金井区的标志性夜店，七星帮绝对不可能放手。
　　他知道张楚很强，可是在白昌允这样的战斗机器面前，胜算太小。
　　咖啡倒入白色的瓷杯，文洞第很想自己喝一口，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没等他想明白，张楚便已经回来。
　　从他出去到回来，绝对不超过五分钟。
　　文洞第看着这个年轻人施施然坐在原本属于自己的老板椅上，将那柄黑色匕首插在办公桌上。
　　匕首上面滴着血。
　　文洞第脸上的震骇之色无法隐藏，他的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着。
　　“白昌允……废了。”
　　张楚直视他的双眼，轻描淡写地说着。
　　文洞第双手扶着办公桌的边缘，不是愤怒，而是全身发软。
　　张楚拔起黑色匕首，拿起桌上文洞第很喜欢的手帕擦拭着上面的血，淡淡道：“文社长，考虑好了吗？”
　　“好，好了。”
　　文洞第忙不迭地点头。
　　张楚打了一个响指，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他叫辛再云，是我的兄弟，从此以后Mras的事情联系他就可以。”
　　“一切都听楚爷的吩咐。”
　　文洞第擦着脸上的汗。
　　张楚看着他道：“文社长，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可以告诉你几句实话。Mars虽好，但放眼全局来看也没那么重要，所以我不会强占。从此以后，这家夜店我占70%股份，你占30%，日常运营依然由你负责，稍后你和再云一起去把产权手续办好。”
　　“至于七星帮那边，你不用害怕，如果有人问起，你只说全家老小都在我的手上，不得已为之。此事与你再无关系，让他们来找我就行。”
　　丢下这句话，张楚端起杯子将有些烫的咖啡一饮而尽，微笑道：“咖啡不错，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文洞第愣愣地看着这个年轻的黑道枭雄离去，回味着他说的那些话，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敬佩和轻松。
　　如果真的按张楚所说的那样，对于他个人来说，其实远比在七星帮手下做事要好，因为七星帮那些执事是出了名的贪婪和抠门，自己帮他们管理这家夜店，实际上赚不到几个钱。
　　文洞第隐隐觉得，这个张楚与其他人不一样，难怪他能硬生生在釜山凿出一片天。
　　
1.8

七星帮是老牌黑帮，却也因此养成自大自负和思维僵化的毛病。
　　面对张楚派系凶悍果决的进攻，很多高层人员依然没放在眼里，即便那个年轻人的獠牙已经亮出，从海云台东北面开始出击，几天之下势力疯狂扩张到金井区、东莱区和机张郡。在他们想来，类似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只不过这次的张楚更厉害一些，可是又能如何？釜山终究是他们的天下，靠人海战术都能堆死他，再不行，给市政厅打个电话，或者跟釜山检查厅打个招呼，自然会有人去收拾他。
　　依旧醉生梦死夜夜笙歌，今朝有酒今朝醉。
　　与乃父李康焕不同，七星帮太子李太云在美国留学过，和美国黑手党、日本山口组都有过接触，眼界自然更加宽阔。他敏锐地察觉出张楚这帮人的不凡之处，更是觉得下手晚了些，如果早在两年前甚至一年前，举全帮之力征伐海云台，那个中国小子恐怕早就死了。
　　然而七星帮的大权终究握在李康焕手里。
　　这是李太云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一点，为何一世枭雄的父亲能够容许张楚在海云台蛰伏蓄力三年之久？
　　他没听过“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但世间的道理本就有相通之处。
　　李太云当然不知道，去年夏天那个夜晚，对于李康焕来说是个无法忘却的梦魇。
　　身为七星帮老大，李康焕身边的防卫力量十分强大，即便是在平常不太去的郊外别墅，也是里里外外填满了手下。那夜他完全是临时兴起，去郊外别墅跟自己的情人幽会，半夜被最爱的那条斗牛犬的呜呜声惊醒，然后就看见张楚站在自己床头，一刀割了斗牛犬的脑袋。
　　从那以后，李康焕再次加强自己的保镖力量，除了七星帮总部和老巢之外，不去别的地方过夜，可他依然害怕，怕那个年轻人什么时候就半夜出现在自己床头，然后跟他同归于尽。
　　在那夜之前，李康焕已经准备好对海云台下手，张楚的资料也调查的十分详细，并且派手下去做过试探。
　　那天晚上的见面，张楚一句话都没说，在杀了斗牛犬之后，只是冲他露出一嘴白牙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李康焕事后得知，张楚是悄无声息打晕了七八个手下潜入别墅的，动作之快连摄像头都捕捉不到。再查看张楚的资料，此人父母亡故，只有一个在韩国生活的叔叔，偏偏这个叔叔又多次虐待他。
　　没有家人，甚至连个暧昧的女人都没有，就像一头发怒的豪猪，根本无从下口。
　　于是李康焕退缩了，有史以来第一次。
　　釜山镇区白杨山边的一处庄园里，年过六十的李康焕看着眉头紧锁的儿子，缓缓说道：“你去找一趟张楚。”
　　李太云不解地望着他。
　　李康焕沉声道：“告诉他，离开釜山。”
　　李太云苦笑摇头道：“父亲，此子野心勃勃，不会答应的。”
　　李康焕道：“他在釜山的产业，我们不动，另外可以每年给一笔钱作为七星帮对他的支持。釜山不小，但也不大，他可以去仁川，去光州，甚至去首尔。只要他离开釜山，那么他是我们七星帮永远的朋友。”
　　李太云陷入无法言语的呆滞中，如果不是在自己的家里，他甚至怀疑眼前的父亲是别人假扮的！
　　这还是那个豪情满怀喊出“釜山才是韩国的掌上明珠”的七星帮老大李康焕吗？
　　他原本以为父亲是想要将张楚收编，可是后面听出不对劲，这哪里是收编，分明是花钱消灾啊！如果让道上的人知道，以后七星帮还有什么脸自称韩国第一黑帮？
　　他艰难地摇头道：“父亲，这样不好吧？”
　　李康焕微微一叹道：“你不知道张楚是什么人。”
　　李太云坐直身体静听。
　　“如果是三十年前，没有你，没有你阿妈，没有你的姐姐妹妹们，我又怎么会怕他？不过是鱼死网破罢了。可如今不同，我们的家业太大，在意的东西也就多了，张楚却没有这些顾忌。他可以杀了你然后逃亡，也可以找机会杀了我们一家人，左右不过是个同归于尽，问题是你敢吗？”
　　李康焕的质问让李太云垂下头。
　　七星帮太子有点想不明白，张楚真的这么厉害？
　　“不光有杀人的决心，还有杀人的能力，张楚看似小人物，却是那种最不好惹的小人物。如果不能一击必杀，那就只能等。”
　　“等什么？”
　　“等他有了牵挂，有了顾忌，不得不陷入这个世界规则钩织的网里，到那个时候，我们能用的手段就多了。”
　　李太云终于醒悟过来，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所以，我们现在要将他请出釜山，让他去别的地方闹腾。等他不再是一个亡命之徒，等我们重新整合老朽的七星帮，到时候用他的血来洗刷今日的耻辱。”李太云一字字道。
　　李康焕眼里闪过一抹欣慰，点头道：“便是如此，这件事你亲自去做。”
　　“父亲放心，我会办好。”李太云起身，鞠躬应下。
　　然而李康焕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振奋，感受着身体的疲惫，再想到那天晚上张楚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他其实心里没有多少把握。
　　张楚没有想到李康焕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其实那天晚上的潜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他只是刚刚打下海云台的地盘，手中的势力完全没有时间整合，内部也有很多问题要处理。如果七星帮全力出击，他自己可以跑掉，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地盘就没了，所以只能铤而走险。
　　如今当然不同，外有李京九、阿青和辛再云，内有裴执，身边有崔武和阿四，又在这两年吸收了大量的闲散人员并加以整合，虽然没有七星帮那么庞大的基本盘，却有了掀桌子的勇力和底气。
　　连续几天的征伐，地盘在以夸张的速度扩张，C9大厦五楼的会议室几乎是每晚灯火通明，但是没有一个人觉得疲惫，反倒是个个红着眼睛极度兴奋。
　　在李京九和辛再云大声嚷嚷的时候，张楚注意到一贯沉默寡言的阿青坐在窗边角落，手里捧着手机，脸上的笑容竟然像一个痴汉。
　　张楚非常惊讶，阿青的性格是沉闷，而不是闷骚啊。
　　“看什么呢？”走到跟前，张楚看见手机视频里是一群女孩子在唱唱跳跳。
　　女团？
　　这在韩国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只是张楚没想到阿青居然也喜欢这个，天天拿刀砍人的沉默壮汉，居然是一群小女生的粉丝，这状况也太违和了。
　　阿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第25届金唱片大赏颁奖典礼，她们拿到了象征最高荣誉的唱片大赏，现在在表演。”
　　“她们是谁？”
　　“少女时代。”
　　“你喜欢她们？”
　　“也不是全部，大哥你看，我最喜欢这个女生。”
　　“她叫什么？”
　　“杰西卡，哦，本名叫郑秀妍。”
　　张楚看着屏幕里蹦蹦跳跳的女孩子们，有些无语。
　　“大哥，你说我们有没有机会去现场看她们演出啊？”
　　张楚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笑道：“这还不简单，等我们打到首尔，让她们专门为你表演！”
　　准备离去时，张楚瞧见屏幕里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女生，笑容很甜美，身材很高挑，仿佛随意地问道：“这个女孩叫什么？”
　　“大哥眼光真不错，她可是门面担当呢，她叫林允儿。”
　　屏幕里，漫天烟火绽放，女孩们站在一起，星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