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莱接到了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的电话,在电话里,朋友说:“莱啊,见一面?”大莱自然说好。两人约好下午一起吃个下午茶,老友重逢,彼此话都多。聊着聊着,朋友问:“喜欢身处的大城市吗?”大莱想了想,缓缓道:“符合我儿时的期盼。”朋友点头,没再追问。两个人又闲扯了几句,就匆匆分别了。
其实喜欢这个字眼,大莱有多年不曾听见,也甚少再有人问她喜欢什么。现实太残酷,生活多负累,置身于色彩斑斓的世界,难免会被浑浊的世态浸泡,渐而渗透心底原本保留的一小块洁净之地。想多年前,她也算是大众所爱,活得肆意。不曾想,多年后,她只能打开电脑搜索网络,以此来度过漫漫长夜。
电脑购买多年,速度很慢,等了又等,才算开机完毕。大莱想起读书时崇拜的诗佛王维,就在搜索栏里敲下了“王维”二字,然后页面跳转出一首《山中》:“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荆溪在秦岭,山中多松柏。这两句立刻就戳中了大莱的心,于是她反复诵读了好几遍。大概白天过于劳累,这晚她睡得特别沉,然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也许是王维那首诗的缘故,大莱梦到自己去了秦岭,徜徉在诗人描绘的山间小路上,做了最柔情的人,为一声婉转追逐,为一朵野花低眉,为一条水濯足,为一首浅显的民谣感动,更为“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而驻足。她在梦里想,她居然与诗人王维隔着时空做了最深的对话,也因为是梦,她哭笑不得地发现,她居然无师自通文艺了起来,说话都自带古时的味道。
她的梦里有个美女——小五,小五在她的梦里是个向导。小五出现的时候,身着一条翠色长裙,在整个梦里,她发现,小五真是特别喜欢翠绿这个颜色。美女小五肤如凝脂,明眸皓齿,身材高挑还十分丰满,和她相处时,大莱的心底总爱冒出那句陕北民谣:“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瓦窑堡的石板清涧的炭。”大莱自己都不知道这句民谣她从哪里学来的,居然可以记得那样清晰,还能哼唱出来。小五是哪的人,大莱不知道,一场梦而已,那么较真干嘛呢。在梦里,她和小五一路唠磕,时常神游,她还会想若是王维见到小五这样的妙人,不知又会写下怎么样的诗篇。
有一个镜头,大莱醒过来后依然记得很清楚:她走在小五身后,看着小五婀娜身姿,还有随风摆动的那一抹翠色,竟与山水相宜。于是她搜肠刮肚地想将一堆美好的词语毫不吝啬地赠予小五,一些较深意的句子还给她做番解释,小五掩着嘴笑,那明媚的眉眼更胜过眼前山水。梦里的大莱想,可能对于小五这样的人来说,生活在秦岭大山,日子虽然平淡简单,但心田绝不贫瘠孤绝。
大莱就跟小五闲聊:“我觉着翠色很衬你,你是不是也十分喜欢翠色?”
小五笑着说:“还好吧。我就是觉得简朴,也适合。”
适合,简朴,多好的两个词,从梦中醒过来的大莱都不得不感慨。的确,梦里生长在秦岭、走在多梦的青春岁月的小五确实蛮适合翠色。她还没有接触秦岭之外的花花世界,没有被滚滚红尘浸泡,学习、生活、简单的工作纯粹如一,她就像一杯清茶素净、芬芳。
“小五,你真性感。”那场梦的最后,大莱这样赞过小五。
一朵红晕从小五白皙的脸庞升腾至耳根。见她又惊讶又羞涩,大莱忙着解释:“小五你别误会,性感是一股能够吸引别人的个人魅力和一份可以恰到好处地展现内在和自身优势的智慧。”
小五听了立即眉开眼笑,“真的吗?真的吗?可在我爸眼里我总不及弟弟好。”
小五的笑是梦的最后一个镜头。大莱醒过来时,嘴角也含着笑。如果可以,她希望还没醒,她还想在梦里跟小五一起捕山鸡、夜里钓鱼、赤足踩着鹅卵石在清溪里洗衣裳,有节奏地挥动着棒槌,溅起空翠的水花,由着性子去放任快乐。
可惜社畜没有选择。上班的路上,坐在出租车里,大莱想,“空翠湿人衣”的静好时光原来不过是个简约的追求,只是追逐车水马龙的人们在林立高楼间迷失了方向,渐渐也就习惯了漂浮,当夜幕降临,心思放空或是被尘世所伤时又向往平实的安宁生活。看,如果当真能狠心将工作放下,然后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独居一段时光,地球不也照样能转得很好。
大莱想起梦里的小五曾说过:“你们城里人会赚钱,会玩,但不会过生活。”这话直击大莱的心,让大莱不由得反思,到底什么时候她成了现在的样子。
小时候不是总是盼望长大,盼望去大城市吗?怎么真的长大后,她却又想要回到小时候,离开大城市去生活。
好不容易出租车在大厦门口停下,大莱背着包在长长的过道里走着,忽然就希望下一个转口,梦里的小五会跳出来和她说:“莱,跟我回秦岭。”
那该多好!